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章 当归此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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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我在此，唯我在此，雪落下。
——小林一茶
得柄伞，撑开走过风雪寒。
——《齐驱》
*
那是一片黑暗的海，液体温暖而湿润，在其中蜷缩着不觉得拘束，却也谈不上自在。
自我有意识起，就在这里了，虽然不太理解自己的处境，但冥冥之中有一种感觉，让我学着每一个动作都小心翼翼，像是生怕惊扰了什么一般。
这里很寂静，只有轻晃的水声，不，不只是这些，我侧耳聆听着，还有什么在鼓动的声音，一声一声，富有节奏的搏动，正像我胸口的那处跳动。
……生命。有两个字突然浮现在脑海中，一瞬间，我被一种莫名的力量所击中，心跳乱了一秒，萌生出了近乎热泪盈眶的情绪——那种有什么在无声却有力地酝酿着的感觉，被深深镌刻进了心底。
其实在这里也不怎么无聊，不时也能听到来自不知名外界的声音。
“夫人辛苦了，今天感觉怎么样？”沉稳的男声带着清晰的笑意。
“还好，宝宝很乖，说不定是和绫华一样文静的小姑娘呢。”抬手抚摸了一下小腹，温和的女声柔声回应。
又或者是——
“绫华觉得会是小妹妹还是小弟弟呢？”
“唔，绫华也不知道，但无论是哪个，绫华都喜欢。”清甜的童音软软糯糯地回答。
“绫人怎么想的？”
“我也不知道，但无论是弟弟还是妹妹，我都会保护好它和绫华的。”明朗的少年音认认真真地做出了承诺。
…………………
虽然还听不懂他们说的话，但我能感知到他们话语里的那份情绪，温温柔柔的，像我周身的液体一样让人心安。
我记住了这些，怀揣着这份温暖安静地沉入梦乡。
*
我的出生，唔，怎么说，其实不太顺利。
那段时间，家里似乎出了什么事，上上下下都很紧张忙碌。
长大之后，我才知道那段时间究竟发生了什么——因五大刀匠事件，蹉跎了半生，勉强支撑着神里家的祖父去世了，父亲成为新的家主，打点社奉行上下的诸多事宜。
哪怕尚未出生，我仍能明显感觉到，那时母亲的焦虑与忧思。
作为当家主母的母亲当时要一个人抗下府里大大小小的事，一边维持着家中的正常运转，一边还要安抚人心稳定局面。在担心着处理外务的丈夫的同时，身边还有两个孩子要照顾，腹中更是有一个快要出生的我。
太难了。我忍不住在心里叹气，母亲好辛苦啊。
不过我也很难啊……母体的状态会直接影响胎儿并不是一句假话。
我努力压制住心中莫名的烦躁与不安，蜷缩着身体紧紧闭上眼睛——不能给母亲再增加负担了，果然还是先睡一觉吧。
*
……然而还是，不顺利啊。
此时刚出生的我拼命呼吸着空气，肺部却一阵阵刺痛，浑身上下滚烫，意识也浑浑沌沌，尚未完全睁开的眼睛有咸湿的液体顺着眼角流下。
能感觉到有温柔的水之力在治愈着身体，却无法填补缺漏，就如同永远填不满一个破洞的瓶子。
父亲的叹息，母亲的泪水，哥哥姐姐的担心……
请了一个又一个大夫，每一个，或是摇头或是叹气。
“绫实，我的孩子啊，坚持住，妈妈不能失去你啊。”那悲伤地，几乎心碎的呼唤，至今想来，我的心里都是酸涩的。
父亲在深夜工作结束后，摸着黑来到我的床边，沉默注视着摇篮里的我。
“孩子，要活下去啊。爸爸妈妈不会放弃你，你也不要轻易放弃啊。”
哥哥姐姐也常在课余的空挡，避开大人偷偷跑来看我。
“哥哥，妹妹怎么样了？”
“绫华不要担心，绫实会好起来的。”
一天又一天，一周又一周，一月又一月。
稻妻但凡有点名气的大夫都请了个遍，甚至尝试联系远在大海另一边的璃月的名医。
我的家人，确实如他们说的一般，从未放弃我。
可是……我不想再连累他们了啊。
*
裹着厚棉衣的小女孩慢慢从床榻上爬起来，摇摇晃晃地站稳。
精致的脸上没有表情，澄澈的蓝绿色眼瞳隔着窗纸映出室外影影绰绰的雪色。
今天是她的满岁生日。
出于对她的保护，她的家人不准备宴请别人，也没有怎么声张，只想着全家人在一起庆祝一下。
不过“抓周”什么的……神里绫实歪头看着哥哥姐姐兴致勃勃地，把自己的珍藏的东西一件件从箱子里拿出，摊放到床榻上的一张长几上——
“哥哥，能帮我把扇子和手鞠放上去吗？”
“哟，你不是最宝贝你那手鞠吗？怎么舍得放上来？”
“因为我希望绫实会选我放的东西嘛。”
“那我也不能认输啊，”浅蓝发小少年蓝紫色的眼睛里满是盎然的笑意，他帮妹妹把扇子和手鞠放在长几上，冲被妈妈抱在怀里，似乎被这边动静吸引的小妹眨眨眼，“绫实说不定会更喜欢我放的东西哦。”
说着，他把自己最喜欢的一套棋里的将棋放了上去，然后带着神秘的笑容从口袋里取出一串晴天娃娃小风铃。
“叮铃铃——”风铃随着手的动作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让人忍不住侧目。
“哥哥作弊！”绫华嘟起嘴，对着试图用风铃声吸引小妹注意的大哥抗议起来。
“哈哈，这是可不是作弊，是合理的策略。”
神里夫人抱着小女儿，眼神温柔地注视着自己的大儿子和大女儿，听着他们稚气又认真的争辩，不由掩唇轻笑。
*
为了给小女儿过周岁生日，神里家主难得提早散值回家。
一家人聚在一起吃完晚饭后，抓周才正式开始。
看着长几上两个孩子抢先放好的小物件，神里家主有些好笑地摇摇头：“你们啊，可真是积极……”
接着，他看向身旁把小女儿放到床榻的最中央的神里夫人：“夫人，现在可就差我们了，夫人先来？”
“夫君想要压轴就直说，妾身又不会和夫君抢。”一本正经地打趣着丈夫，神里夫人在长几上放下一块绣着静艳椿花的小手帕和一枚玉石质地温润的平安扣。
听着夫人不加掩饰的挪愉，看着孩子因夫人的话捂嘴偷笑，在外威严沉稳的神里家主无奈地应声，顺势讨饶：“是是是，夫人真是明察秋毫，还请夫人不要点明，给我留点面子吧。”
说着，他拿出了一支做工精致的雀头笔和一根特别定制的小筱笛，紧随其后放到了被各种物件摆的满满当当的长几上。
“好了，下面就是我们的小绫实的主场了。”神里家主笑着招呼家人聚拢到床榻边，自己则弯下身摸摸小女儿的头，“小绫实，喜欢哪个就拿哪个吧，当然了，想要多拿几个的话也可以的。”
*
在家人围聚在一起，眼神含笑地注视着自己的这一刻，神里绫实突然想哭。
摆在长几上的物件，每一个都代表着极好的寓意，都是饱含着家人沉甸甸的爱与祝福。
她何德何能，可以拥有这么好的家人。神里绫实想。
她本来想着，和家人度过这个生日就走，永远离开，不再给他们增加负担。
可现在，她突然舍不得了——
舍不得离开他们。
她的家人爱她，她也爱着她的家人啊。
也舍不得他们为她而伤心。
如果，如果她就这么离开了，她的家人该多难过啊。
她好想在家人的陪伴下慢慢长大，度过一个又一个像今天这样的生日；
她好想去看看春天的花，椿花是不是像手帕上绣的这么美丽；
她好想和爸爸妈妈哥哥姐姐在一起，永远永远都不分开——
她想，她想要，活下去。
不想离开……若神明有知，请让她，留下来吧……
留在这个有她家人在的，美丽而鲜活的世界吧。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一章 当归此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