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许》翛苒

11、十一许

　　他就这样带着我的思念与期盼打马去了边疆。
　　正月初二，我所在的院落来了一位意想不到的客人：苏娘子。
　　她送过来的拜帖上用的名字是闻誉，我当时在想这位刑部侍郎之女闻小姐是为何要来见我，还猜是不是我的情敌，谁知却是她。
　　如今的她穿上了锦罗绸缎，梳着时兴的发式，额间点着花钿，整个人光彩夺目，同她在花月楼时的形象大相径庭。
　　她似是注意到了我的目光，笑道：“哪个小娘子会不爱装扮，从前只是有些原因。”
　　我点头，请她坐下。思思给她上了杯茶，然后便立在我身后。
　　我用眉眼示意让她回去歇着，她却摇摇头示意我没事。
　　我拗不过她，便让她留下来。
　　“无事不登三宝殿，闻小姐今日来是为了什么？”
　　她让所有婢子等在门口，我顺势让思思回房养胎。
　　然后听她道：“我父亲打算烧掉花月楼，连同里面所有姑娘和护院。”
　　我难掩心中的震惊，瞪大双眼看着她。
　　“我本是官家小姐，流落青楼一事若被人所知，定会给家族蒙羞。我想保下里面的所有人，但以我一人之力，做不到，所以我想到了你。”
　　我收回惊讶，试图从她脸上看出一丝她在玩笑的暗示，却发现她表情认真严肃。
　　花月楼中的姐妹们出现在我的脑海中，近一年没见，往日的种种却依旧清晰。
　　“可我要如何做？”
　　“我五日后再来寻你。”她却起身离去了。
　　我愣愣地看着她背影消失在小路尽头，心中一片茫然。
　　要在敌人不知不觉的情况下把姑娘们撤出，需要的是大量人力和精巧的布置，这两点，我都做不到。
　　一道身影落在我面前，向我行礼：“夫人若是想救人，属下等人可以帮忙。”是思思的夫君。
　　接下来的一切，他全权代替我同闻小姐商量分工，把我也瞒在鼓里。
　　十天后，思思在我临睡前附到我耳边，轻声道：“夫君等人已将花月楼的姑娘们救出，如今安置在王爷的另一个别院。明日奴婢陪您一起过去。”
　　我拒绝了她的好意，带上了由她手把手教出来的婢子清月，第二天一大早便以去寺庙祈福的名义去了别院。
　　姑娘们正聚在一起哀悼自己的首饰与衣物，由于撤离的时间紧，她们只来得及抓了些换洗的衣裳和大额的银票，便被闻小姐请来的江湖人士和思思夫君手下的暗卫从不知何时挖的密道中带走了。
　　她们一见到我都围了过来，除了几个刚进楼里的姑娘有些手足无措地站在外围，我注意到了她们，便让她们都坐下。
　　我扫了一圈，见有些熟悉的面孔都不在，便询问道：“还有些人呢？”
　　姑娘们眼圈红了，其中一位道：“有些姑娘为了我们，自愿选择留了下来或是从大门逃出，下落不明。”
　　另一位补充道：“护院们为了救楼里的客人和保护我们，都留到了最后，不知道还剩几个。”
　　长久的沉默。
　　“沈妈妈呢？”我听到我嗓音干涩地问她们。
　　“沈妈妈早已被赎了身，如今不知在何方。”最先说话的姑娘回答道，“如今掌楼的是于娘子，她......也留了下来。”于娘子便是之前那位消息极灵通的姐妹。
　　我闭了闭眼，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从今日起，想要离开的便可以选择离开，不想离开的可以在别院中帮忙，但我不收不劳而获之人。离开者要将来历藏在心中，一生不得说出，若是不幸被人捉住，也只说不知道，你只是侥幸逃出，不知道其他人是不是葬身火海。如有连累姐妹的，到了地下，为你们而死之人定会向你寻仇。若你恩将仇报，我必不会手下留情。”
　　狐假虎威了一阵，我看见她们齐刷刷地打了个寒颤，便知道她们应当不会说出去了。
　　我心事重重地回到了别院。
　　此刻的我只想陷入秦至的怀抱，生与死太过沉重，回忆如同一块巨石压得我喘不过气，让我迫切地想找个人依靠，可我心里那人如今远在天边。
　　那天晚上，我梦见了他。
　　他身上是戎装，立在有着许多模型的桌前，认真地和其他将领讨论着什么，我走近他，痴痴地望着他的侧脸，从眉到眼，从鼻到唇。他脸上多了一道疤，还没有愈合，其他倒是暂时看不出什么伤。
　　我的心放下了一半。
　　我格外珍惜梦中的一分一秒，就站在他身旁，仿佛随他到了战场陪着他。
　　那个梦很长，我看着他处理军务到深夜，看着他早起训练，看着他因打了胜战意气风发，看着他因将领战亡而隐忍悲痛......我贪婪地想记下他完全不同的一面，那是另一种生动。
　　醒来的时候，我恍然若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