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沙泪》七炼银

2、第 2 章

　　同几个星星一起被兜在网子里，我带进了一个云雾缭绕的仙境。
　　“瑶姬姐姐，婉罗姐姐。”
　　偶尔遇到的小仙娥和小仙官都会停下脚步，向她们恭敬问安。看来这两位仙娥的身份，似乎不低。
　　“婉罗，你说我把它们封进水晶里做成星灯，放在床头；还是用天蚕丝袋子装了，佩在身上更好呢？”提着网兜的那位开口问。
　　“姐姐房里已经有那么多夜明珠了，还是佩在身上罢。”另一位唤作婉罗的笑着答道，“我听闻姐姐自请要夜里去守桃园，这漆黑出行，路上也能照个亮不是？”
　　“你这丫头消息倒是灵通，”瑶姬在她脸上轻拧一下，佯怒道，“快说，是谁告诉你的？”
　　婉罗只抿嘴一笑，“我也是听来的，姐姐莫要再问了。”
　　“不过呀，”她眨了眨眼，压低声音道，“我还听说，慕离星君也总是夜里出行呢。”
　　瑶姬面上飞起红霞，斜眸瞪了她一眼，不再多言，提着网兜盈盈转身离去。
　　“你去哪了？”凌厉的呵斥突然从身后传来，我打了个激灵，忍不住抖了抖。
　　“王母恕罪，女儿只是去了趟天河。”她口中回答着，转身之时不着痕迹地将网兜藏到自己身后，也挡住了我的全部视线。
　　原来，这位瑶姬是王母的女儿啊。
　　“你也该收收顽劣的性子了，别到处乱跑。”王母道，“那天河也不是什么好地方，以后还是少去为好。”
　　虽然看不到脸，但只听声音就让人觉得她怒气满满，且这不耐的语气，听着还颇有几分熟悉，好像我梦中常常出现的那个声音。不过这些斥责埋怨，想来听着也差不了多少，都让人怪不舒服的。
　　“是，女儿知错。”瑶姬乖顺地答道。
　　王母冷哼一声，便离去了。
　　我莫名地有点郁闷，这王母对自己的女儿是不是有些太过严苛了？我在天河里待了近万年了，见过的钓星星的仙娥也千千万万，怎么就不是好地方了？
　　不过，瑶姬被训斥了似乎浑不在意，依旧日日早出晚归。
　　我被放进一个高台琉璃莲花盏里，就摆在窗边的桌上，妆匣的旁边。
　　在这里的日子，倒比在天河里热闹多了。白日会有两个小仙娥来打扫房间，也常常会有仙娥仙姑们交谈着从窗前路过。
　　故而，我终于在三日后知晓了，这里便是传说中王母娘娘的瑶池之境。
　　这一日，又有人窗前探头探脑，“这会子瑶姬姐姐不在，你们快来瞧，那便是我说的，发着赤色光的星星。”
　　原是其中一个来打扫过的小仙娥。
　　“哇，果然很是特别呀。”
　　“对啊，也不知瑶姬姐姐能否借我佩上几日。”一个粉衣仙娥道，“这星光的颜色看起来极衬我那身赤霞衣呢。”
　　第一个说话的小仙娥拍了拍她，“青颜，你就别痴心妄想了，以瑶姬姐姐的性子，定然不会答应的。”
　　“你说得也是，但凡是她喜欢的东西，素来不许旁人染指半分。”粉衣仙娥失落道，“要我说她也有点太小心眼了些，别的不提，就说万年前那回，明明小玉姐姐…”
　　“嘘！”
　　几个小仙娥顿时紧张起来，有的捂了她的嘴，有的急急出言打断，皆是如临大敌的模样。
　　“青颜，你知道那位不能提起…”
　　她们慌慌张张地呼拥着离开了。
　　这段让我听得云里雾里的谈话就此戛然而止，不过我的耳边也终于安静了下来。
　　转眼入了夜，外面的天幕还是单纯的深蓝色。
　　瑶姬提着花篮从外面回来，施施然迈进房门。
　　我瞧着她取出妆奁，对着铜镜精心地梳妆打扮起来。
　　面施薄粉，眉描黛色，唇点朱砂；火红星星状的茑萝花与同色宝石点缀装饰着乌黑的发髻；再换上一身绛色的轻纱衣裙，纤腰束素，不堪一握。
　　最后，她将我从琉璃盏中捧起，用赤色天蚕丝缎做的锦囊装好，与白玉坠子同系于在腰带之上，才满意地出了门。
　　我透过那薄薄的赤色丝缎向外看了看，朦胧间见她踏着云一路往蟠桃园去了。
　　奇怪了，我分明没来过这里，为何会知道这条路是往园子里去的呢？
　　过了不知多久。
　　“慕离星君安好。”她千娇百媚地行了个礼，柔柔开口道。
　　“瑶姬仙子好。”有人温润地应了一声。
　　等等，这个熟悉声音…
　　我睁开眼睛，定睛仔细瞧去，果然有一抹鸦青色入目。
　　原来，星君他叫慕离呀，这名字还怪好听的。
　　“哎呀，是我冒失，打扰星君布星了吧？还望星君莫要怪罪我才好。”瑶姬撒着娇，又似乎真的满怀歉意。
　　“仙子不必介怀，今日我已布完了。况且，此处本就是瑶池之边界，我叨扰了才是。”他还是一如既往地带着笑意，温言作答。
　　“星君辛苦，”她娇笑着，抬手扶了扶鬓上的茑萝花，“我一直有个疑问，布星既并不局限于地点，星君为何常常会来这偏远之处呢？”
　　“只是想起了一个故人。”慕离星君淡淡答道，我第一次从言语中感觉到他的疏离。
　　瑶姬似乎也察觉到了，忙转头看了眼身后的桃园，若无其事地转换了话题。
　　她抬眸将慕离星君盈盈一望，作可怜状道：“今夜是我值守蟠桃园，还好碰上了星君，这园子夜里漆黑，不知星君可否与我做个伴？”
　　我抬头望了望已然繁星密布的夜幕，月亮也圆润地挂在那里。就算是透过这浓赤的布料看去，周遭也是明亮得很。欣欣然生长的桃树、树上或盛开或将败未败的桃花、青涩的大小各异的桃子，甚至连树下细细的草叶都清晰可见。
　　从前竟没发觉，这瑶姬莫不是眼神不济？
　　我听闻，有一种夜里看不清事物的眼疾。不过，她好好的一个姑娘，年纪轻轻便得了这病，真是叫人唏嘘。
　　“瑶姬仙子若是怕黑，便用这个照亮吧。”
　　慕离星君递来一颗鸽卵般硕大的北海夜明珠，这珠子太亮，不妨将我的眼睛晃了晃。
　　瑶姬似乎迟疑了片刻，才伸手接过道了谢，转身急急离去。
　　待到入了蟠桃园深处，她跺了跺脚，将那明珠掷在地上，忿忿道：“原以为是个解风情的，不想也与其他人一样呆。”
　　是夜，天上星光闪烁。
　　瑶姬独自坐在蟠桃园里，赌气狠狠地揪着草叶，直到揪秃了好大一片，才等到天光微亮。
　　贴着我的天蚕丝冰冰凉凉，虽比不上天河水的温暖，倒也胜在软滑。我在袋子里翻了个身，寻了个舒服的姿势沉沉睡去。
　　“大胆贼寇，这蟠桃园里的桃子，也是你能偷得的？”
　　女子清脆的声音突然响起，语气听着很是不悦。
　　都怪周公他老人家，也不来管管，害得我做梦每次都要从有人生气开始。
　　“我…我不是贼…还请仙子莫要叫喊，让人听见就不好了。”另一个声音极小声答道。他或许是心虚，又或许被吓到了，每个字都颤颤抖抖，我只能听出似乎是个男子。
　　“你若不是来偷桃子，那趁着大半夜到这园子里，又鬼鬼祟祟爬到桃树上去做甚？”
　　“此事…说来话长。”男子稍稍安定了些。
　　此刻梦里似乎也是夜半时分，周围一片漆黑，什么也瞧不见。
　　“那么，你下来说罢。”这位仙子倒是挺善解人意。
　　一阵悉悉簌簌的声音过后，男子从树上下来，才又开了口：“其实是我的一个朋友，遇到了解决不了的困难。他爱上了一个凡间的女子，但那女子因误食了毒物，此刻命在旦夕，药石罔效。我听闻，这仙桃可以延人寿命，走投无路了才想要冒险来试一试。并非存心故意偷窃，而是实在想要帮帮他，救那女子一命。”
　　“桃子我做不了主，不能给你，”她默默听完，轻声道，“但这个你可以拿去，希望能有用。”
　　“请教仙子，这是何物？”
　　“此物唤为桃花泪，也是蟠桃树上凝成的仙物。人世间的毒，或许可解。”
　　“如此，多谢仙子。”
　　两人的声音到此便止了。
　　我虽没有睁眼，但眼前蓦地豁然开朗。漫天的繁星堆堆挤挤，明光闪耀，如同深蓝色釉面上镶嵌无数细碎的水晶琉璃，绝美异常。
　　而旁边的桃树下，一颗小小的星星泛着柔和稳定的光，正静静躺卧在交错的草叶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