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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 1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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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待大婚的这三日,我被川醉禁足房中,不再拥有自由进出的权利,甚至连翠翠都不被允许在我的房间久留,我也因此彻底断绝了与外界的联系。
独自一人呆在房里的大多数时间我都不愿点灯,常是一个人坐在窗边,呆呆地望着窗外。
被囚禁的房间在魔宫最里层紧邻悬崖的高阁之上,四周环绕着的,正是嗜生的忘川。
我被川醉锁了灵力本就难以自保,正门外有重兵把守,窗户外是峭壁悬崖,若是一旦显露出任何逃跑的迹象,怕不是要被川醉用捆仙索捆成个大粽子扔在床上,连在自己房间的自由都没有了。
时间过得甚快,明日便是我与川醉的大婚之日。
此时外头狂风大作,我睡不着,裹在被子里静静地听着如泣如诉的风声,心下异常沉重。
突然,黑暗中只听得「吱扭」一声,有扇窗子被打开,狂风倒灌进房间,吹得纱幔乱飞、书页乱散,我的心也跟着紧张起来。
因为随着风进入我房间的,还有一个人。
手上没有任何可以防身的武器,我把脑袋也缩在被子下面,两只手按着腕上飞银师兄送我的素裹玲珑红豆镯,苦于灵力被锁,唤不出双刀。
那人的脚步甚轻,但我却依然能够感觉到他距离我越来越近,直到停在了床边。
「小师妹,是你吗?」一声熟悉而试探的声音传入了双耳,在我脑海里炸开了花。
大师兄?!
等等,怎么可能,大师兄怎么会在这儿?!
我忍着要掀开被子扑进那人怀里的冲动,身体不自觉地颤抖了起来,只怕是幻觉是陷阱,是又一个深渊。
「枣儿莫怕,是大师兄。」
头上的被子被人掀开,夜色下,暝楼那张明艳英俊但却挂满疲惫的脸映入眼帘。
真的是大师兄!!!
我登时愣住,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眼泪兀自顺着脸庞而下,在扑向师兄的那一刻转而变成怨怒委屈的号啕大哭。
「大师兄,大师兄……」我哭得直打嗝儿。
「是师兄不好,师兄来晚了,都怪师兄没能保护好枣儿,让枣儿受了这般委屈……」
暝楼紧紧将我圈在怀里,用下巴摩挲着我的头顶,一声一声柔声安慰,声音里充满了自责和愧疚。
待我哭够了,暝楼将我从身上拉开,借着微弱的夜色仔细地端详我的脸。
「枣儿瘦了。」他声音哑哑的,失了一贯的意气风发,但却多了几丝温柔真切。
魔界的天空晦暗不明,没有日升日落,只有黑夜里不停变幻着色彩的光景,纵使美丽绚烂,但无穷无尽的漫长黑暗又令人感到窒息与压力。
可在这夜光里,我看着大师兄布满血丝的双眼、因消瘦而凹陷的面庞、凌乱而狼狈的头发,以及唇周邋遢的青色胡茬,心中却好像照进了一抹暖阳,只觉得温暖安定,身体也仿佛因此而多出了几分力气。
「师兄是怎么找到枣儿的?」
在这走投无路的境地里见到师兄甚感亲切,我的语气里也多了丝有恃无恐的撒娇。
大师兄宠溺地揉了揉我的头,顿了一顿,才低声道:「枣儿不知,发现你失踪后,我与师尊师弟着急万分,寻遍寒松山无果,以为是太昊山那臭小子因被拒婚恼羞成怒,私下里竟将你掳了去,于是当即便找到了南来渡问他要人。」
「这回他确是无辜……」提到南来渡,我心中一悸。
师兄没注意到我身子突然的一僵,自顾自道:
「那臭小子得知你失踪之事甚感意外,原本我以为他是在做戏,但飞银打探一番后发现他确实与此事无关。后来,南来渡便与我们一同寻你,因我心下并不完全信任,便偷偷在他身上下了个追踪符。
「寻了好些时日,人间俱无师妹消息,师尊便怀疑你是不是被人带去了他界。于是我与师弟火速赶往抱犊山,打算求助于冥界鬼帝落九卿。可在这时,先前打在南来渡身上的追踪符却显示他动身去了魔界。
「鬼帝说,若非自请入魔,或是有魔界之人牵引,人间到魔界的途径只有两个,一个是七月十五盂兰盆节,届时酆都府门大开,百鬼夜游;要么是从冥界与人间的交界处进入忘川,由忘川逆流而上,可达魔界。」
「那师兄你是……」明日才是盂兰盆节,我心里瞬间有了答案。
大师兄却对我咧开了一个明朗的笑容:「师尊不欲我前来,命飞银待到七月十五自酆都入界。我不愿让师妹在这苦寒之境多等哪怕一刻,便悄悄乘了叶小舟,驱使灵力自忘川逆流,方才找到了师妹。」
听到这话,我刚刚止住的眼泪又涌了出来。
此时我才发觉,师兄衣服上皆是被溅上的忘川水滴腐蚀的痕迹,左臂上也有一大片的伤痕。
从冥界到魔界,地势复杂,凶险万分。先前计划逃离时,即使是沿着忘川顺流而下我都没有足够的把握,更何况一路逆行,又有瀑布湍流,凡人一旦落了忘川便是命丧当场。师兄竟这般驱了灵力日夜兼程,期间不知遭遇了多少的风险。
师兄见我又止不住地落泪,竟然罕见地手足无措来,慌忙擦拭我的面颊,嘴上却还不停饶:
「枣儿怎的又哭?见到师兄竟不高兴吗?若不是我没听师尊的吩咐提前跑了来找你,明日你就要嫁给那什么破魔尊了。先有个南来渡,现在又来个什么什么魔尊,这些莫名其妙的臭男人能有我好看?枣儿这般姿容绝世的女子,只能配你大师兄这样的天下第一美男子才好。」
听到这番说辞,我忍不住破涕为笑,抽着鼻涕揶揄道:「还天下第一美男子,师兄哪里来的脸面?还不赶紧照照镜子,瞧你现在那模样,连好看二字都担不上呢!」
暝楼素来风流潇洒,最是注重相貌打扮,我与他朝夕相处八十年,也是头一遭见他此般狼狈不堪、不修边幅。
师兄听我这话有一瞬间的脸红,连镜子都不敢照,忙是掐了个诀恢复到一贯那红衣恣肆、精致明艳的模样。
「师妹,你在魔界可曾见到南来渡?他应是比我早了几日到的,竟没能救你?」暝楼突然正色。
提到南来渡,眼前仿佛又浮现出他那气息奄奄之际还轻声呼唤着「素枝仙子」的惨白面庞,我忍不住叹了口气,见到师兄的巨大喜悦也被冲淡了不少,先前的忧愁又尽数涌上心头。
我将在魔界的遭遇悉数告诉了暝楼。
听闻南来渡为了我自愿献出龙珠,当下生死不明,饶是一向憎恶他的大师兄也徒生出几分敬畏,开口想说上几句,话到嘴边却也只剩了一声叹息。
「师兄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当下我们该怎么逃出去?」我岔开了话题,但也问到了关键。
明日大婚,翠翠怕是一早就会领了魔侍来替我沐浴更衣、盘发上妆,到那时处处被人盯着,更是插翅难逃。
暝楼听闻放开我走向那扇呼呼灌风的窗边,往下望了一眼,松口气道:「还好还好,还在还在,我就怕没绑好被风刮走,那样咱可就出不去了。枣儿,过来。」
我顺从地走到师兄身侧,紧紧抱住了他的腰,只听得他说了声「抓紧」,紧跟着自窗腾空而降,耳边风声瑟瑟,而后便稳稳落在崖底忘川停泊的一叶小舟上。
再睁眼看时,周遭是绿盈盈的忘川河水,头顶是囚禁我十数天的魔宫高阁,身旁站着的,是陪我长大、护我安乐八十年如一日的红衣少年,心头猛然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快活爽利油然而生。
自由来得太过突然,我甚至有一种如梦如幻的不真实感。
「我自忘川入界,若他们发现你逃走,必定严守忘川,后面万不可再走水路了。」
这么说着,大师兄切段了那根绑在崖边礁石上的绳索,驱动了小舟往忘川的对岸荡去,一靠岸下船便出手毁了那小舟,拉着我奔向魔宫的反方向。
不知逃了多久,魔宫方向传来一阵阵的号角声,我心中惊惧,想来是有人发觉魔尊新娘在大婚之日不见了。
师兄本就灵力修为损耗严重,又一路日夜兼程不得休整,此时带着我奔逃甚久,步伐开始变得虚飘无力,明显有些体力不支了。
而我二人慌不择路,只知往魔宫反方向、人迹罕至之处去,却不慎间闯入了一处雾障。魔界本就黑暗,在这浓稠的雾气中可视度更低,师兄一个不小心,便带着我二人从一处斜坡翻落了下去。
刹那间我只觉天旋地转,紧接着失重而坠。随着一声落地的巨响,身下传来了大师兄痛苦的闷哼,回过神来,才发觉是他在坠落之际将我护在了身前,用自身为垫为我做了缓冲。
我心中一暖,慌忙从大师兄身上爬起来,用力想要将他扶起,但只一碰他就蹙眉喊道:「师妹莫动!我想必是折断了骨头,一碰就痛得很,容我缓缓……」
还没等我回应,这幽深的洞府中突然传来一阵铁链铮动的脆响,而后强大的震威压自上方洞口而下,直直地打在我和暝楼身上。
我二人不得招架,瞬间喷出一口鲜血。
「哪里来的小贼,敢扰本尊清修?」一道洪钟之声骤然而起,回荡在洞壁石崖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