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 报到 ...
-
九月的风还带着夏末的余温,阳光透过梧桐叶的缝隙,在柏油路上洒下斑驳的光影——今天是北师附中新生报到的日子,校门口早已被拖着行李箱、背着书包的学生和家长挤得水泄不通。
“小晏,出门前把茶几上的三明治吃了,垃圾记得顺手带下楼!”厨房里传来程莉的叮嘱,声音里藏着几分对新开学的期许。
“知道了妈,我走了。”姜晏应了一声,单手拎起帆布书包甩到肩上,推着那辆半旧的蓝色自行车出了门。往常从家到北师附中不过十分钟的车程,可今天刚靠近校门口,他就被汹涌的人潮挡在了外面——学生们叽叽喳喳地讨论着新班级,家长们忙着帮孩子搬行李,自行车的车轮连缝隙都找不到,更别说往前挪一步。
“算了,走后门吧。”姜晏无奈地调转车头,绕着学校外墙往西侧的后门骑。沿途能看到不少和他一样“绕路”的学生,大家隔着围栏对视一眼,都露出了同款无奈的笑。等他终于把自行车停进校内车棚,手机上的时间已经比预计晚了十分钟。
“晏哥!你怎么才到啊?刚才辅导员点名找你两回了!”一道熟悉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宋凯喘着气跑过来,额前的碎发都被汗打湿了。作为从小一起爬树掏鸟窝的发小,两人的关系比亲兄弟还铁,宋凯一着急,连拉着姜晏的手腕往报到处跑,“快走吧,再晚老师该以为你弃学了!”
姜晏还想解释自己绕路的事,话到嘴边又被风吹散,只能跟着宋凯一路狂奔。穿过喧闹的操场,终于看到了挂着“北师附中新生报到处”红色横幅的帐篷,几个穿着校服的学长学姐正忙着核对名单,一个戴眼镜的女老师站在桌后,脸色明显有些不耐烦。
“老师!老、老师,姜晏来了!他来了!”宋凯拉着姜晏停在帐篷前,弯着腰大口喘气,说话都带着颤音。
女老师抬眼扫了姜晏一眼,眉头瞬间皱了起来:“你就是姜晏?全班新生就差你一个没报到了!这态度还想不想进北师附中?”
刺耳的责备声让姜晏的思绪猛地飘远,仿佛又回到了那个雷雨交加的夜晚——客厅里的台灯亮着冷白的光,程莉把一张北师附中的招生简章拍在桌上,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姜晏,不管你愿不愿意,必须去北师附中!”
“您之前答应过我,只要我考上650分,学校随我选!”姜晏攥着音乐学院的招生简章,指节都泛了白。他从小就喜欢音乐,梦想着能进音乐学院的附中,可程莉却偏要他走“正经路”。
“音乐能当饭吃吗?”程莉的声音陡然拔高,客厅里的气压低得让人窒息,“我告诉你,你要是敢报那什么音乐学校,我就不活了!”她说着,竟真的从厨房摸出一把水果刀,刀尖对着自己的手腕。
姜晏知道妈妈的脾气,虽然不信她真的会伤害自己,却也怕她一时冲动弄伤自己,只能咬着牙妥协:“好,我去北师附中。”
“愣着干什么?赶紧过来签名登记!”老师的吼声把姜晏拉回现实,他定了定神,走上前拿起笔,在名单上签下自己的名字。刚放下笔,广播里就传来清晰的通知:“已完成报到登记的新生,请前往一楼大厅等候,由各班班主任带领进入班级,请勿随意走动。”
姜晏拉着宋凯往教学楼走,刚进大厅,就听到不远处有人喊:“宋老二!晏哥!这儿呢!”
两人循声望去,周南正站在柱子旁挥手,脸上挂着大大的笑。周南和他们是老熟人,两家是世交,周南的爸爸总喊宋凯的爸爸“宋老大”,他便跟着叫宋凯“宋老二”;宋凯也不甘示弱,因为周南爸爸叫“周侯”,便给周南取了个“二猴”的外号,两人每次见面都要互损几句。
“你怎么也来这儿了?”姜晏走过去,拍了拍周南的肩膀。
“惊喜不?”周南挑眉,语气里带着点小得意,“我成绩是一般,但好歹不是擦边进来的,比某些人强。”
“嘿,你小子找揍是吧?”宋凯立刻接话,伸手就要去揉周南的头发,两人闹作一团。
姜晏笑着看着他们,目光却不经意间扫过人群——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不远处的窗边,穿着简单的白T恤,侧脸线条冷硬,正是林洛。
姜晏和林洛的关系有些复杂。他刚出生时,父母就因为父亲公司非法经营的事闹离婚,父亲甚至想把他送进孤儿院,是程莉坚持要带着他,才保住了这个家。后来他上小学六年级,程莉再婚,嫁给了做房产生意的林昭,而林昭的儿子,就是林洛。
林洛的妈妈在他出生时难产去世,两个同样缺失过家庭温暖的孩子,本该更容易亲近,可偏偏都带着股别扭劲儿——姜晏不愿意接受这个“突然多出来的哥哥”,林洛也总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两人从不在外人面前承认彼此的关系。好在林昭待姜晏极好,从不偏心,林洛有的东西,总会给姜晏也备一份;初中时,姜晏坚持要去宁师音乐学院附中,程莉拗不过他,便让林洛去了北师初中部,两人住校,连回那个“家”的次数都少得可怜。
如今在北师附中见到林洛,姜晏并不意外——以林洛的成绩,加上北师初中部的保送优势,考上这里是理所当然的事。他收回目光,没打算主动打招呼,毕竟两人见面也没什么话可说,何必自找没趣。
就在这时,广播里再次响起通知,开始宣读各班名单:“高一A班:周南、宋凯、林洛、姜晏……高一B班:……高一1班:……”
听到自己和林洛的名字排在一块儿,姜晏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地看向窗边——林洛也正好转头看过来,四目相对,又飞快地错开,彼此眼中都带着几分意外。
“晏哥,咱仨都在A班!”宋凯兴奋地拍了拍姜晏的胳膊,周南也凑过来,一脸雀跃:“太好了,以后上课还能互相‘帮助’。”
姜晏扯了扯嘴角,没说话,心里却莫名有些烦躁。
很快,大厅里响起了喇叭声:“高一A班的同学,请到教学楼门口集合!”声音洪亮,循环播放了几遍,班里的同学很快聚到一起,成了最早集合完毕的班级。
跟着班主任往教室走,姜晏一路都在走神,直到进了教室才发现,每张桌子上都贴了名字——班主任为了避免上课讲话,特意安排了单人单座,而他的座位前,赫然贴着“林洛”两个字。
“好家伙,前后桌。”宋凯凑到姜晏耳边,压低声音调侃,“这下有好戏看了。”
姜晏瞪了他一眼,没说话,默默走到自己的座位坐下。林洛已经坐在前面了,背挺得笔直,仿佛没察觉到身后的人是谁。
等所有同学都落座,讲台上的班主任清了清嗓子,开始自我介绍:“各位同学好,我是你们的班主任唐建,以后也是你们的语文老师。”
他看起来三十岁左右,穿着干净的白衬衫,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我毕业于南师师范大学汉语言文学专业,这是我第一次当班主任,很多地方可能还不够成熟,以后还请大家多提意见——咱们既是师生,也是互相学习的朋友。”
“大家可能觉得语文课枯燥,但我想试试不一样的上法。”唐建顿了顿,眼里闪着光,“我会把课文里的历史背景、人物故事揉进课堂,争取让语文课像历史课一样有趣。接下来的三年,我希望能和大家一起努力:我学着做一个合格的班主任,你们学着做更好的自己,咱们一起把高一A班打造成最好的班级,好不好?”
话音刚落,教室里就响起了热烈的掌声,连一直冷着脸的林洛,嘴角都似乎动了动。
“好了,我的自我介绍就到这儿。”唐建笑着摆摆手,“今天大家先熟悉一下校园和同学,明天正式上课,记得按时到校。”
老师一走,教室里瞬间热闹起来。前后桌的同学互相递着零食,交换联系方式,宋凯和周南更是直接转到姜晏的座位旁,三个人凑在一起聊起了学校的社团。姜晏偶尔搭话,目光却总会不经意地落在前面的林洛身上——他正坐在座位上,翻着一本语文书,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他的书页上,竟少了几分平日里的冷漠,多了些柔和。
下午的时间过得很快,姜晏跟着宋凯、周南逛了校园:看了藏书量惊人的图书馆,路过摆着钢琴的音乐教室时,他脚步顿了顿,直到宋凯喊他才回过神;操场边的香樟树长得茂盛,林洛一个人站在树荫下,手里拿着本笔记本,不知道在写些什么。周南想过去打招呼,被姜晏悄悄拉了一把——他不想用“兄弟”的身份打扰林洛,林洛似乎也察觉到了,抬头看了他们一眼,又低头继续写。
放学时,宋凯勾着姜晏的肩膀说:“明天第一堂就是唐老师的课,听说他要默写古文,你可得帮我划划重点!”姜晏笑着答应,推着自行车走出校门时,远远看到林洛坐在林昭的车里,车窗半降,两人的目光又短暂交汇,这次林洛没立刻移开,只是轻轻点了下头,算是打过招呼。姜晏愣了愣,也跟着点了点头,看着车子驶远。
他知道,某种新的生活,正在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