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头柳色》花未

3、落花流水

　　太子韩驰早在宫门内等候多时，定远侯将夫人从车上扶下，广平公主三十许人，未施脂粉，眉眼间与赵长生十分相似，不过要精致些，只见她一身素缟，面带哀戚，精神也有些萎靡不振。
　　夫妇两人走到太子面前欲行礼，太子早就一把搀起：“姑父，小姑姑……”声音却已发颤。太子幼年丧母由祖母教养，广平公主韩紫箫比他大五岁，两人也算一起长大，感情自然比普通姑侄来的亲厚些。韩紫箫远嫁塞北一去经年，走的时候两人都还是稚气未脱的年纪，谁知再见面已是隔了十八年的混沌时光，又逢至亲之人离世，即使是一向喜怒不行于色的韩驰也难免真情流露。
　　韩紫箫却没那么多顾忌，一句“驰儿，辛苦你了。”话音未了，哀哭起来，赵敞连忙抱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韩驰见此，不禁黯然说：“父皇这些年总惦记着小姑姑过得好不好，现在见姑父与小姑姑伉俪情深，父皇在天有灵，也该安心了。”
　　韩紫箫闻言愈加苦痛，当年皇兄将她远嫁，且是填房，她心里也不是没有一丝埋怨。然而婚后见夫君一表人才，对自己也是爱护有加，那丝怨恨早就消弭无形。可惜身份敏感，不便归宁省亲。犹记当年临别，皇兄笑着对她说：“小幺，朕替你选这个夫婿虽是为了韩家基业，但赵敞也是当世英杰，不辱没你的人才。”此时却已天人两隔，最后一面都未曾见上。
　　赵敞劝道：“殿下请节哀，先皇已逝，殿下现在就是万民表率，实在不宜过度伤情，让百官惶恐，况且先皇与殿下父子情深，倘英灵未远，想必不愿见殿下如此哀痛。”又低声劝慰韩紫箫：“你已经哭了一路，现在见到殿下，你这个做姑姑的理当宽慰皇侄，就别再徒增伤感了。”
　　韩驰毕竟是太子，先从伤感的情绪中挣脱出来；“姑父说的是，是孤太过忘情。小姑姑你也别哭了，仔细伤了身子。”勉强挤出个笑容，看向赵敞身后的赵天生：“这就是小表弟长生吗？果然玉雪可爱。”招手示意他过来。
　　赵长生从来没有看他娘痛哭失声过，所以有点被吓到，正战战兢兢的站在萧念君身旁，大气也不敢出，看见韩驰叫他，竟然一溜烟的躲到萧念君身后去了。
　　韩驰这才注意到萧念君：“你……”
　　赵敞苦笑：“殿下你也知道长生他是个痴儿，我和你姑姑对他也不求更多，只希望他平安快活的过一辈子，结果养成他极端任性，这萧都尉是他死活不放手硬拉来的。”
　　萧念君跪倒在地：“骁骑尉萧念君参见太子。”
　　韩驰看了看他：“原来是你，萧卿的父亲可是难得一见的忠义之士啊。”
　　萧念君暗暗握紧双手，面无表情的说道：“属下惶恐。”
　　韩驰饶有兴趣的打量他半晌，才转开眼睛看正在忙乱的赵长生，原来萧念君背后的赵长生因为他一跪，身形顿时显露出来，他没地方躲，着急想把萧念君拉起来。
　　韩紫箫此时也镇定下来，看见儿子实在不像话，一把扯过来：“长生，见过太子哥哥。”
　　赵长生不怕爹，但很怕他娘，惧于他娘的淫威，小声鹦鹉学舌：“太子哥哥。”身子左拧右拧动个不停。
　　韩驰看到赵长生脏兮兮的样子，暗道小姑姑长得出众，赵敞也是难得一见的美男子，怎么生的儿子如此不堪，真是可惜。面上却没露出半分：“表弟别客气。”说着将腰间的一块玉佩解下来递给他，“初次见面，哥哥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这个给你玩吧，以后在宫中想要什么，就和哥哥说。”
　　韩紫箫不和他客气推辞，推着儿子说：“还不谢谢太子哥哥。”赵长生冷不丁看见漂亮物件，爱不释手，终于不再扭动，却是头也不抬，只顾低头把玩手里的玉佩，韩紫箫见儿子如此小家子气，有些气急。
　　韩驰倒是不在乎他道谢，只是替小姑姑感到心灰意冷：“罢了，他还是个小孩子，小姑姑你别苛求。姑父和小姑姑一路奔波，不如回宫叙话……”
　　一行人寒暄着内殿走去，忽见赵长生转身跑回来，又去拉跪在地上的萧念君：“哥哥，咱们走吧。”
　　太子站住回过头去：“哎呀，孤险些忘了萧卿，实在对不住，萧卿快平身吧。”
　　萧念君谢恩站起来，赵长生很高兴地拉着他就要往前走：“哥哥走吧走吧，我今天晚上要和哥哥睡。”
　　韩驰和定北侯夫妇的脸色都有些微妙。
　　韩驰意味深长的笑起来：“当年萧远芝兰玉树，世皆闻之，萧卿虽是箫总管义子，却也年少倜傥，风姿不让尔父。”
　　韩紫箫恍然：“原来是萧总管的儿子。”走到萧念君跟前细细打量他，“在塞北就听说过，有个萧远很得皇兄欢心，我早就想见上一见，不知箫总管现在何处？”
　　萧念君抿了抿嘴说：“末将义父蒙先皇恩宠，已经随驾侍候陛下去了。”平静无波的语调，可眼里的光却慢慢暗下去直至氤氲。
　　韩紫箫在塞北听到过些不好的风言风语，也就当一个乐子，只是单纯对传说中妖媚惑主的太监长相比较好奇，听到此言，不由得愣住了。
　　赵敞见状咳了一声：“萧都尉，今天谢谢你了，长生这孩子太缠人，多承你看顾。长生过来，爹带你去看老虎。”
　　赵长生汗涔涔的手紧紧抓住萧念君的,郑重宣布：“要和哥哥一起！”
　　赵敞仍温言道：“可是哥哥生病了要去喝苦药扎针，你要和哥哥一起去吗？”原来赵长生自从痴了以后，定北侯夫妇终归是不死心，到处请人医治，这么多年赵长生药不离口三天两头还得挨顿针灸，是以他闻针药而色变。
　　赵长生抖了两抖，怀疑的看着萧念君：“哥哥，是真的吗？”
　　萧念君点点头，对小傻子笑了一下。赵长生恋恋不舍的松开他的手：“那哥哥吃完药来找我玩……”萧念君又点头。
　　赵敞乘机将儿子拉过来，向萧念君示意告辞以后牵着赵长生往前走：“好了，和爹走吧，别耽误哥哥。”赵长生边走边回头看萧念君，韩紫箫愣了一会儿也追了上去。
　　韩驰扫了萧念君两眼说：“行了，没你什么事，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