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天外有干爹（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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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皑皑的冰天雪地里，白须白发的老者一身白衣，要不是他手里拄着的那根木棍，整个人都要没入这片白色里。
老者瘦骨嶙峋，却不佝偻，手中木棍粗细不均还有些歪，乍一看像是随地捡的树枝。他面上满布皱纹，长眉垂在眼角，眼里透着几分好奇，正打量着上官黎二人。
上官黎心中拉起警戒。他不知老者何以无声无息就出现在了他们身后，但若连楚旭都未能察觉，此人绝不简单。他飞快地瞄了一眼身旁之人，果然在楚旭脸上也看到了戒备。
老者慢悠悠踱过来，捋着下巴上那把白花花的胡子，盯着树墩上雪做的棋盘看得兴味盎然，一边看还一边沉吟道：“好棋，好棋！”
上官黎心中警惕未卸，面上却挂起一副和煦，拱手笑道：“见过前辈，不知前辈可有何事？”
老者眉骨抬得老高，“我凭什么告诉你？”
上官黎一噎，压住眼尾抽搐，依旧颜悦色，“是晚辈冒失了，还请前辈见谅。”
老者斜眼看他：“你们又来此处作甚？”
对方问得不甚客气，上官黎也不恼，又是一揖：“晚辈等是前来寻一样东西。请问前辈可知这附近有一古国，名曰银月国？”
老者看过来的眼神显然有了变化，“你们是来找银月国的？”
上官黎一怔。在这方圆百里不见活物的地方突然来了个活人，他就是随口一问，本也没指望什么，不想对方是这般反应，他心中希望骤燃。
“前辈知道银月国？”上官黎问。
“何止知道。”老者说起古国神情之中还透出几分得意，“老夫祖辈便是银月国人。”
上官黎不曾想没有王安这条锦鲤竟然也能有天上掉馅饼刚巧砸中他这样的好事，于是急忙追问：“那前辈可知银月国之所在？”
老者眯细了眼，神色透出些怀疑：“你们为何要找银月国？”
上官黎努力告诫自己不要着急，耐下性子微笑道：“前辈莫怪，晚辈们绝无恶意，此次来找银月国是为了寻寒蛊。”
“你要寒蛊做什么？”老者看似更加不解，问道。
“救人。”上官黎诚实回答。
老者盯着他看，半晌不语，像是在分辨他所言真伪。
上官黎被他盯得有些不自在，再行一礼，“还请前辈指点。”
老者白他一眼，不以为然道：“我凭什么指点你？”
上官黎语塞，这老头噎人的功夫与某人有得一拼。他下意识看了眼一旁的楚旭，却发现对方一脸事不关己只顾看戏，顿时无语。
平时你不是很能怼吗，此时在这里装哑巴作甚？也不想想要找寒蛊是为了谁……
腹诽归腹诽，上官黎向来能屈能伸，他盈着笑脸讨好地问：“那前辈要如何才愿指点晚辈呢？”
老者捻着胡子思考片刻，不理会上官黎，反而看向楚旭，“想问寒蛊之事，那就先下完这盘残局，赢了我再说。”
上官黎：“……”
在北漠是不是不会下棋就不配活命？怎的人人都好下棋这口？想要下棋，齐王府还有个棋痴，你俩能凑成一对。
楚旭看了眼棋盘，抬眸平静道：“请。”
方才他下过一子，此时按理该轮到对方走棋。
老者狡黠一笑，继而长袖一挥。上官黎只听得嘎嚓几声，刚才还平整如镜的冰湖表面竟出现了纵横交错的裂纹。若有人能从上空俯瞰便会发现，这些裂缝横平竖直，东西南北各十九道——这分明是一张巨大的棋盘。
“我们那边下！”
二人还未来得及反应，老者已然抬脚踹来。一阵罡风随之而至，将他二人刮到了湖面的“棋盘”之上。
上官黎刚刚站稳，就见刚才还在岸边的老者竟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了湖面一处。他心中惊骇——这老头莫不是会瞬移吧？
老者面带微笑看向楚旭，同时举起木棍往脚下裂缝相交之处用力一杵，继而开口，声如洪钟：“东五南九！”
“什么九？”上官黎听得一头迷雾，还没闹清楚是怎么回事就听得巨大的嘎嚓声再次传来。他闻声转头，只见一个个兵士模样的冰人从湖面上骤然拔起，乍一看竟是上百。冰戈雪马俨如一支大军，朝着他和楚旭呼啸而来。
“我去！这是什么鬼！”上官黎差点口吐莲花，同时一剑砍出。
楚旭早在他之前出掌。
掌风和剑气将冰雪化成的兵马搅得稀碎，一时间湖面雪尘飞扬，淹没周遭一切。然而上官黎连气都没来得及喘，纷飞的雪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再次凝结成冰人雪马。大军重现，仿佛刚才那一剑和那一掌就只耽误了他们一个呼吸。
上官黎再砍出两剑与敌人拉开距离，同时拽着楚旭飞身掠出十来丈远。然而他却没有料到，这支冰雪大军却也是不傻，在他二人逃离的瞬间便已调转马头，再度袭来！
上官黎以破晓御敌，而楚旭则就地取材，凝冰为剑。一道道剑气横扫冰面，只可惜冰雪化成的大军彷如烧不尽的野草，任由他们砍碎多少次都能卷土重来，攻势毫不见弱。敌军众多，敌我悬殊，亏得二人都会玄术，要不然早就葬身于马蹄之下了。
上官黎担心楚旭内伤未愈，频频使用真气又会伤及经脉。他有意无意挡在对方前面，抗下大部分攻势，出剑也越来越快，好赶在楚旭出招之前将新一轮的敌军击溃。他也知这不过是杯水车薪，但能让某人少使一剑是一剑，谁叫那人自己心里没谱呢。
上官黎九霄心法已修至六重巅峰，真气比先前强出不少，但在这生生不息的冰雪大军面前也难以为继。
“这是没完了？”上官黎越打越窝火。此刻他真气接近枯竭，心知这样耗下去必败无疑却又偏偏毫无对策。
就在此时，老者声音再次传来：“磨蹭什么，还不落子？”
楚旭闻言一怔，继而瞳孔一缩，像是幡然醒悟。他一剑扫下数十颗冰头，对上官黎喊道：“东九北十！”
上官黎不知他何意，“什么？”
楚旭眉头一蹙，显然对上官黎的不学无术很是不满。他懒得解释，飞身至上官黎身旁，抓住对方手腕一把拉起，将他带到离方才不过几丈远的一处。
冰雪大军再次掉头，楚旭却未向其出剑，而是直接将冰剑刺入脚下棋盘。
转眼之间，正以排山倒海之势涌来的大军轰然溃散，化成雪尘扑面而来。上官黎抬袖挡去，全然不明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
老者声音响起，哪怕上官黎看不见也知他又换了方位，“西三北十二。”
声落冰雪起，这次是另一个方向，另一队“兵马”向他们袭来。
这回楚旭并未犹豫多久就直接拉起上官黎飞向一处，冰剑落下，“东六南三。”
冰雪大军又一次坍塌。上官黎总算看明白了，这二人是在下棋！
他望向楚旭，一时间佩服得五体投地：刚才那副残局，这人只是看了几眼就记住了？
老者似在思考，一时间遮天蔽地的风雪中没了声音。
“这是什么戏法？怎么下棋还能变出人甬来？”上官黎问。
楚旭看他一眼，“那不是人甬，那是棋意。攻势则是棋势。”
上官黎一知半解，“你是说那些冰雪结成的兵马就是那老头的棋子？”
他心道要是有命回去还是得好好学学下棋，谁知什么时候就能用来保命呢。
危机未除，楚旭也懒得多解释：“你也可以这样认为。”
“东六南二。”随着老者声起，冰雪大军再现。似是已然料到对方棋着，楚旭早就移身别处又“落”一子，敌军还未成型就已化为斎粉。
如此反复，又是十来回合。楚旭落子的时间越来越短，到了后来，冰雪大军几乎都从冰面冒不出头。上官黎干脆连破晓都收了，在茫茫飞雪中跟着师父飞来跳去，竟觉出几分无聊。
楚旭再次移动位置。他站定了却没有立刻落子，看向远处正在成型的兵马。待到冰雪大军即将完备，他高举冰剑刺入棋盘，精致的眉眼中透出一抹冷笑，“东十三南五。你输了。”
刚“集结”完毕的冰雪大军最后一次溃散成雪粉。上官黎在那轰隆声中隐约听见一句：“他娘了个贼的！”
待到雪尘散开，湖面归于平静。
“下得不错。但要不是我走错了一步让你小子捡了漏，你也赢不下这一局。”老者的声音忽然出现在身后，两手分别搭在二人肩上，语气中显然带着些许不服。
上官黎只觉一股奇怪的力量由肩头而入，虽未带恶意却在一瞬间窜遍全身。他竟然还未来得及做出反应就被对方探了全身筋脉。
上官黎吓出一身冷汗，转头去看楚旭，果然后者脸色阴沉，眼里隐隐带着杀气。他倒是不担心楚旭贸然出手，毕竟连他都能看出若是动手，他二人毫无胜算，楚旭不可能心里没数。他就是怕某人心直口快出言不逊，搅黄了寒蛊的线索。
于是他转过身来，微微上前一步将楚旭挡在身后，微笑地鞠了一躬，“前辈，既然我们赢了，您也该告诉我们寒蛊所在了。”
老者饶有兴味地打量二人，不答反问：“谁说我要告诉你了？”
上官黎苦笑：“前辈先前说过，只要我们赢了这盘残局就会告知寒蛊下落，莫不是要反悔？”
“小伙子，做人要严谨。我说的是，你们要是想问寒蛊下落，就得先赢我。你们可以问，我可没说我一定答。”老者说得理直气壮，丝毫未觉得自己强词夺理。
上官黎：“……”一把年纪，竟然赖皮……
只是听话听音，他从老者语气中听出些别的意味。再者，又是下棋又是探脉，此人功力超出他们不止一星半点，若是只为说一句“不”，何苦多此一举？
于是他面带笑容恭敬问道：“那前辈可否明说，要如何才愿告诉我们？”
老者笑了笑，像是对上官黎递来的台阶很是满意，“守护银月都城是我柯家使命，无奈老夫天命将近却无子嗣，想收个干儿子在老夫死后替我继续守城。”
上官黎手指下意识蜷起，这老头一句话，至少说明银月都城未毁且就在这附近，寒蛊有戏！
经过刚才几番，上官黎早看出要想从对方口里套出话来就万万不能心急。所以尽管他心如鼓擂，面上却是一副不甚在乎的模样，“柯老前辈家中就没有兄弟姐妹？侄儿侄女都可帮您守城，何必非要收干儿子？”
柯老头答得简洁明了：“五代单传。”
上官黎略略点头，佯装听不懂话，“原来如此。那确实有些困难。这冰天雪地的，愿意守在这里的年轻人恐怕不多。再有，守城之事何等重要，要没有柯前辈的能耐怕是干不了这活！”末了还不忘面露遗憾。
不出上官黎所料，柯老头闻言似是急了眼，全然没了方才端着的那副高人姿态，“不难不难！一座被冰封了的城而已。而且老夫一身功夫全都可以传授给我干儿子，他就算再愚钝只能学会一成，老夫也敢说当今世上无人打得过他！”
上官黎心中暗喜，面上却装傻继续下饵：“柯老前辈的功夫晚辈方才见识了，确实厉害！叫晚辈五体投地。”他无比自然地将话递了出去，“那前辈想要收什么样的干儿子呢？”
柯老头弯眉一笑，眼尾皱纹开出了花，“我看——小兄弟你就不错！”
作者有话说
第81章 天外有干爹（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