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七杂八录》苏橘漫

1、太宰

　　想了很久还是决定来写一下我关于太宰治的看法。

　　自打我上次说自己看了三遍《人间失格》之后，已经不下两个人跟我说这本书多么多么不好，别的书还没有好好读，尽看这种消极的不能再消极的小说。

　　然后都以我的那句，你看了这本书吗？而作为话题的告终。

　　我知道太宰的时候是在高二，记得当时的同桌跟我说，她觉得自己很像是《人间失格》里面的叶藏。每天都在表演着生活。我当时很诧异，毕竟这位同学给我的一贯印象是很开朗活泼。我高一高二完全处于混沌期，根本不知道自己每天在想些什么，感觉自己好像很用功在学习，实际上那些知识一点也没有进脑子。这也造成了那段时间我极端痛苦，虽然我也不知道那些痛苦究竟是从哪里来的。现在看当时的日记也觉得我那个时候莫名其妙。偶尔跟同桌说起这件事情，还被她讥讽为赋新词强说愁。所以当她说自己像叶藏的时候，我好些天都没想明白。

　　第二次看这本书的时候已经是大学了，是因为高中的后桌推荐的《霍乱时期的爱情》，当时他一直在说这本书太感动了，太伟大了，加上马尔克斯实在是太有名。尽管他的《百年孤独》我每次强迫自己也只能看下去三页就坚持不下去，但还是没忍住买了。顺便看到了书店下面卖的《人间失格》，高中买的那本因为借给不知道哪位同学一直没要回来，加上《霍乱时期的爱情》要40多块钱，《人间失格》促销只要十块钱，便宜。不买白不买。

　　这一遍读的时候明显比高中的时候好了很多，至少是花时间一口气读完的，中间的故事也就连串了起来。这个时候我才能从里面感受到一点扑面而来没办法摆脱掉的丧气。对于文章的主人公叶藏，我实在是没有办法喜欢起来。这个人与我一贯接受的价值观念完全不相符合。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绝望，这种绝望好像是没由来的，从小就开始，从文章第一段描写他的照片像猴子就开始。我不喜欢这样的文。同样是绝望，余华的《活着》让我更愿意去读，更愿意为了福贵流泪。但是《人间失格》看完之后我完全哭不出来，我没办法和书里的人物共情，要命的是，这本书看了之后心里很堵，哭不出来也就算了，连续将近一个月都在折磨我，闷在心里面的那种很难言语的感觉。害得我本来准备写小甜文，大纲都写好了，但敲键盘的时候一个字也写不下去，总觉得男女主在一起太容易了，跟现实逻辑一点都不匹配。

　　我把这本书又借出去了，然后又没收回来。

　　这件事情之后过了很久我都没有再看日本作家的小说，看的更多的还是我国现代作家的书。同样是悲剧，我国小说的悲剧仿佛更能轻易俘获我的感官，很多人批判的《□□的葬礼》，我觉得就写的超级好，双线结构，感觉整篇文章就好像雕琢出的一件玉器。尽管里面确实很多地方不符合伦理道德，但我感觉或许就是因为现在的文太过于符合所谓的伦理道德，过于端正所以才难以出好的文章。而背德的原因恰好正是时代的迷惘流失感。我是这么理解的。但有时候也觉得很新奇，我们对待国外的文学仿佛没有这么多的要求，比如我很喜欢的村上春树的《挪威的森林》男主和朋友的前女友之间的感情以及和绿子之间的感情。在比如《情人》比如《霍乱时期的爱情》。扯远了，总之，第三次想要看这本书是前几天。

　　最近因为实在写不出文也看不进去文，每天处于持续摆烂的状态，但也知道不能这么摆烂下去。毕竟上一本书已经断更两个月，完全没有写东西的欲望。写出来的东西简直不堪入目。所以选择了看动漫来整理人物行线节奏。本来是想看恋爱番的，结果不知道是什么原因，看完CLANNAD之后就不愿意看恋爱番了，四处搜刮少年热血番来看，其中就有《文豪野犬》和《文豪与炼金术士》，不巧，里面都有太宰治，并且两部番的人设都非常好。《文豪野犬》里面太宰的形象塑造的非常好看，《文豪与炼金术师》里面的太宰治虽然没有《文豪野犬》里面那么精致，剧情到后期有些莫名其妙。但人物形象更贴近于真实的太宰治，加上弹幕和评论区很友好，科普了不少无赖派的以及芥川的故事，这让我重新对这些人物感兴趣。于是把太宰、坂口安吾、织田作之助、芥川龙之介的作品几乎全部下载了下来。

　　太宰的作品除了《人间失格》之外，我还看了《斜阳》、《维庸之妻》、《御伽草纸》、《逆行》、《奔跑吧梅勒斯》、《灯笼》、《晚年》、《女生徒》、《津轻》。编者整理的很杂，一本书里很多小短篇，乱七八糟的合集。但总的来说，基本上市面能看到的太宰的书，我都读了一遍。

　　无一例外的感觉，就好像是一个不会水的人被卷进大海正中间，水下是未知的险恶，水上是无边无际看不到任何希望的海面。其实本来按照我前几次的脾性看完《人间失格》之后我不会对后面这些故事有所期待和留恋，但不知道为什么还是会对他笔下的故事一边觉得厌恶，一边又忍不住把他们全部读完。

　　太宰是一个非常清醒，清醒的几乎有些过分的人。我看他写的《父亲》、《母亲》、《阿珊》，他明明能觉察出妻子的痛苦，能够觉察出女儿的怨恨。但他还是一味的逃避，尤其是那段妻子怀着孕去领粮食，只是希望他在家照顾一下女儿，明明答应的好好地，但听到有别的女人找立马就跑掉了。明明和那个女人在一起也并不快乐，甚至厌恶的要死。他讨厌喝酒，甚至厌恶喝酒，但是每天依旧喝的醉醺醺不省人事。说实话他的妻子真的很不幸，以及第一次陪他殉情结果死掉了的女孩子真的很不幸。

　　我原本觉得，太宰治给人的感觉就是，明明知道自己会不断走向堕落，但他从来没有想要过一点点的挣扎，只是不断的逃避，逃避到避无可避的时候就想一死了之。某种程度上说他确实是一个碰到棉花都会受伤的人。我不喜欢这样的人。我喜欢的是类似于苏轼那种，“九死蛮荒吾不恨，兹游奇绝冠平生。”生活中没有过不去的坎，没有翻不过去的山。但太宰治不是。说实话我不太能理解他的做法，比其他我更喜欢和他同一派别的坂口安吾。

　　但看完《姥舍》之后我又不这么觉得了，或者说不是从这一篇开始醒悟，而是堆积在心里面那种奇怪的感觉终于找到了一个出口。如果非要拿太宰治比喻一个人，我觉得他很像是竹林七贤里面的嵇康。可能这个说法很多人很难赞成，但我真的是这么觉得的。嵇中散是我晋朝时期的白月光，他的《与山巨源绝交书》读一次爱一次，他没和太宰一样在外面瞎搞，但也嗑、药喝酒，我觉得他们两个人的灵魂很相似，就是抽离了所有道德也好，品性也罢，留在灵魂最深处的东西，很相似。从这里起我开始对他这个人很好奇，于是专门找了坂口安吾的《不良少年与救世主》《太宰治之死》、檀一雄的《小说太宰治》以及太宰治的遗书等一些资料来看，拼凑着他写书里面留下的自己的影子。檀一雄的文因为国内没有译版，还专门请了会日语的太太翻译。

　　太宰的死伴随着传奇性的自杀，殉情。

　　他应该是所有作家里面唯一一个殉情而死的吧，我当时对这一点很好奇，原本以为是和他的妻子，没想到是另外一个有夫之妇。那个女子的遗书上写着，“能陪自己尊敬的先生一起去死，非常光荣，幸福。”但是太宰治给妻子的遗书明显就很混乱，“孩子们都还没怎么长大，但请你抚养他们健康成长，拜托了。长期以来受到你的照顾，因为我已经厌倦动笔写小说，所以去死。每每想到你和孩子，我都会暗暗哭泣。美知子，我比任何人都要爱你。”

　　坂口安吾觉得太宰根本就没有爱过和他一起殉情死的女子，实际上他没爱过任何人。首先是太宰没有任何一篇文章与那人有关，其次，如果真的喜欢一个人是绝对不会想要死，喜欢就是一种希望，应该会为了喜欢活下去。安吾觉得太宰就是喝多了一时兴起。这个我也有感觉，毕竟他喝多了还撺掇过檀一雄和他开煤气自杀，结果开了一半之后檀醒过来吓得立马把煤气关了。但这次尽管是一时兴起，最后结局也还是死掉了，死无对证，也没有办法知道他那晚究竟在想些什么。

　　事实上我也觉得太宰没有爱过任何人，同样的，也没有什么人真正的爱过他。太宰本身的性格在那里，敏感又胆小，仿佛任何夸赞都会成为他的负担，但如果没有这些夸赞恐怕他更活不下去更自卑。他就是这么一个很矛盾的人，与其说他喜欢那些人，不如说他害怕孤独，不如说他喜欢别人喜欢他时的感觉。可能稍微能让他觉得自己还存活着。但别人的喜欢过度了之后又会产生负担开始害怕与逃避。矛盾的要死。至于现在市面上对太宰的看法，丧文化的代理人。大部分人冲着那句“生而为人，我很抱歉”跟风去喜欢追捧《人间失格》，但实际上和我第一次读《人间失格》一样，根本不知道其意义与内涵，架空着，没有知人论世的草草看待作品。安吾说太宰迷心里的太宰和太宰本身是有区别的。

　　“太宰治的这种“无法获得拯救的悲哀”那些太宰迷是无法理解的，每当太宰治轻蔑地冷艳嘲笑不成熟的青涩思想和人民莽撞招致的失败，或是宿醉般地折磨着自己时，那些太宰迷都在为他喝彩。”

　　关于太宰的死我个人觉得有这几个方面。首先是他第一次殉情时候，女方死了他没死，本质上他背负着一条人命。第二是晚期他的作品质量下滑，和芥川龙之介一样，没办法继续活下去。当创作欲望都消失了之后，根本找不到自己活下去的目标。第三个是他自己本身的性格，过于理想主义者，事实上他一辈子也都是个理想主义者，被现实暴打的理想主义者。我想这也是为什么安吾称呼他为不良少年的原因所在。

　　知道这些，再回头去看他的作品，你就会发现，其实你觉得原本丧的不行死气沉沉的东西，里面写的满满的都是挣扎两个字。太宰不是没有对这种情况进行挣扎过，并且因为太过于清醒，挣扎的疼痛程度简直不堪忍受。我觉得与其说太宰治的作品是“死亡的文学”，不如说他是“活着的文学”。和余华的《活着》不一样，太宰找到活着的意义，就是死。

　　前些天看一个教授讲关于太宰，我觉得他说的很好的一句话。太宰治是给这个世界兜底的人。

　　不过这也是我个人的见解。实际上，我尊敬太宰治的灵魂，但并不认同他的所作所为，他的两个女儿都成了作家，回忆起太宰的时候，没有一个是有好印象的。39岁结束自己生命的太宰已经死去好多好多年了。这篇文本应该在几天前他的忌日发的，但是因为还有很多资料没有考据，所以一直拖到了现在。可能很多年之后我会对这次的印象再次修改。

　　还是感谢太宰治，感谢《文豪野犬》和《文豪与炼金术师》，希望我国有一天也能创作出这样有关于中国文豪的动漫或者电视剧，能让更多的人去了解中国五千年持续的文化脉络。虽然自己对日本一直有一定的偏见，但有时候不得不承认，某些地方他国比我国的传承要好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