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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她后悔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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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默闪得极快,没等璐儿靠近就往后跳了一大格,自认为跟她保持了一个适当的距离,还来不及喘口气,脚下却一滑。他低头看了一眼,神情有些僵硬,“师弟你……怎么还未将尸体处理妥当?”
璐儿见他吃瘪一样的表情,双手环胸站在一旁看他笑话,“当然没有啊,他中了毒,一时之间只能放在这儿。哦对,忘了说了,这毒厉害得紧,就你刚刚踩的那一下,指不定你也染上了。”
萧默脸色不大好,战战兢兢看了眼自己的袍子,问道:“你可当真?”还没待璐儿答话,自顾自说道:“只要不是木灵之毒便还好解,只是这身衣裳怕是得丢了,丢了也不怎么麻烦,就是得等到明年才能找那裁缝定制一件了。”
璐儿冲着凌笙问:“你师兄,这么喜欢这身衣服的么?”
凌笙摊摊手,一脸无奈,“他向来如此,习惯就好。”
他走到拍拍打打的萧默面前,道:“这确实是木灵之毒,只不过目前看来并不能隔空染上。师兄,可有什么发现?凶手诡异得很,又是杀人又是下毒的,好似有千仇百恨一样。”
萧默似是这才想起来自己这一趟是干嘛来的了,他朝四周看了看,沉声道:“没有,这儿地形极好藏人,我找了一圈什么都没看到,只是我觉得一人有些奇怪,暂且也不知晓他跟这乞丐有什么关系,所以一时也判断不出什么。”
璐儿挑眉问:“你不会是想说昨天看到的那个高高的人?站在小楼姐旁边那个?”
萧默面露惊喜,“你也这么想?但看你昨日那架势,护犊子得紧,若不是说那男子是你姐的夫婿,我都要误会了。”
“……”凌笙略一思索,转头问她,“何意?”
璐儿被萧默说得有些无语,见他来问,大致解释了一遭,末了,斩钉截铁道:“不可能跟息岳有关,别乱猜了。”
凌笙想了想,见她异常笃定,不禁有些疑惑。但很快,他就拦住了还打算一探究竟的萧默,说道:“既是如此,那我们先将尸体处理好吧,凶手的事,再从长计议。”
萧默有些不情愿,刚准备推辞一番,就听到凌笙冷飕飕地说:“一会儿要是落秋师姐问起来,我就实话实说了。”
“……那你搬了我来埋吧,话说这东西不应该火烧么。”萧默叹口气,心里一阵翻腾,“或者你搬到无休身上也可以,剑身光滑,脏了应该也能擦掉,或者我帮你擦,总之别让我直接碰到这人就可以了,我……呕!”
话还未说完,璐儿就见他捂着嘴跌跌撞撞要离开,她原还想戏弄一阵子,见凌笙一个人在忙活,也顾不上再搭理他,忙跑了过去,任由他自己吐去了。
凌笙瞧了眼他离开的方向,摇了摇头,转身将剑立在身后,低声念着什么。没两下,他指尖便蹿出一团火来。他示意璐儿往后退,引那火往尸身上去,那火极快地将尸身整个包裹住,由外到内,像一头久逢甘露的野兽,迅速地将它吞噬殆尽。
璐儿微微蹙眉,在火焰燃尽的前一刻,看到了一束极为微弱的亮光。
“是金灵的力量,我的剑无休是用金灵锻造的。”
她若有所思,刚欲发问,就见萧默怒气冲冲地跑了回来,指着凌笙一个劲儿怨道:“你近日真是越发狡猾了,别以为仗着你落秋师姐撑腰,就能随意戏弄你师兄了,看我回去不找师父告状去,叫他斥责你一顿灭灭火气才好。”
凌笙淡然道:“我方才可并未说这尸身只能埋,何况师兄你在搬尸体前不也怀疑过么。”他说完,转而问璐儿:“你方才是想问什么?”
“喔就是想问问你们有没有对付此类毒素的法子。”璐儿有些不安,“也不知为何会有东西突然跑到嵩城来,看来一时半会儿怕是不得安宁了。”
凌笙静默片刻,“此事我们会全权负责,不会搅得满城风雨的。”
璐儿半信半疑,见他眼神并未躲避,遂不再多问什么。
她这些年调查石龟下落与当年鹿门山起火真相,走南闯北的,真实线索没怎么接近,反而了解了不少人间的规矩,尤其是修仙门派的规矩。五大仙门之中,唯有坐落于十里松的东蜀宗要自在一些,不过对于五灵之事也有诸多避讳,毕竟这股力量太过强大,知晓的人若是太多,难免会对人间造成威胁,况且以仙门目前的力量,压制五灵还是有些困难。
所以璐儿对于这类事情并不方便过问太多。
不过值得一提的是,哪怕是在拥有五灵数目最多的仙门之中,金灵也所存不多。而让她更为在意的火灵,却几乎存在于所有门派,哪怕是五大仙门旁得不能再旁的旁支,也会有一定数量的火灵。
她基本上是很难揪出当年的幕后黑手了。
许是凌笙猜出她在想什么,低声说道:“宗门所收的火灵,全都加上了一层禁制,所藏之处除了一些修为高深的长老外,基本无人知晓,且降妖所用的火灵,如有剩余基本都要再次归还,基本不太可能是宗门内的人动的手脚。”
她反问道:“若我谎报火灵数目呢?降妖人多手杂的,我若真做了什么,怕也没什么人知道。”
他眼神一紧,“先前曾出现过这种情况,但不论是火灵还是其他,只要曾私自挪用,衣物上都会留下灼痕,同门一看便知。况且,自那之后,每次降妖都由长老带队,很难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动手。”
她有些泄气,还是坚持问道:“那有没有可能在回山途中被人劫走?”
“这其实还是——”他说了几句就被人打断。
“师弟,”萧默回头提醒道,“你看这云是不是很蓝?你看这城是不是很高?你看今日天气是不是很好?你看你是不是该让嘴皮子歇一歇了?”
他提醒的方式实在有些直接,璐儿噎了一下,等他转过去后,悄悄比嘴型问道:“等他走了你再跟我说说。”
凌笙刚想答,萧默再度转回来说道:“小露姑娘是吧,你若真这么好奇,也别为难我师弟了,干脆去十里松拜入师门得了。成了我们师妹后,你若想知道什么,你萧师兄和凌师兄给你讲上十天十夜都不带累的,你看如何?”
“好了好了,我不多问了。”她彻底服气,举手投降。
萧默还在前头给她出主意,“我觉得这法子还是很好的,虽然我瞧不出来你根基如何,也不怎么喜欢你这个机灵鬼样儿,但总觉得你跟我师弟渊源颇深,说不定还能解一解心结,譬如问问他知不知道落秋师姐对我的看法……”
璐儿只留神了前几句,本以为凌笙这孩子到了东蜀宗后性情多少会变一些,谁知听萧默这话,原来他所谓凌笙的心结就是不知道落秋对于他的看法,不免觉得有些好笑。
凌笙听他碎碎念,倒是没多说什么,只是敛眉注意璐儿的神情。
三人心怀鬼胎,一路走到嵩城城门,此时日光正盛,远处青草上还沾着薄薄一层霜,在光下发着亮,缓缓地从叶片边缘滑下,落到正中心时只剩下浅浅一滴水。
萧默瞧了眼日头,大喊一声不妙,转而朝凌笙嘱咐几句,便飞快地往城外跑去。
璐儿见他行色匆匆,还以为出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谁知却听凌笙答道:“师姐他们应是这个时辰到,师兄不放心,便亲自去接了。”
“是他口中的那位落秋师姐么?”璐儿好奇道。
他答:“不错,早晨的那具尸体你也看过了,所中之毒凭我们是解不了的,而且他身上的爪痕和啃噬的痕迹也有些怪异,恐怕不是什么等闲之辈造成。正巧师姐他们不久要去离青庄议事,途经嵩城,便请他们来帮一帮忙。”
璐儿点头。
凌笙顿了顿,短暂犹豫一番,复而说道:“师兄那些话,不必太往心里去,他这人胡闹惯了的。至于他怀疑的那人,你还是要小心些为好,有时候他的直觉很管用。”
“我知道。”
他见她微微蹙眉,轻叹口气,说道:“你还有什么想知道的么?”
她抬头看向他,目光澄澈,如清水洗过一般,看得他心头一悸。
她摇头,“没啦。”
他一愣,问道:“方才师兄在此,我总要……”
“凌笙,我都知道。”她有意强调,“你如今是东蜀宗的弟子,既然待在了那儿,自是不能违背那儿的规矩,有些事情我自己可以查,你不必如此。”
“小鹿?”他有些紧张,明明她就在跟前,就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可他却有些不安,这种不安与修行止步担心被师父斥责无关,是那种有什么东西离他而去的感觉。
她恬然笑道:“忘了吧,就当我是一时好奇。那场大火与你无关,你就当在书院里睡了个觉,醒来后书院关了门,夫子也远行去了。”
鹿门山已逝亡灵什么的,血海深仇什么的,都与他无关。
所以这仇,交予她一人便好。
他如今入了正途,正逐渐摆脱从前怪物般的自己,即便她当时存了私心,打算让他暗中相助调查真相,可如今两人差距这么清楚地摆在这儿,界限分明,已然不能将他再扯进来了。
当初是她胡来,他明明就待在书院里,不知晓看似和蔼夫子的阴谋,也不知晓书院藏着的秘密,只知每日上下学,身边有一群不算正常但也不算奇怪的同窗。
“小鹿你忘了,那日若不是你强行带我出书院破坏了夫子计划,只怕我当晚就要死在那儿。”他苦笑道,“我比任何人都想忘了过去,可我知道你永远都忘不了,我又有什么资格能忘?我当初走上这条路,并不是为了自己。”
璐儿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轻轻看着他,道:“我当时确实存了私心,但如今看到你过得很好,便知这些只能算作我一人的过去了。你有你的生活,我们不该再扯在一起,何况你……”
你前途如此盛大光明,我怎能让你的白袍溅上我的血海深仇。
凌笙忽然笑了,笑得酣畅淋漓,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这笑容与往日的浅笑有极大的不同。他很少有失态的时候,偶尔气急了也只是强忍着,忍到右手虎口布满红印,忍到围观者离去时手掌骤然一松。
“你好像从来都不曾过问我的想法。”他笑得双眼眯起来,笑声却不知何时止住了,只留下甘甜散去后的余涩,“四年前如此,四年后亦是如此,从逃离书院的那夜,到你独自一人去火海,再到我拜入东蜀宗,直至现在你还是这样。小鹿,以我的脾性,如果不是我愿意配合,你以为这一切就一定能如你所愿吗?”
他说得不错,他一向固执,她便从不过问他的想法,也从不肯乖乖听他的话。他表面按照她说的做,可背地里多半另有打算。
四年前她佯装想入仙门却苦于身份,间接唆使他替自己去,可她后来才清楚,如果不是他本身怀了这个想法,她是撒泼打滚哭天喊地都没有用的。
不知过了多久,她听到自己说:“凌笙,这一回,你听一次我的吧。”
他摇头不语。
不知为何,积压在心口的石头仿佛又重了几分。她肩上已背负了数不清的性命,有老松鼠的,也有消失的石龟的,更有在那场大火中陨灭的生灵的,如今又多了一条凌笙的。这些像一把悬而未决的剑,被几根细密的丝线吊起,凌笙的命牵着丝线另一头,她不知这丝线何时会断,那把剑何时会将她杀死。
只知道自己好像又做错了什么,不然为何心头会这么难受,明明是与凌笙重逢,难受得却像那日分离一般。
她好像又将他推到了万分凶险的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