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与女》奥兰多在平静水面

12、At last, I see the light

　　到了酒店，林观给师哥打电话。
　　“我到了。”
　　“这么快？” 师哥声音很大，他周围吵吵嚷嚷的，不知道在哪里浪。
　　“排练呢……”
　　“一个小时之后饭店见吧！”

　　和同省的热门旅游地点乌镇相比，塘栖低调很多，从杭州市区坐水上巴士就可以到。平时没什么人的小镇，这次因为戏剧节的关系显得拥挤很多。
　　也是这次“翻红”，林观才深深了解了短视频平台的威力。以前人们接受新事物的渠道有限，影响也很缓慢，现在不一样了。
　　自媒体可以塑造你的喜好，根据数据精心制作内容，有目的的投放，彷佛一只看不见的手，偷偷摸摸在你的手机里点来点去。
　　听说这次戏剧节也是这样，政府想要振兴地方经济，给予了很多帮助，另一方面，主办方也在某短视频平台上请了网红做推广。
　　明星这个职业早就不吃香了，现在人人都想当网红。

　　不太清楚自己到底“翻红”到什么程度，林观还是很小心，依照赵姐的要求，她戴上口罩和帽子，全副武装地出门了。
　　常去的饭店在小镇的另一边，反正塘栖也不大，林观决定沿着河岸慢慢走过去。

　　要结婚吗？
　　在心底数次浮起又被按下的问题再一次出现。
　　过去的一个月里，Harold没有来探班，只是例行公事一样的发了消息。
　　他发得平淡，林观回得也平淡。
　　圈里成功的婚姻也有，这里的成功不是指夫妻恩爱，婚姻是门生意，结婚意味着合作，挣钱才是要紧事，爱的份量完全取决于银行账户的数字。
　　看着运河上的小船，她发现自己快要想不起Harold的脸。
　　他的样子变得模糊。
　　与之相对另一个人的轮廓越发清晰。
　　她和他不过见了三次，没有必要。

　　没有必要没有必要没有必要……
　　她抱着这样的念头走进了饭店。
　　剧团的人已经到了，林观和大家打了招呼，一屁股坐在师哥旁边。
　　“你可算来了！我的大明星！”
　　师哥紧紧拥抱了她，说：“我还以为你没空过来呢。”
　　“又要改剧本，”林观把一次性筷子掰开，“我就解放了呗！”
　　“什么时候回去？”
　　林观耸肩：“不清楚，估计也就三五天吧。”
　　在车上的时候和赵姐打了电话，剧组的编剧和池天凡自己带的编剧都要疯了，男主梁泰文好像也要改戏，可是已经开机了，每分钟都在烧钱，投资方被气急了，声称要找人把编剧锁在房间里，写不出来就不让出门。
　　表面看起来是甜甜的恋爱剧，其实是hei道悬疑。

　　戏一旦改好，作为无足轻重的配角，她肯定得马上回剧组，不过她深深地怀疑，池天凡会把她的角色改成什么样，如果改成最后剃度出家了，她不得戴上光头头套嘛……那玩意又闷又热，一点也不透气，戴着拍一天头上就得起疹子。
　　林观不愿意聊这个了，她指着师哥旁边的空座问：“还有谁没来啊？”
　　师哥笑：“你的朋友你还来问我？”
　　谁？
　　宝佳？
　　不可能，大熊不可能让她来这儿。
　　那是......

　　这时有人轻轻敲了两下门。
　　然后包间的门被推开，只看到飘扬的大衣衣角，林观就知道了。
　　她就是知道。
　　是王湛。

　　王湛笑眯眯地走了进来。
　　“不好意思我来晚了。”
　　“张老师，”他先和师哥握手。
　　“王湛！”
　　师哥的眼睛都要冒心心了，握着王湛的手久久不撒手，要不是两个人知根知底，要不是他已经结婚了，要不是知道他很宠嫂子和闺女，林观简直要怀疑师哥对王湛有什么想法。
　　师哥对林观说：“这次的舞美是王湛和他朋友做的。”
　　“漂亮到不行！莎士比亚看了都要疯掉了！”
　　王湛这才转过来看她，抽回了被师哥紧握的手，机械地摆动了一下：“你好。”
　　和平安夜时又不一样，今天王湛好像打扮了一下，梳成了背头，大衣也不是同一件，却仍然显出挺拔的身材，林观用余光都能感觉到剧团里的女演员都在热切地打量他。
　　林观只是笑笑。

　　这座位安排得极其不合理。
　　林观只能用眼角余光看到王湛，或者是趁着师哥和她说话，稍稍转头过去。
　　王湛基本上也没转向她这边，整晚他都被坐在旁边的奥菲莉亚拽着聊天。喝了点酒，所有人都放开了说话，王湛的声音低低的，游走在所有声响的背后，听不清。
　　极其不合理！
　　这怒气来得突然，林观甚至都没意识到自己郁闷的情绪。

　　饭店老板敲门进来了，说：“张老师，活动要开始了。”
　　“好的好的！” 师哥忙不迭干了杯里的酒，张罗着大家放筷子下楼。
　　“去哪儿啊？”林观问。
　　“放灯！”
　　饰演哈姆雷特的小伙子说道。他是林观亲自去戏剧学院选的，非常热情。
　　“张哥租了船，我们去大运河上放孔明灯。”

　　整个塘栖都变成了古装剧的布景，京杭运河贯穿古色古香的建筑。
　　河上已经停了好多船，岸边船上每个人手里都拿着灯。
　　哈姆雷特扶着林观上了船，今晚的月亮好圆，天空中已经有几个光点，应该是有人按耐不住提前放了灯。

　　不知道哪里的大喇叭开始倒计时。
　　“十。”
　　“九。”
　　“八。”
　　剧团的孩子们都很兴奋，大家跟着一起倒数。
　　“三！”
　　“二！”
　　“一！”

　　数以千计的孔明灯一起升到天空。
　　好像是要把借来的星星还给宇宙。
　　林观看得入迷了，舍不得眨眼。
　　突然有人拍了她一下。
　　她回头，是王湛。
　　王湛拿着两盏灯，递给她：“来吧。”
　　林观接过灯，看王湛给她点灯。
　　她说：“对不起。”
　　王湛愣了一下，然后明白过来她指的是平安夜，说：“没事，你已经在微信里道过歉了，没事。”
　　他说了两遍“没事”，声音像大提琴一样，给人安慰。
　　平安夜当晚，回到自己的住处之后，林观就给王湛发了消息，解释说Harold喝了酒，麻烦他了，很抱歉。虽说是场面话，林观还是谨慎措辞了之后才点了发送。
　　手机里还躺着小玉在一个月前发的信息，三言两语就讲完了十年前的故事。对别人来说不过是在电视上一闪而过的新闻，对于一个家庭来说却是永远的痛。
　　王湛很会教孩子，小玉有着超越年龄的成熟与坚强，字里行间没有任何卖惨的意味。面对孩子真挚的信息，林观不想敷衍，可是剧组的行程实在太忙，一来二去也就耽搁了。

　　直到今天看到王湛，直到现在两个人面对面站着，她觉得自己有好多话想说，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灯点好了，林观还是不敢抬头，这灯太亮，让她的心思无处躲藏。
　　王湛的灯也弄好了，他说：“一起放吧。”
　　他和她一起松手，看着孔明灯飘远。

　　挡在中间的孔明灯不在了，只剩她和他。
　　船上有好多人，时不时还有迷路的孔明灯从头顶眼前飘过，可是林观谁也看不到，她只能看到他。
　　王湛抬头看了一会儿，视线回落到林观身上。
　　好像有一个世纪那么久，他看着她，眼神温柔，吸了口气。
　　他有话要说。
　　不要，她知道不管他说什么，她都会瓦解。
　　无数次深夜里会出现的他的样子，藏了又藏的小心思，她怕自己会托盘而出。

　　“不要，”她急急地说道，“什么都别说好么。”
　　王湛好像知道她在想什么，点点头，又抬头看天，不再看林观。
　　脖子都酸了，他才又低头，对面已经没有了林观的身影。

　　经历了戏剧化一天的赵姐终于爬上了床，她刚吃了安眠药，准备享受一次难得的深度睡眠。
　　放着助眠的白噪音，她刚戴上眼罩，手机就响了。
　　唉，她叹了口气，干这行还有不接电话的道理吗！
　　是林观。
　　奇怪，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打电话，林观很体贴，很少占用别人的私人时间。
　　“喂？”
　　“赵姐，什么时候才能复工？”
　　林观的语气很古怪，赵姐有点摸不着头脑。
　　“你不是才去塘栖吗？”
　　等了半天那头也没回答，赵姐只好说：“估计最快也得后天了，刚才饭局上池天凡的经纪人都要动手了，明天还得再聊一下……”
　　她超级后悔，早知道和林观一起去戏剧节了，晚上的饭局完全是浪费时间。

　　没想到林观在电话那头叹了口气，说了一句：“我宁愿看池天凡的经纪人表演武术。”
　　“你抽什么疯呢？”
　　“明天我就回去了，你让司机来接我吧。”
　　没等赵姐回，电话就挂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