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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寻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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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天黑地的考察工作让古倩有些力不从心,不过一想到要向世人证明自己所得到的结论是正确的,就又有了无尽的动力。
尽管那是从一个会被学界质疑的无根无据的传说开始的。
现今只有她和背包的队伍已经走过了好几个城市,自从大学毕业就开始的考察之路已经持续了两三年,一再的承受质疑声,然后又有了新的蛛丝马迹给她打气。
如此往复很久之后,她终究还是病倒了,昏昏沉沉的发着高烧。
她做梦了。
梦到了自己第一次看到那个记录着不同于人类认知的历史的小小片段时的事情,她还记得当时的自己有多惊喜。
那是一个阴雨绵绵的午后,她打着一把红色的伞,踏进那间听说新进了几本历史相关书籍的图书馆。
她一向是读历史能读出与旁人不同的故事的人,于是便被视作异类,就连她那位身为知名考古学家的父亲也是这么认为的。
借了那两本书之后,她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依旧是那样一尘不变的史实,只不过又是对那些事换着陈述方式的相同见解罢了,她单手支着头,另一只手在自己的本子上无聊的写写画画。
暮色西沉,她才将书一合,起身准备回家继续看,脚边却多了一张似乎是自书中飘落的老旧纸片,她愣了愣,不记得自己有损伤书籍,但还是弯腰拾起,上面的字迹是一种看起来十分古老的文字,不属于她曾接触的任何一种古文字,但她意外的能够看懂,上面写着一行小字,意外的有些神圣的感觉:吾名菲晏,居无上神位,主司战争,所及之处,战火狼烟……
文字到这儿就结束了,可是却勾起了古倩浓重的好奇心。
无上神位,主司战争。
这样的字眼,以及这样古老却能被看懂的文字,似乎冥冥之中让她感到了一种想要去一探究竟的欲望。
这不会是别人写着玩的东西,这必定是曾经存在过的文明。
不知何来的自信,古倩这样确信。
她开始四处翻阅古籍,试图找到半点关于这个的蛛丝马迹,然而却毫无头绪,寻不到半点与之有关的记录。
终于有一天,突破口出现了。
她随同父亲进行考古挖掘一处从未被人们提及的墓穴之时,那华美至极的将军墓中有一幅壁画,画上的角色与往常见过的神仙妖魔甚至与敦煌壁画都不同,是个有着羽翼身着盔甲的人,虽无法辨认其样貌,却令人油然而生一种敬畏感。
她知道,这是她正在寻找的神。
古倩认定了此事的真实性,仿佛真的有人在指引她一样。
随着挖掘的深入进展,几间空墓室勾起了她的兴趣,她鬼使神差的脱离了队伍只为去看看空墓室的模样。
“我的天哪!这壁画简直就是艺术的奇迹。”她慢慢转着身子环顾了一圈,那壁画无论是色彩还是线条都十分细致,静静地叙述着一个不寻常英雄的故事,不像是那个年代的人能够画出的东西,“如果不是所谓的外星人创世学说,那这些恐怕只能是所谓的神迹了。”
古倩伸手触碰那绝美的壁画,一瞬恍惚,她缩回了手,壁画却尽数消失了,只留下了土灰色的墙,和空荡荡的墓室。
仿佛只是她的一场美梦。
除了她,没有人注意到那些在这片将军墓中的壁画上有着不同寻常的人物。
甚至他们都没有找到那位将军的遗体,虽然好奇,却还是决定等找到墓穴主人的相关史实之后再继续挖掘行动。
真正勾起她兴趣的是从将军墓出来之后一个月,她不断的出现幻觉,梦境亦是那壁画上的故事,但却意外的杂乱无章,像是一块块记忆碎片,而非她所见壁画上那样连贯完整的故事。
她从中知道了这个墓穴的主人姓甚名谁。
古倩开始不停的查阅与那位将军有关的史册,包括各路野史,甚至独自在全国各地考察。
况且她还想知道那时候人们的信仰,一定是与现在完全不同的。
奇怪的是,她根本找不到与这位将军有关的正史,似乎被人从历史舞台中抹去了一样,就连佞臣都会在历史中留有笔墨,但他却只字未留。
那是在独自考察的时候,在一册像是小说一样的野史中,她看到了这样一段话,翻译成白话文大意就是:仁将惜之曾得到神谕,引发那场战争,本是注定会赢的战役,却忽然收兵不打了,惜之的解释是无胜算,实则是因为,神谕再次降临。
仁将惜之,根本不是什么史书中有过的人物,甚至对其闻所未闻,而书上却明明白白写着曾有过得仁将者得天下的传言。
这本野史翻至最后,仁将的结局,如同其他威名太盛的将军一样,被逼自尽。
可是那座为他而建且位置规模都与之前挖掘坐标一致的墓穴中,却没有他的踪迹。
都是不被承认存在的人与神,却处处证明他们曾在世上活过,分明那时名声极大,却硬生生被抹去了存在的痕迹。
古倩不懂,这都是为何。
“也许是因为他也成了神吧,你说呢?”一个中性的声音似是风送来的一般,传入她耳中,她猛的回头,却没见到任何人。
大概是最近太累了,接触的都是神神道道的东西,都有幻听了。
她揉了揉眉心,合上书,倒头就睡。
第二天醒来时,她那位历史学教授父亲也回来了,眉目间满是疲惫。
他将夹在腋下的文件丢在桌上,自己则是倒在沙发上扶着额头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
古倩替他倒了杯温水,坐在他旁边:“爸,你们讨论下来结果如何?”
“正史中都不曾发现过那个将军记载,只有那个业内公认的疯子突然闯入唠唠叨叨一大堆,我也没在意说了什么,似乎文件夹里被塞了一张纸。”古教授揉了揉眉心摆摆手,“你要是感兴趣就拿去看看吧,不过可别变成他那样。”
“是——”古倩起身走到桌边,翻了翻文件夹,看见里面的羊皮卷复印件,眸中映出一行行文字,“爸,我能不能……去拜访他?”
“为什么?”
“有些事,必须去问清楚。”
她父亲终究还是不情不愿的给了她联系方式和地址,他们曾经也是一同工作的伙伴,有这些也不足为奇,他叮嘱了一大堆也不管古倩是否听进去了,只是强调着那个人真的是个疯子怪人。
古倩当晚就打了电话,语无伦次的说了一大堆,而对方沉默了很久,才开口,只有一句话:“你真的相信吗?”
“我信,我一直觉得这个世界还有很多我们未知的东西,哪怕是神魔我也信。”古倩说的坚定,又得到了对方良久的沉默。
“那你……明天就过来吧。”
一夜无眠。
清早就洗漱干净,古倩扎了个利落的马尾带上自己所发现的成果就出门了,薄薄的一册,拿在手上都没什么分量。
当门被她敲开后,眼前的人让她十分出乎意料。
本以为会是个和父亲一样为历史献身多年,头发灰白的中年人,可没想到却是一个极为年轻的人,只比她大不了几岁。
“你……就是楼于鑫,楼教授?”古倩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楼于鑫点头:“正是,很惊讶么?我确实同你父亲一样大,之后我会告诉你缘由。”
他转身领着古倩进屋。
屋内满是奇奇怪怪的物件,有擦拭光亮的半张金色面具,有赤红的马鞍,还有正对着门的地方挂着一柄雕刻有古朴花纹的无鞘利剑,闪着寒芒,将她进门的样子清晰映照出来。
茶几上是一个紫砂茶壶和四个茶杯,还散了满屋茶香。
这不会是一个疯子会有的房子。
“坐。”楼于鑫指着一个沙发椅,替她斟上一杯茶,沉默就在他们之间蔓延开。
古倩犹豫着要不要先开口,同时又斟酌着如何开口,眼神只好在房内四处飘。
“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楼于鑫抿了口茶,率先打破了沉寂。
古倩一愣,指着那柄悬挂着的剑,毫无疑问,这是最奇怪的收藏,危险且诡异:“能告诉我,那是什么吗?”
目光顺着她的手指望过去,楼于鑫微微一笑:“这个啊,是我家祖传的宝剑,和惜之将军一样,我的先祖也是被历史抹去的将军。我想你一定从未听过这个名字,杀将楼尘。”
古倩看着那柄剑,耳中是他令人难以置信的话语。
“我曾一遍遍的询问家人,那是什么剑,他们都不愿回答我,仿佛是什么不可泄露的天机。”楼于鑫走过去取下古剑,托在掌上,垂眸凝视,“我便开始寻找……就像你一样。我花了十几年去证明我的祖先,而你,却想证明连去向都不明的人。真是勇气可嘉。
“那我便告诉你好了。”他深深叹息,“我手头有这样的资料……你可以慢慢听我说。
“我儿时第一次接触这柄剑的时候,我父亲告诉我,这是杀过无数人的不祥之物。后来我慢慢长大,看到了一些我们人类认知中所没有的东西。
“就像你那位老顽固父亲,人们常常不肯接受未知事物。我从小好奇心强,不服输,一直在追寻着先祖留下的蛛丝马迹。
“有趣的是,你所循的仁将惜之与我的先祖——杀将楼尘,还有另外两位我目前仅知姓穆的将军,并称边城四将,后来成为了战神。
“没错,因为他们被封神,故而必须抹去他们的存在,不然人们就无法进步,对于神的信仰更为根深蒂固。
“我顺着我家族留下的史册资料,推测并找到了楼尘最后封神消失的地方。
“你知道吗?当我发现那个地方的时候,我就像你如今一样更急切的想要探寻下去,可是……”
他停下了叙述,猛的将剑插入木质地板:“可是……我太过接近神,直到一切都无法挽回,我才知道,我体内有着隐藏起来的诅咒……我楼家止于楼尘一代的诅咒。因为他恳求了神明护他血脉平安,只求这诅咒止于他而已。
“可不幸的是,我还是唤醒了我体内的血脉,或者说,应该被称为基因。
“想知道是什么样的诅咒吗?”
楼于鑫神秘的笑了:“你闻到房中浓郁的血腥味了吗?”
古倩惊恐的站起身,感到了浓郁的危险气息,和极端的恐惧。
“你想干什么?”她试图后退,却被地上的杂物挡住了去路,就见楼于鑫伸出手,惊慌之下她被绊倒,重重摔在地上,手上一片黏腻,眼见着他逼近,一时间竟吓得哭出声来。
“噗……哈哈哈哈……”楼于鑫的笑声灌入耳中,“真是可爱,这样就怕了,那你是怎么面对那些古墓中尸体的?”他伸手把她拉了起来,眉眼带着温柔的笑,她这才注意到,他手上戴着一副手套。
“吓到了吗?抱歉了,不过关于诅咒我确实没骗你。”他摘下右手手套,露出修长的五指,食指指尖殷红一片,鲜血不停的渗出,“这已经是血脉淡化后的结果,我先前怕吓着你,所以先戴上了手套,原本我楼家人只能娶人们所说的天煞孤星,不过哪有那么容易呢?所以我们家世代为将,只求皇上帮着找天煞孤星。这个诅咒曾是左眼流血不止,十分骇人,人们都称楼家将为红将军。楼尘是楼家最为骁勇善战的,却也是杀气最重的,故而封了杀将之名。”
“后来呢?为何没人记得他了?”古倩蹙眉看着他指尖。
他叹息:“神明抹去了他存在过的痕迹,除了他的血脉,没人记得他,但传下来的故事也是错误的,所有的记忆都被扭曲了,他成了罪人,而我们不得不东躲西藏地,直到改朝换代。我寻找了他那么久,换来的,却是我这副德行。”
“若是我继续寻找惜之将军,还有那位名叫菲晏的战争之神,我会不会,也变成你这模样?”不用想也知道,他看着如此年轻,显然,他也拥有了常人无法理解的不老体质。
“谁知道呢?我是受诅咒的楼家人,可你不过是个好奇心太重的猫儿,我可不知会变成什么样。”楼于鑫耸肩,“我只能告诉你,寻找神明的踪迹,总有一天会付出代价。”
古倩又瞟了瞟他的手,依旧有些心惊胆战。
“我这儿有些资料,你带回去看吧,我……还有很多时间。”楼于鑫指了指书房的方向,“你自己去挑觉得有用的,我还有些东西要整理。”
等到古倩挑完文件抱在怀里准备去和楼于鑫打声招呼回去,就看到他静静躺在沙发上,面前一杯茶已经完全冷却,她微微一惊,走过去细瞧,就看见他胸口微微起伏,呼吸均匀绵长,面上满是疲惫,修长的五指已经套上手套,那个骇人的伤口也被掩去,地上的暗红色黏腻又被自手套尖端浸湿滴落的鲜血层层叠叠覆盖,她替他盖上挂在衣架上的大衣,便悄然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