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世繁华》石褪玉露

8、瞒天过海（三）

　　春去夏来，秋去冬来，万物枯荣自会有他的道理。
　　就像树叶总会飘落，鲜花总会枯萎，人也会有他既定的结局。

　　不过是尘归尘、土归土罢了。

　　纵使心中再如何撕心裂肺，也终会在时间的流逝下归于平静吧。
　　姐姐，我现在……已经可以平静的面对你的离开了吗？严诺谦心里有些茫然自问着。
　　看着怀里这具无数次在午夜梦回时，倒在血泊中的人，他慢慢提起剑，毫不犹豫的刺了下去。

　　噗嗤！

　　幻境破碎，怀里的人变成了一只肤色湛黑的怪物。
　　真的是只怪物，因为完全不能通过外在形象把他和人归为同类！

　　长期浸泡在药水中让他们原本的肤色被药水渗透，从骨子里便透出了药味，以至于严诺谦一开始没有闻到活人的气息，尽管知道他们曾经是人，但依然感觉毛骨悚然。

　　另一边的陆林笙也回过了神来，脸上的神情恍惚，他的嘴角微微提起，又像是漠然又像是悲创。

　　一脚踢开那个敢伸爪子扒拉他的药人，发现严诺谦正坐在地上愣愣的看着他，便走过来把严诺谦从地上拉起来。

　　于是便看到了一层又一层的堆叠的药人，不可避免的被恶心到了，开口骂道：“啧，今天出门是没看黄历吗？这都什么破事！真晦气！”

　　看他还有心思开骂，严诺谦就放心了，看来这药只有致幻作用。

　　严诺谦开口道：“这些药人都是被放干血埋在这里当养分的，旁边那几个还能动估计是刚埋下的，还挺新鲜，能动。”

　　陆林笙“……”这话说的，就好像这鸡是刚杀的，还能抽一下。

　　他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话，于是干巴巴的问道 ：“你怎么知道的？”

　　严诺谦：“我刚刚试过了，他们的身体没有多余的血可以流出来。”

　　看着那个被切成两半的药人，陆林笙：“……哦，还有呢？”

　　可能严诺谦也觉得这不符合他平时温顺的形象，接下去的话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两人开始大眼瞪小眼。

　　严诺谦不习惯这样跟人对视，率先移开了眼睛。

　　陆林笙也觉得这状况有点诡异，于是转移话题道：“还是到那小姑娘旁边去转两圈吧，现在明摆着 所有事情都是围绕这个小姑娘来的。”

　　严诺谦：“嗯……”

　　他赶紧接过了这个台阶下。平时都是只有段瑜和宋锦那两个家伙在，他也很少注意这些细节，现在想想，怪不得那两家伙总说要我温柔些，也是有根据来源的。

　　平时也是辛苦他们了。

　　这边的段瑜二人不小心在客栈偶遇了殷独靖的人，差点碰上，打算整理东西连夜跑路。

　　段瑜苦着脸，一边塞东西一边道：“早知道就不偷偷跟严诺谦出来了，乖乖呆在缘梦楼就好，不会碰上这些倒霉事儿，以后再也不管他的屁事了，哼！”

　　宋锦在一边听着，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然后在心里默默计时。
　　三、二、一！

　　“小锦，我们待会儿就从后山那边偷偷进去，那些个黑湫湫的暗杀的人不少，我不放心他。”

　　宋锦：“……是”，她朝天翻了个白眼，果然不出三秒，这脸打的太快了。

　　段瑜眼尖的瞧见了他这一举动，道：“宋锦！姑娘家家的少翻白眼，当心以后嫁不出去！”

　　“……知道了。”

　　陆林笙直接上手将人家姑娘从床上移到了地上，严诺谦也毫不客气的伸手将床单掀开，然后上床板查看，二人的配合可谓是相当默契。

　　陆林笙看着这位长相斯文的美人，对他又有了全新的认识。

　　觉得该美人不仅长得漂亮、体贴、武功好，且相当的不拘小节，心里的好感度再度刷了一波。

　　毕竟，虽然他男女不忌，但还是觉得男人就该有男人该有的样子，那些做起事来拈轻怕重的、没事就喜欢哼唧的、哭得梨花带雨的，他是连碰都不想碰。

　　只是，这美人是哪边的人呢？算了，我带回来就是我的人了！

　　这被美色迷晕的王爷决定一切顺其自然，懒得想了。
　　然后……他就不小心按到了床上的机关。

　　卡达！

　　两人突然脚下一空。

　　严诺谦听到声音的时候就觉得不对劲，在床板打开的一瞬间伸手抓住陆林笙，一个回身从床上翻了出来。
　　落地之后，二人看着床板底下盛满鲜血的血池，惊魂未定 。

　　差点就成‘落汤’鸡了

　　严诺谦最讨厌血腥味，从床边退开了几步 ，问：“怎么回事？”

　　陆林笙：“……吾日当三省吾身。”

　　严诺谦：“？”

　　陆林笙：“第一反思自己出门为何不看黄历，第二反思自己为何是美人救英雄，第□□思自己为什么不管好自己手下的人，弄出这么多的事。”否则怎会这么倒霉！

　　严诺谦：“……”
　　你是该好好反省，但不是反省这些。

　　陆林笙走近床边，将手伸进血池之中，严诺谦看着他的举动，默默的离他也远了点。

　　严诺谦问道：“王爷看见这些，只是觉得脏还有恶心，心里不觉得有点害怕？”

　　陆林笙没什么表情，淡淡的回道：“若是我连这点东西都害怕的话，也就做不到这个位置了，我踏的每一步，都少不了要见点大场面呀。”

　　还没等严诺谦完全冷了脸。

　　陆林笙又道：“更何况，我见过这世界上，最恐怖的场面，早就没有什么害怕的了。”

　　更恐怖的场面？严诺谦看着他，原本想嘲讽的话憋在喉咙里说不出口，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有点感同身受，刚想开口安慰他几句。

　　结果陆林笙仿佛看出了严诺谦在想什么，不要脸道：“怎么，心疼我呀？这副表情，我一大老爷们儿可不想被你这种表情看，我希望你面带娇羞的看我。”

　　严诺谦瞬间就把自己的感同身受给憋了回去，双手一抱，转过脸去不看他了。

　　陆林笙嬉皮笑脸的道：“哎，怎么这样啊，衾儿给本王笑一个好不好？”

　　严诺谦不理他。

　　陆林笙凑过去，有些讨好的道：“这些活生生的人，也是在自己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毒蛇盯上，最后走上了不归路，这世道上谁活着没有被强迫的时候。”

　　他的本意是想安慰严诺谦不要想太多，可惜严诺谦似乎误会了他的意思。

　　严诺谦心里想着，这些人或是被利用或是被诱惑，最终掉入陷阱被吞没，关进黑暗狭小的笼子被特制的药水浸泡，然后被埋在这里做花肥，而鲜血则被抽干用来喂养这个不知是生是死的千金小姐。一条人命，在个人私利面前，在权力面前，显得那么微不足道。

　　于是他开口问道：“在这浮世之中，不，应该说在你们眼中，人命就如同草芥一般吗？”

　　陆林笙沉默着。

　　严诺谦自嘲的笑了一下，我在做什么？看他现在似乎也同其他的大牌官员不同，就忘了他是什么身份了，他到底也皇室的人，与他们自然是同心同脉，为了得到自己想要的，这些尸骨早就都见麻了吧？

　　严诺谦见他一直不说话，眼神暗了下去，便也不等就转身离开。

　　陆林笙有生以来第一次安慰讨好一个人，没想到却迎来了这样挫败的结果。

　　看着他的背影，赶紧伸手拽住了他的衣袖，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突然就慌了，也不明白自己为何总是格外在意他，他只知道现在如果不说清楚，以后两人的关系可能会从此形同陌路！

　　“不是的！”

　　严诺谦在原地站定，等着他说完。

　　陆林笙道：“我不是这样的人，我也不会做那样的事！现在我有很多原因不方便表明，但我希望你能给我一点时间让我去证明，可以吗？”

　　或许连陆林笙他自己都没想到，向来以很高姿态对待别人，目中无人的他，也会有这样放下姿态，去和对方好好商量的时候。

　　他只是屏住呼吸，仿佛是等待着一个审判一样，小心翼翼的看着严诺谦。

　　严诺谦看着他微颤的睫毛，眼神里灯火明灭，叫人看不分明。

　　轻轻的点头道：“好。”

　　陆林笙松了一口气，现在才回过神来发觉自己刚刚的神经已经崩到了极致。

　　还没等他放松下来，就看到严诺谦身前有一根极细的丝线，他赶紧将他伸手拽了回来。
　　“小心！”

　　陆林笙上前查看，这根丝线可以说是完全跟周边的景色融为一体，细且锐利，刚刚要不是他神经紧绷，都差点错过。

　　“怎么回事？这些东西没完没了了是吗？”陆林笙已经被这些东西弄得耐心殆尽，想直接拆了这里了。

　　严诺谦倒是没多大反应，被陆林笙扯到一旁后，从石头上把挂丝线暗器取了下了，向陆林笙介绍道：“这个暗器名叫勾魂线，也叫鬼缠丝，第一个使用他的人，也就是制造出这种丝线的人叫冠霖，当年不管是在朝堂还是在江湖上都是一个十分骇人听闻的人物，此人亦正亦邪，既不服从朝廷管束、也不归属于江湖门派，独来独往、神出鬼没、且功夫深不可测，不过可惜的是，最后他疯了。”

　　“疯了？怎么疯的？”

　　严诺谦摇了摇头道：“不清楚，只知道之后，他的弟弟冠昀亲手将他锁了起来，并且请了江湖上的以奇门遁甲出名的六爻子和机关大师霍山将他锁在了虎盘山，而冠昀自己也从此退出江湖，亲自看守他哥哥。”

　　“哦吼”陆林笙饶有兴致的道：“冠霖、冠昀这两兄弟可都是两大绝世高手呢？没想到最后的结果却是一起被锁进虎盘山吗？”

　　这世道该怎么说呢？世事无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