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川不渡之罪［第五人格］（杰律）》昴辰Omins

1、永远消失在忘川之河

　　弗雷迪在一片黑暗中醒来，发现不远处的河岸边闪着一片片诡谲的红光。他揉了揉酸涩的双眼，摇摇晃晃站起身，凑近才发现，那正是彼岸花曼珠沙华，传说中盛开于三途河畔的接引之花。
　　所以这里，自己已经如愿以偿的抵达了地狱只要渡过眼前这条宽阔无边的黑暗之河，便能与朝思暮想的挚爱重逢了吗
　　想到这，对弗雷迪来说，未知的疑虑皆变得不足为惧，甚至有一种莫名的惊喜迫不及待从他心头升起。
　　“玛莎，地狱见。”
　　终于能实现这最后的誓言了。
　　可眼前这条河，一眼望不到边，黑黝黝的深不可测，又没有东方传说中的“奈何桥”，到底该怎么渡河呢
　　正当他为难之际，远处传来了一阵飘忽不定的歌声。声音低沉暗哑，仿佛来自地狱的深渊，被暗河之上弥漫的浓重黑雾层层包裹，散发着冷冽彻骨的寒意。
　　模模糊糊的黑影向岸边靠近，弗雷迪渐渐看清了，那是一艘窄窄的木船，船上并没有船夫在摇橹，只有一双船桨仿佛有生命般自己不停的前后划动。船头则伫立着一个身披黑色兜帽斗篷的瘦长身影——他的肩上扛着一把巨大的、刃口有些破损的镰刀，脸上带着形容诡异的铁假面，颈上缠着粗大的链条，斗篷下面露出的双手都只剩灰黑色的枯瘦指骨，左手的每一根指骨末端还分别连着五根暗红色的尖利指刃。
　　那令人不寒而栗正的歌声是从这兜帽下方的铁面具背后传来的，弗雷迪辩识出了那旋律——竟是卡米尔圣桑的《天鹅》。
　　“您就是死神先生吧”弗雷迪正了正衬衫领口的领带结，清了清嗓子，强作镇定的正色问道，“我可以坐您的船渡河”
　　“世上没有免费午餐，想渡河，总得付出点代价。”死神摇了摇头，左手食指的刃口指着弗雷迪左边的胸口，仿佛随时要将他的胸膛刺穿一般，毫无表情的铁面上泛着瘆人的冷光。
　　代价
　　弗雷迪连忙摸索着自己的口袋，可惜走得过于匆忙，他甚至连一枚银币都没带——当然也不会有人帮他带的。像他这样在游戏中死亡的访客，每年不知道会有多少。庄园主人根本不会去用心为他们举办葬礼，通常只会通知家属前来认尸。至于像他这样无亲无故无人认领的，则会被交给管家随便处理掉，谁又会精心为他口袋里塞上一枚传说中要在阴间渡河用的银币呢
　　“我...抱歉...我真的没带...”弗雷迪将两边的裤袋都翻过来，尴尬的绞着双手，低下头不敢直视死神兜帽下的可怖面容。
　　“那个也可以。”死神伸出左手，用食指尖端的利刃指了指弗雷迪左手无名指上闪过的那一缕微弱的银光。
　　“不!这个不行!”弗雷迪马上意识到对方所指是何物，他用右手死死攥住自己左手的无名指，向后退了两步，拼死保卫着那支撑自己走到今天的最后一件信物。
　　Chaumet白金婚戒，内圈刻着他与玛莎的姓名缩写，那一行刻骨铭心的凹痕，此刻仍完好的贴着他左手无名指的皮肤，而那苍白微透的皮肤之下，是传说中连接着心脏的重要血管。
　　鲜花，戒指，和永恒的誓言，曾经多么信誓旦旦要永不分离同生共死，如今却只剩这一点点残念。
　　连这最后的念想也要被夺走还真是讽刺!
　　“求您不要拿走它，这是她留给我最后的信物了!”弗雷迪颤抖着声音据理力争道，不自觉的双手合十在胸前呈祷告状，尽管他很清楚，眼前这位可不是什么慈悲的神明，只是公事公办的死神罢了。
　　“哦若你们真心相爱，就算没有这世俗之物的连接，又能如何呢？”死神先生将镰刀扛在肩上，右手轻轻扫过左手的指刃，漫不经心似的反问着。
　　“...既是世俗之物，您又何必非要不可”见对方语气中并没有一丝愠怒，弗雷迪进一步试探道。
　　“这是千万年的规矩，不能为一两个凡夫俗子打破，仅此而已。”死神说着，举起了镰刀，刃口在空中划了个巨大的弧线，呼啸而过的鸣响声仿佛无数冤魂的哭泣般骇人，“时候不早了，你要渡便渡，不渡就算了。在这三途河的岸边一直徘徊，偶尔迷路回到阳间，做个孤魂野鬼倒也不错只是别再说什么‘地狱见’，连这点身外之物都舍不得，还谈什么海誓山盟的爱情凡夫俗子的承诺真是可笑!”
　　的确，若现在不放手，渡不了河，自然也是见不到玛莎的。
　　只要能见到她，别说是戒指，就算是要自己一只手，又何足为惧呢
　　想到这，弗雷迪终于放下心中的执念，缓缓将戒指脱下，放在唇边轻碰了一下，仿佛在向他与她在人世间的一切回忆，做最后的告别。
　　重逢之后，一定会有新的开始。
　　弗雷迪捧着戒指，一步步接近死神先生的扁舟。就在快要接近船身时，死神却忽然伸出左手，用锋利的指刃从他手上将戒指挑起，却并未划破他那白皙的掌心分毫。
　　“这么个小破圈，就能代表永恒你们这些蝼蚁的想法还真好笑...”死神将戒指捏在右手里把玩了一会，便将它揣进斗篷的衣兜里，随即将脚下一块木板踹下去，让它连接在船头和河岸之间，然后用脚尖指了指，示意弗雷迪上船。
　　弗雷迪犹豫着跳上窄窄的木板，在木板颤巍巍的抖动中随着吱吱呀呀的单调噪音，上了死神先生的船。
　　三途河上果然异常的凶险，不似想象中那样风平浪静，河面上不时便会卷起巨大的黑色浪花。弗雷迪只能死死抓住船舷，因为死神先生说，一旦掉下去，便会被卷入流向完全未知的虚数空间。
　　行至半途，风浪终于听了，船却也突然随之停了下来，在三途河的中央轻轻打着转。
　　“怎么停了”弗雷迪诧异的望着死神问道，他去抓那双船桨想要摇晃，却发现船桨如同生了根一般，半点动弹不得。
　　“你的船费，只够到这里。”死神转过身，将冰冷的铁面直对着弗雷迪，冷冷的回答。
　　“可我连仅有的都给你了!”弗雷迪愤怒的咆哮道，“你不是说付出代价就能帮我过河的吗你这个贪得无厌的骗子!”
　　“贪得无厌骗子哈哈哈哈...”兜帽之下，铁面具的背后，死神先生突然发出了冷冽彻骨的巨大笑声，“弗雷迪莱利，你犯的是‘不渡之罪’，根本没资格来此，渡你于此本就是仁至义尽，你却来反咬我一口真是可笑!到底谁贪得无厌谁才是骗子我想你心里比谁都清楚吧”
　　“你!...”弗雷迪想要继续争辩，却被死神这一席话呛得哑口无言。
　　的确，若非自己的贪得无厌，若非自己与爱人联手欺骗，或许自己与她，都不会走到今天这步田地。甚至仍然可以在平行的时空中，过着永无交集的平凡生活
　　“我可以继续渡你，不过...”死神先生说着，放下手里的镰刀，走到弗雷迪面前，将右手干枯的指骨攀上这位凡夫俗子不堪一击的脆弱咽喉，轻易将他提，欣赏着他近乎窒息的垂死挣扎，“你得回答我三个问题，若答案能让我满意，便渡你去对岸，若答案非我所想的，你便去与这三途河里的水鬼们做伴吧!”
　　灵魂是不那么容易被掐死的，但弗雷迪仍从心底感受到一种深深的窒息绝望，尤其是当他与死神那冰冷的铁面上缝隙背后如深渊般的目光对视之后，当他偷偷俯瞰脚下、黑暗之河中逐渐聚集的冤魂们的头颅、和不断伸出河面的枯黑手骨之后，这种绝望愈发占领了他脑海中最后的理智高地。
　　“好!我答!我答!求你...咳咳...求你!”
　　弗雷迪并不畏惧死亡，但与爱人分离、永困于此，却是比死亡更可怕的东西。
　　“你可曾真正爱着、并且永远都爱着你的妻子玛莎莱利”这声音如同笼罩在河面上的黑色迷雾般虚无缥缈，却又无处不在，直达灵魂深处一般令人畏惧。
　　“是的!我永远都爱她，无论过去、现在、或将来，无论生死，无论...”虽然被扼住了咽喉，弗雷迪的声音仍响亮清澈，这一次他没有躲闪，直视着死神面具上那两道深深的裂痕，用灵魂微弱却不焚的执念，铿锵有力的还击着。
　　“好了!你只要回答是或不是，不用把你们凡夫俗子婚礼上那套骗人的说辞重复给我。”死神先生厉声打断了弗雷迪的深情告白，继续问道，“那么第二个问题，你可曾对你的好友里奥贝克，和他年幼的女儿丽莎抱有歉意”
　　“...是的，我对不起他们，如果可以，我宁可承受一切伤害的，只是我自己...”
　　然而这声音细微却无比虔诚的回答，并没能打动死神虚无的心肠。
　　他终于还是抛出了最后一道旷世难题。
　　“如果时光倒流，你是否愿意你从未遇见过玛莎，从未经历过这一切，包括从未与她相爱？”
　　“我...”
　　这一次答案没能立刻脱口而出，从三途河的倒影里，弗雷迪看到过往的一切，竟如走马灯般清晰的在他面前重现。
　　一边是终于幸福携手的他和她，而另一边，则是人生被搅得一塌糊涂、濒临崩溃的贝克父女。
　　断罪的天平不断来回倾斜，最终却仍指向了自私的意愿。
　　“对不起，可我并不愿意，我无法失去她，真的不能承受，比死更让人痛苦的离别...”
　　弗雷迪轻声说着，颓然的垂下头。
　　他很清楚，接下来等待他的是怎样的审判。
　　他也明白，无论他怎么说，死神都是不会原谅他的。
　　这原本就是一场完全不对等的游戏。
　　他曾以为他会是人生赢家。
　　但到头来先输光一切的，反倒是自己。
　　是那个偏执又自私的，为爱情殒身不恤的自己。
　　“所以，再见了，莱利。”
　　死神放开枯枝般的手掌，任这位至死仍执迷不悔之人落入三途河，激起一圈圈不起眼的涟漪。冰冷刺骨的河水很快漫过弗雷迪的头顶，他看到无数的亡魂游过来，撕扯着他的身体，仿佛要将这肮脏的灵魂撕碎，使其沉入无尽的深渊，永远得不到轮回。
　　终于，河面上又恢复了风平浪静，而死神先生则继续哼唱着小曲，遥望着此岸边，审视着今天来渡河的罪人——又会是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