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陵无岭》Ramona

3、羁绊/骤雨前夜

　　三羁绊
　　十六岁贺知岭学兵书，他总是在深夜偷偷溜进秦少安厢房，跟他讲兵法精要，和他一起秉烛夜读兵法。
　　贺知岭一直都知道，秦少安天生属于沙场，他对兵法之精，几乎是过目不忘，一点即通，贺知岭自知不如。秦少安闻得到大漠朔风的味道，金戈相击的声音总会令他热血翻涌。十余年光阴，他长成高挑挺拔，英气浩荡的男子汉，他渴望战场，渴望胜利，渴望得到承认，名垂九州，声震各国。
　　贺知岭始终笃志高远，忠心耿耿，心在塞外，只愿横扫诸国，为南晋得天下。
　　乱世难料，乱世如歌，乱世是英雄的疆场。
　　贺知岭二十岁成年那天，贺父为其取字“少卿”，顺带为秦少安取字“无疾”，冠礼之时，竟少了秦、贺二人。贺知岭早为今日备好马，他与秦少安偷偷骑马离开去边塞——他们一直渴望的地方，他们心归之处。南晋边境再隔一座城墙便是燕凉的大漠，残阳如血，映在冰冷的城墙上，竟让人难言的肃穆。天宇辽阔，黄沙无尽，朔风渐起，旌旗猎猎。蓬草越人高，大雁过斜阳。
　　“无疾，我们要一直在一起，为南晋打天下！”
　　“嗯，我们要一直在一起！”
　　当暮色四合，斗大的星辰低垂，散发出明亮而又寒冷的光辉。四面边角声起，胡马长嘶，羌笛悲鸣。边塞的雄奇惊艳了一直对大漠魂牵梦绕的少年们。
　　“无疾，你没有生辰，那就将今日当做你的生辰。这边塞的风光就是我给你的成年礼物。”贺知岭轻轻说道，他抓着秦少安颤抖的手。
　　“少卿……”秦少安张口，却无法说出更多话来。凛夜的星光带着锋利强势的美扎进秦少安的眼，震得他张口无言。朔风吹痛了他几乎不眨的眼，金戈混着腥血的气味点燃了他的热血。
　　那个夜晚，少年们对未来充满期望。那时候，他们志归同处，都是彼此知己。“人之相知，贵相知心。”二十年岁月，彼此间早已难以分离。
　　但多年后贺知岭才明白，或许有些东西再怎样努力也无法改变。
　　四骤雨前夜
　　直到秦少安丧生那天，他也不可能忘记那个夜晚，不可能忘记那之后那段仍有少卿陪伴的时光。哪怕与他后来相比，那也是不敢回想的，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光。
　　贺知岭以安北侯之孙任中郎将练兵砺马，于河西破杞秦之兵。初战告捷，声震西晋，得南晋王萧闻之厚爱，破例升他为征西将军。贺知岭借此将秦少安置于军中。那之后他们一起出征征战，形影不离，十战九捷，战功惊人。但贺知岭从来都明白，这并不是秦少安想要的。秦少安渴望的是独自领兵长驱直入，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只是自己的部下，更何况，秦少安乃不世出之率兵之才，本不应被埋没。
　　只是自己是封侯之后，无疾顶多只是布衣。只怕无疾之志，终难实现。但见他一腔热血豪情无处施展，贺知岭实在不忍。就像他一直以来为无疾做的那样，他冒险犯颜向南晋王举荐秦少安。
　　不出所料，萧闻之拒绝了。他皱着眉头回答：“这怎么可能？秦少安只是贺广侯捡到的孤儿罢了，谁知是什么身份。你难道不明白，秦少安领兵之才再高，也绝不可能得一官一侯。”
　　“请王宥我犯上，只是无疾若不领兵为将，少卿也不愿再赴沙场。”
　　什么时候自己也说过这样的话，只是这一次，实在是拼着枭首的风险。贺知岭苦笑，但他相信无疾值得。
　　当秦少安暂领中郎将时，举朝震惊。秦少安明白是谁再一次看出了他的期盼，再一次义无反顾地支持自己。恩情无以为报，恩情也不需要报。少安知道少卿不需要自己的报答。
　　朝官冷眼相待、诸将不屑一顾，秦少安早已习惯。多年以来，除了贺家真心待他，没什么人对他施以青眼。但他有志凌云，绝不会被这些目光狭小的燕雀束缚手脚。他精炼士卒，爱兵如命，厉兵秣马，侦察地势，只待一鸣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