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避无可避》雎迩

1、初见

　　天楚安和7年，冬
　　这一年的冬天似乎格外地冷。
　　燕城外的雪地之中，一辆倾倒的马车四分五裂，车中一人暗红的血将白雪浸染，分外刺眼。
　　“娘，你醒醒……”另一孩童的声音越来越微弱，夹杂着鼻音含糊不清。
　　“咳咳，咳咳……娘……”
　　血的味道很快引来众多觊觎的不速之客，燕城外的狼群很快嗅着味道而来。
　　孩童停止了呼唤，当下他早已没有力气了。
　　浑身上下动弹不得，唯有尚还温热的血能提供一点温度……
　　天地间苍茫一片的白色。
　　真狼狈啊……
　　再睁眼，耳边已听不见寒风的呼啸声，眼前只有金碧辉煌的宫殿。
　　“啧……”
　　明苏扶了扶眉心，温和的脸上闪过一瞬狰狞的脆弱。
　　都多久以前的事了，果然自己还是不能释怀吗。
　　明苏藏起外露的消极情绪，唤来侍女湘儿更衣。
　　“今日是殿下入学的日子，莫要忘了去向白鹿书院的先生问好。”
　　“……”
　　明苏微微蹙眉，那种地方太古板无聊，干脆寻个清静地偷闲吧。
　　随即寻了个借口溜走。

　　御花园
　　隐隐约约能看到桥上站着个人。
　　明苏不自觉打了个寒颤，棕褐色的眼里也不自觉流露出些许寒意。
　　啧，今年也这么冷。
　　风越刮越大，渐渐的，下起了雪。
　　明苏挪步向万春亭走去，意外发现那里有个同自己一般大的少年。身边山般的书卷没过了少年头顶。
　　少年略显吃惊，这么冷的天，还有人来御花园。
　　“你是什么人？”明苏率先开口问道。
　　“……”
　　哑巴？
　　明苏见对方衣着单薄，脱下披风递给对方。
　　“喏。”
　　少年微怔，抬眼看向他。
　　没等他反应，明苏便在他身旁坐下，从书山中抽出一卷自顾自地看起来。
　　“嗯？”
　　“会说话呀。”明苏笑了笑，一双含情眼恰似春风，生动又具体。
　　“放心，我就坐会儿，雪停了就走。”
　　“……”
　　细细碎碎的雪花下了很久，明苏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了。等他醒来，那位少年已经不见了，披风还盖在自己身上。
　　瞧见仍屹立的书山，明苏打开最上面的一卷，书卷中密密麻麻的批注解释，随便挑一句，都需要许久的参悟。
　　他看了许久，提起笔偶尔写几句，直至夜深，明苏才放下返回宫中。
　　入学第一天就逃课，这件事在宫中发酵很快，兄弟臣子间少不了闲言碎语。连一向宠爱他的父皇都与他讲过这件事。
　　“日日逃学，不成大事。”
　　“三殿下品性顽劣，难担大任。”
　　“……”
　　他始终保持沉默。
　　结果就是，明苏直至春季都没去过书院，日日往御花园跑。
　　那位少年似乎日日都在万春亭坐着，明苏天天捎着糕点去蹭书，有一句没一句的搭话。
　　二人很快熟识。
　　“你日日都在这看书，不无聊么。”
　　“书中自有黄金屋。”
　　“你为什么老在御花园坐着？”
　　“此处乃皇家林园，清静。”
　　“温将军怎么给你起了恭人这个名字，怪好听的。”
　　“圣上怎么给你起了明苏这个名字……”
　　“嗯？”
　　“还行。”
　　“……”

　　某天大雪，明苏冷不丁开口
　　“玄澄，今日太冷了。”
　　“嗯。”
　　“玄澄。”
　　“嗯。”
　　“玄澄……”
　　“玥安？”
　　“醒醒，明玥安？”
　　“你发烧了？”
　　“……”
　　明苏反应略有迟钝。
　　“不碍事……”
　　“你等着，我马上去叫人。”
　　“我没事，就是有点晕。”
　　“缓一缓就好了。”
　　“你……”
　　“陪我一会儿就好”
　　“……下不为例。”
　　“玄澄……你今年几岁了？”
　　“17。”
　　“你比我大一点，我可以唤你哥哥吗？”
　　明苏爬在案前望着温恭人，眼神中带着期待。
　　温恭人看着他，眼前人一副很乖巧的样子，尤其像……
　　“你好像一条小狗。”温恭人蹙眉，不小心把心里话说出来了，默默撇开视线。
　　“……”
　　“……”
　　杀伤力巨大。
　　明苏无辜地看着他，一双眼睛快要浸出水来。
　　“你想叫便叫吧。”
　　最终还是温恭人让步。
　　明苏眼里的水一下子化开了，“噗嗤。”
　　“笑什么？”
　　“哥哥，有没有人说过，你长得很好看？”
　　“看我不如看书。”
　　温恭人耳朵红了一片。
　　“嗯，我觉得你说的对。但不客观地讲，看书不如看美人……”
　　啧，癞皮狗…………
　　“糕点都堵不住你的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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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到春天，在明煜（父皇）的施压下，明苏才第一次踏入白鹿书院。
　　因为皇室身份少不了被巴结，明苏又又又翘课了。
　　趁着人多眼杂，明苏钻进书院后院。
　　白鹿书院规模庞大，后院还未完成，目前只有几座草堂和大片竹林。
　　明苏踱步至尽头，豁然开朗，水声荡漾。
　　他循声而去，拨开竹林，绕是一片洞天福地。
　　一人拍了拍他，明苏转身回眸，看到来人，收眼神里的寒意。
　　“哥哥，你怎么在这？”
　　“这话该我说。”
　　温恭人面露难色，“可是迷路了？”
　　“……只是出来偷闲。”
　　“那，你随我去见一个人。”
　　“见谁？”
　　“我的老师。”
　　说完牵着明苏的手，带他来到一座草堂前。
　　“老师，我带他来了。”
　　门“支吖”打开，一位白发老者招呼“进来吧。”
　　二人走进草堂，明苏突然懊恼“：哥哥。”
　　“嗯？”
　　“我忘记给你捎糕点了。”说的很无辜。
　　“……”
　　反正捎了也是你自己吃……
　　“哈哈哈，无妨，老夫这也有一些糕点，小友若是饿了，可以尝尝。”
　　“糕点一事暂且不急，小友你看看这个。”
　　老者拿出一卷经书递给明苏。
　　明苏略略翻阅，这正是自己去年冬季看的那卷，上面的批注赫然在目。
　　“此番邀你前来，应是恭人自己决定的。倒是省了我一番腿脚。小友，这批注可是你的手笔？”
　　“确是我的手笔，不过一时拙见。”明苏有点不好意思，毕竟是别人的书。
　　“小友的观点虽稚气，却有独到之处，自成一派。”
　　“……”
　　“老师，你直接说了吧。”
　　“哈哈哈，是这样的，老夫想收小友为学生，不知小友意下如何？”
　　“……”
　　明苏沉默良久，抬头看看温恭人。后者却装作无视，撇开视线。
　　“老师，此事是否有些操之过急了？”温恭人突然出声。
　　“嗯……是我考虑不周，你应当有自己的考量。”
　　“那玥安，我先带你回去。”
　　温恭人向明苏伸手。
　　“……好，哥哥。”明苏会心一笑。
　　回学堂的路上，明苏沉默了许久，突然开口
　　“那位老者……”
　　“老师名苍玦，是天楚一等一的学者。你跟着他，不会吃亏。”
　　“哦？那哥哥希望我从师苍玦吗？是为我好吗？”
　　明苏冷冷开口，语气中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距离感。
　　因为身份而巴结他的人不在少数，仅几日的相处不足以让他放下戒备。
　　“不止如此。”
　　“嗯？”
　　“苍玦在朝中的人脉盘根错节。你是皇子，我想你终于一日会用到。”温恭人诚恳的说“至少你比其他几位皇子……”
　　“更加讨人喜欢。”
　　温恭人一字一句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