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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上上签 ...

  •   仁义坊

      “……姑娘。”

      靠在房柱子上的刘凝雨回过神来,抬眸看向出声的店家小二,“何事?”

      这店家小二有些为难,“那位公子,已经喝了一天的酒了,这酒钱……”

      “你只管上酒,”刘凝雨从衣怀里掏出哥荷包,扔给小二,“照例往酒里灌水。”

      “好嘞姑娘,小的去拿酒。”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要朝酒里灌水,但毕竟人家给了钱,小二也不管那么多了,尽心尽力地去往酒里灌水。

      刘凝雨活动活动筋骨,抬眸扫了眼还在喝酒的周子舒。不知幸还是不幸,周子舒的味觉已经开始消失,所以未曾察觉到酒的问题,否则照他这种喝法,早就喝死在酒里了。

      上一次见周子舒这般不要命的喝酒,还是在秦九霄死的时候。

      温客行啊温客行,也不知我哥遇上你,究竟是善缘,还是孽缘。

      “砰——”

      喝得醉醺醺的周子舒一个松手,手里的酒壶就摔到了地上,骨碌碌地滚了几圈,停到了刘凝雨的脚下。

      刘凝雨弯腰捡起酒壶,走向周子舒,将酒桌上的空酒壶都一一摆到了地上。

      周子舒呆呆地望着刘凝雨摆酒壶,“……阿雪。”

      “我在。”刘凝雨直接用衣袖擦去酒桌上的酒渍。

      周子舒觉得自己的脑袋有些晕乎乎的,他抬眸瞧向刘凝雨,忽然一倾身,抬手握住刘凝雨的一缕发丝,定定地看了看,“阿雪,你,有白头发了?”

      刘凝雨愣了愣,低头一看,果然在乌发中夹杂着几丝霜发,昨日尚且没有,不料今日就出现了霜发。

      哀极伤身,古人诚不欺我。

      “你看错了,”刘凝雨若无其事地将头发拿出来,直接拔下那几丝霜发,对周子舒抖了抖头发,“看吧,没有。”

      周子舒尚在酒醉中,一时间头脑昏沉,居然也就被骗了过去。这时小二端上来几壶酒,周子舒便再次把注意力转移到酒上,再次喝起酒来。

      “……我还以为他真是我的知己,”借酒消愁愁更愁,周子舒笑容苦涩,“平生所为,你我这样的人,平生岂堪一问?罢了,”他喝了一口酒,“是我错了。”

      “地狱不空,誓不成佛。”

      “世上无难事,庸人自扰之。”

      刘凝雨看着周子舒发酒疯,也没有阻止他,任由他一壶接一壶地喝酒。

      酒有什么不好?这人世间啊,就是太过清醒的人最痛苦,与其苦不堪言,不妨一醉方休,醉生梦死的活着有何不可?

      想到这,刘凝雨也忍不住伸手拿起壶酒,喝了起来。喝上头时,刘凝雨轻声哼唱:“蜉蝣之羽,衣裳楚楚。心之忧矣,於我归处。蜉蝣之翼,采采衣服。心之忧矣,於我归息。蜉蝣掘阅,麻衣如雪。心之忧矣,於我归说……”

      她的声音极轻,就像是春风里飞舞的柳絮,轻轻乎乎,飘飘忽忽,触手可及,却捕捉不到,只能看着柳絮随风而游。不知来处,不知归处。

      ……

      清晨

      头痛欲裂。

      刘凝雨瘫在床上,深深地怀疑昨夜和周子舒喝酒划拳的自己是不是脑子里进了酒。

      坐起来,刘凝雨环顾四周,不认识的地方?

      正怀疑着自己是不是被拐了,房间门就被推开,韩英走了进来,见自己醒了,顿时一喜,道:“凝雨,你醒了。”

      “韩英?”刘凝雨这下清醒过来了,“庄主呢?”

      韩英看着刘凝雨下床洗漱,道:“庄主还在另一间房间里休息。”他顿了顿,“你和庄主昨天……”

      “喝了一天的酒,”刘凝雨抹了把脸,彻底清醒了,“现在庄主认我做妹妹了,韩英,没有其他人发现我和哥的踪迹吧?”

      “我已经处理干净了。”韩英道。

      “那我们去找我哥,看看哥醒了没。”

      到了哥的房间,一推开门,就看到了周子舒站在堂前,注视着堂上摆放着的佛像。

      周子舒听见开门声,转过身来,“韩英,凝雨。”

      韩英和刘凝雨走进房间里,韩英道:“庄主,岳阳城此刻正值多事之秋,昨日仁义坊一事,若不是我及时发现您和凝雨,您和凝雨就暴露了。”但毕竟周子舒是他最为敬重的人,狠话能说到这种份上已经是他胆子够大了,下一刻立马询问道,“您的伤怎么样了?您……”

      “我面目模糊地在朝堂中沉浮了多年,如今已经去日苦多,若还要畏首畏尾地活着,那我出来干嘛?”周子舒轻声叹息。

      韩英急切道:“庄主,七窍三秋钉是您制造的,难道就真的没有办法了吗?神医谷、巫医谷、西域……天下之大总会有法子的。”

      刘凝雨打了个哈欠,道:“若真的有办法,哥还不一定会用七窍三秋钉,而是换种方法了。”他是在赎罪,也是在惩罚自己。

      周子舒沉默不语。

      韩英知道刘凝雨所言非虚,于是换道:“那不如让我……”

      周子舒抬手阻止韩英继续说下去,“够了,你家庄主为祸深远,”上前按住韩英的肩膀,道,“老天不会让我那么便宜就死了。”

      他转过身,望向堂前的佛像,问道:“韩英,你何时信奉起神佛来了?”

      韩英垂下眼眸,道:“以前无所求,便不信。”他抬眸看向周子舒,“而今有所求,便不得不信。”

      刘凝雨抬眸望向佛像,佛像慈眉善目,悲悯地俯视世间万物。

      周子舒凝望着佛像,道:“我带你们走的这条路,注定是得不到神佛眷顾的。”

      “庄主,”韩英道,“对于我们而言,或者是这条路,或者就是死路,多活一天都是赚的。”

      周子舒沉默,闭了闭眼,睁开双眼时已经恢复了平静,道:“昨夜幸得有你照顾,韩英,你我多一分交集,你便多一分危险,你好好在天窗潜伏,凡事记得明哲保身……我走了。”转身就走。

      韩英连忙道:“庄主,您若有什么烦心事,英儿若能为您分忧些许,百死无悔!”拱手弯腰行礼。

      周子舒停下脚步,沉吟片刻,从腰间拿出一块琉璃甲,转身拿给韩英看。

      韩英一惊,上前几步,接过假琉璃甲,道:“这,我已找人将两块琉璃甲送往晋州,庄主这儿,为何又有一块。”

      “不止这一块。”刘凝雨补充道,“前夜我已经毁了一块圆环状的假琉璃甲,而安吉四贤身上也有块琉璃甲,还有其他人身上也有琉璃甲。”

      韩英了然,道:“我说王爷图画里五块琉璃甲各有各样,为什么会有两块琉璃甲一模一样,原来都是仿品。”

      周子舒暗自沉思——老温做这损人不利己之事,到底为了什么?难不成,他真的希望江湖大乱?老温的仇人,究竟是五湖盟,还是这个江湖?还有,其他的琉璃甲,又是谁仿制出来的?

      “是谁在仿制?”韩英道,“此人其心可诛!”

      其心可诛的刘凝雨眨眨眼,不说话。

      周子舒道:“韩英,围绕琉璃甲的争夺只会日益恶化,你听差办事,不要深究,千万不要卷进去。”

      “庄主,”韩英单膝跪下,拱手道,“若您需要,英儿愿意想尽一切办法,追回失去的那两块琉璃甲!”

      “不可!”周子舒声音一肃,“这是违逆之罪!”

      “初来天窗之时,英儿就曾发誓,一生忠于庄主,而非晋王!”

      周子舒闻言,叹了口气,道:“如今我已经是个将死之人,要这不祥之物作甚?”他扶起韩英,“你只需牢牢记住我的话,好好活着,便是对我最大的尽忠。随我创立天窗的八十一人,已全军覆没,我不想再听到庄主这两个字。”

      韩英道:“可是……就算您的兄弟们都走了,还有……”

      “够了,”周子舒道,他似乎有些疲倦,“许是末日将近,这些日子时常会想,如果真的有漫天神佛,轮回报应,我这沾满鲜血的手,岂不是该,在油锅里炸上千年!”话音未落,周子舒已经离开。

      刘凝雨回头看看韩英,道:“韩英,你放心,还有我呢。”

      韩英点了点头,对刘凝雨行了一礼,道:“凝雨,庄主就交付给你了。”

      刘凝雨回了一礼,道:“那你好好保重。”转身追上周子舒。

      ……

      刘凝雨和周子舒回到客栈,用了午饭,刘凝雨找了个理由就离开了客栈。

      她和店里的小二打听了一下岳阳城里最为灵验的寺庙,就去到了寺庙里。跟随着信众进了庙里,刘凝雨就偷偷打量其他信众,跟着信众请香、点香,然后走进寺庙大堂。

      刘凝雨自幼不信神佛,因为她认为,如果求佛有用,那世人就不必努力,天天来求佛就可大富大贵,心想事成。若是神佛悲悯,为何世上还有诸多苦难人求生不能求死不能。她的所见所闻,皆没有看到神佛对世人的关怀。

      但现在,她跪在佛前,第一次万分虔诚地同其他信众一起烧香拜佛,然后双手合十,虔诚许愿。

      一愿周子舒能治好七窍三秋钉,从今往后遇难成祥,诸事大吉。

      二愿温客行能报仇雪恨,脱离鬼谷,从今往后心想事成,事事顺心。

      三愿周子舒和温客行能和好如初,此后恩爱两不离,能够长长久久地在一起。

      最后一愿,愿家国平安,大庆中兴,而她所爱的人,此生此世都不要与皇家再有任何牵连。

      俯身磕头。

      一磕头。

      二磕头。

      三磕头。

      愿神佛开恩,许她愿望成真。

      刚刚离开大堂,就有一位和尚上前,道:“姑娘,不妨抽一支签。”说着,把竹签筒朝刘凝雨一递,“不收您香火钱。”

      刘凝雨半信半疑地瞅着那个竹签筒,又环顾四周,发现有不少信众都在抽签,迟疑片刻,就伸手从竹签筒里抽出一支竹签来,刘凝雨一看,只见签文上写道:

      梧桐叶落秋将暮,行客归程去似云;谢得天公高着力,顺风船载宝珍归。

      刘凝雨将签文递给和尚,道:“大师,此签何解?”

      和尚看了看签文,念了一声佛号,道:“此为上上签,姑娘终将得偿所愿。”

      刘凝雨虽然不信佛,但听到这个签文是上上签,还是笑弯了眼,“多谢大师解签,小小心意,不成敬意。”直接将整个荷包塞到了和尚的手里,转身兴高采烈地走了。

      和尚站在原地目送刘凝雨消失在人群里,垂下眼眸,低声念了声佛号。

      梧桐落叶之象,先凶后吉之兆。

      望贵人能坚守本心,方能诸事顺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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