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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 14 章 ...

  •   第二天一大早,司徒带着他们去镇上买了香纸。吃过早饭,他们出发了。
      站在父母福平墓碑前,原福安倒是没哭,她带着镰刀割起坟头的草,边听着大伯说想给自己弟弟也就是她爸换个墓碑的事,大伯语气平淡,偶尔有些欢脱,时不时引出一阵笑声。
      他们各自低头理着坟堆的杂草,大伯看着他们,又看了对面这座从出生就面对的大山,他说:可能过不了多久,我也是不知道在哪个山上去了。
      原本笑着的两人,听到这话都停了,原福安急忙走到他面前,大伯你说什么呢,你还年轻嘛。
      大伯也笑了,其实我都觉得,一个人没啥意思了。你看我们这个寨子,没剩什么人了,他用手指了指左边的一片,前半个月你冬山伯伯也走了。还有我这么大一家人,也就剩两个。他用手比划出两个手指头,
      然后摇摇头,没人和我闹,我都耍不起大哥的威风了。
      原福安被这几句逼出了泪,要不,你和我们去住,那边天气也好,对你的慢阻肺有好处。
      他摆摆手,不去不去,莫哭嘛,哪个人到最后不都是一小块地方的事,躺起就是了。
      他接着说,我是想讲,以后我死了,莫帮我埋得太远了,隔你爸爸,你大大(哥哥)他们近点,才有意思。现在这样一生一死的,话都摆不到。
      她擦了泪,好,我记到了。
      大伯走到她面前,笑道:人家上次给你冬山伯伯看地的先生说了,就对面山林里有一块好地。嘿嘿。
      大伯笑起来眼角褶子无数,顺着笑容舒展得脸上都是沟壑,只一双眼睛,光亮光亮的。
      那我给你买来吧,你开心点没。
      没要没要,缘分阿,不强求,我们也没得提前买坟地的讲究。
      司徒余走到面前,大伯你要不还是来云南和我们一起住吧,我看你们这寨子快没啥人了,行不。
      不不不,没得那个必要。他掏出口袋里的香烟,颤抖着给自己点上,看向身边的司徒余和原福安。
      哎呀,这路边风大得很,他拿手背往脸上胡乱一抹,动作粗糙迅速,没谁发现,他是在擦眼泪。
      我,话还没说完,他就在他们俩中间,直直得倒下。
      原福安急忙扶住了他,喊了几声,没见回应,和司徒两人赶紧送他去了医院。
      车上,司徒看着后座红着眼眶的原福安,送去那个医院,
      原福安闻声抬起头,去市医院吧,在龙平上高速,稍微快点。
      他点点头,大伯怎么样。
      原福安摇摇头,昏迷的,瞳孔对光反射迟钝,其他的我也不知道了,但是,情况不好。
      那我开快点。最多一个小时,就能到市医院。
      好的。
      原福安为大伯盖毯子时候才发现,大伯穿了一件藏青色的外套,她心想衣服实在有些单薄了。在后面的几分钟她回忆起,这件衣服,是堂哥刚毕业上班给他买的,他总舍不得穿,堂哥出事以后,他也常常拿出来看,居然又把它穿了。
      路上她一直喊他,他也没反应,只是昏睡着。
      到了市医院,把大伯送进抢救室,她瘫坐在椅子上,司徒站在她身边,紧张的望着紧闭的门。
      几分钟门就打开了,原福安立马凑上去。往里面张望,听到医生说了句,马上推急诊CT,
      一个穿白大衣的人出来,我是家属,原福安说。
      病人血压垮了,可能是颅内出血,要马上做头颅CT,
      好的,医生,请你去开单子。我丈夫去交费,我留在这签字。
      那个男医生平静的眼神似乎有些吃惊,看了她一眼,示意护士先推去做CT,原福安急忙叫司徒跟上。她在原地,不一会儿医生拿着检查单和医患沟通书出来。
      原福安颤着手签完字,又拿着单子去交费。走之前,她对着医生说了声,谢谢。
      检查做完以后,他们留观了,同时等结果。
      她看着床上的大伯,看了看时间,过去了半个小时,翻着手机,太久没联系同学,在这医院也没个认识的人,还得再等一个半小时才能拿到结果。要不,问问司徒有没有有认识的人。。
      正想着,去洗手间的司徒回来了,他走过来握住她的手,说,我打电话找了朋友,那个科的主任在看片,结果马上出。
      她点点头,握住了他的手,谢谢。
      他摇摇头,别担心。
      过了几分钟司徒接了个电话,看他表情,猜是结果出来了。
      见他挂了电话,她急忙问,怎么样了。
      即使问着,看他表情,可能是个更坏的消息。
      颅内动脉瘤破裂,建议转院手术。
      她心一惊,转去哪里?
      华南医院是最好的。
      好,那转吧。你去打结果,我去问问护士有没有什么转院的医疗队。
      他按住她的手,可以直升机,已经在联系了。
      好,那最好了。
      我还是去把CT片打出来。一会儿可以看。
      嗯,去吧。
      司徒点点头出去了。
      原福安见他走出病房,叹了口气,听见身边的大伯沉沉的呼吸,联想起他说过的话,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她作为唯一的家属,应该让他体面的去呢,还是为了自己,一定要救。
      尽管在临床时间不长,她心里还是像被水浇灭的炭火一样,没有半点火星子了。
      她看着大伯的脸,难免想起中午在挂清时候他的神情,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
      知道周围有很多人,她像往常一样,把手指放在眉毛上来回抚摸。然后深吸一口气。止住了泪。
      她紧紧握住大伯的手,很希望听到他打趣得说,莫哦,我手怕要把你手割起口口嘞。
      护士走过来问说,你是原振安的家属,是你们要转院去华南医院吧。
      她点点头,说了声,嗯,是的。
      我们万主任马上就来,我先把输液给你配起。一会儿准备好了会有医生护士一起去。
      护士看了看手表,又说,最多十五分钟。你也收拾哈。
      原福安知道这是最快的速度了。好的,非常感谢。
      护士点点头,又看了眼放在床边的fendi包包,贵重财物收好。
      她笑了笑,好的。
      司徒去取片已经十分钟了,还没有回来,看着门口一波一波的人,她有些不安,打了他的电话。
      但是没有接通。她看了眼床上睡着的大伯,算了,再等等。
      她一直望着门口,好在不一会儿司徒回来了,后面还有一群医生。
      在出事两半个小时后,他们上了直升机,转院。
      在机窗低头望下看到的风景,让她想起了刚出国的时候,那时候坐飞机是常事,偶尔她也会想起大伯,也会想知道当他看到飞机上的风景是什么样,他一辈子都是在仰望,家门口的大山,别人家庭的美满,要是让他低着头看一看这个世界,他心里的结,可否松一松,可惜,他肺功能不好,并不适合坐飞机。
      想不到她还是,和他一起坐飞机了。
      别太担心。司徒也不是一味安慰的人,加上和医生沟通过,明白了这种情况,估计困难了,那句一定会好的话,终究没有说出口。对希望渺茫的事怀抱太大的希望,终究只是伤心而已。
      原福安冲他笑笑,我都明白的,咱们尽力而为。
      嗯。
      他们停下了交流,整个空间里就只有心电监护仪的电流声。原福安看了大伯依旧安详的面容,拿出手机,现在也不过是下午一点二十二分。犹豫再三她还是拿出手机,拨通了万斯斯的电话。万斯斯的丈夫,就在华南医院的介入科工作。
      电话一会儿接通了,她简单说明了情况,万斯斯说找到床位了就微信联系。
      约过了几分钟,她发来消息,已经在介入科找到了床,可以入院,如果需要开颅手术神经外科和NICU也都联系好了。
      她连连道谢,算是安心了。旁边的司徒没说话。她知道他能找到关系,很容易的事。只是她不想总是什么都不知道。自己问过,也知道了。他为自己,总是尽心竭力,而自己,却没为他带来过什么,总觉得亏欠。
      不一会儿有个人加她,备注是万斯斯老公,她同意了。
      那头马上发过来一个消息,你好,我叫陈悦旭,万斯斯老公。
      你好,我叫原福安。
      那边发来一个咧嘴的表情。
      不用担心,我们已经接到通知了,现在科主任也赶回科室了,都很重视。
      她不明就里,发过一个问号。科主任,这么大面子。
      不是我的面子哈。可能是你丈夫吧。我回科室的时候就听说有个大人物的岳父颅内动脉瘤破裂,正坐直升机来咱们医院,相关科室都通知了。后来斯斯来电话了一说,我就知道了。
      她抬头看了看旁边的司徒余,做成一件事,有钱与有权,简直是黄金搭档。
      正想着,飞机晃动了一下,她下意识的用手支撑着身体,不让自己太挤着司徒,而司徒余则是抱住她的肩膀,将她扣到身边。
      可能要到了。他提醒道。
      她点点头。
      到达机场后,华南医院的救护车就接走了他们。
      医生检查后说,出血已经破入脑室并脑疝形成,这个手术,做或不做,意义并不大。
      原福安看看旁边的司徒,又看了眼房间内的大伯,他的样子,还是像睡着了一样。
      这个时候她真的做不到就这样放弃,但是手术后,会不会只是平白增加痛苦。她拿笔的手微微颤抖起来,两张单子,放弃治疗,或者是手术。
      见她难以决定,司徒余握住她另一只手,安安,要不要听听我的意见。
      医生见状,也说,要不您和司徒先生商量一下。说完然后走开了些。
      司徒余扶她到椅子边坐下,大伯要是选择,一定不会轻易放弃的。
      那做吧。别等了。她站起来拿起笔跑到了医生那里。
      等待手术的过程十分漫长,原福安去了厕所无数次,她一紧张,就这样。
      看她坐立不安的样子,司徒余说起话来,想转移注意力。
      安安你知道吗,大伯在我眼里一直都是一个坚强不屈的人。
      原福安也说起来,大伯是家里长子,以前家里生活艰难,他作为大哥,承受的自然多些。
      是啊,记得第一次见到他,我背着背包出现在路口,远远就有个人走过来,走近了,他打量着我,问,年轻人,你是来走人家(亲戚)的。
      原福安安静听着,他又说。
      我有点愣住了,过来好久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方言是啥意思,我以为没人管的,一时间不知道回答什么。
      想象那个场景,哈哈,你也有应对不了的时候。
      他也笑了,我也是个普通人嘛,
      见我没回答,大伯拿起镰刀晃了晃,年轻人,我问你,你走哪家去。
      说完他指了指你家上面的房子,说,你是不是刘冬山家外孙。
      这句我听的很明白,忙摇摇头,老人家,我找原福安家。
      他一听有些愣了,手中的镰刀紧了紧,开始上下打量我,你不是学医的吧,从那点来的哦。
      我不愿意多说,您就告诉我她家在哪,行吗
      他仿佛想起来什么,你是不是叫司徒余,
      他居然知道我的名字,让我有些惊讶。
      原福安也看向他,大伯一开始就知道司徒着实让她惊讶。
      你知道他又说了什么,
      什么,她靠近了司徒余一些,双手环在他的前臂。
      觉察到她的动作,他笑着说,他说,原来是我原家的准女婿来了。
      原福安一听噗一下笑出来,大伯虽然爱说笑,也不会说这样的话呢,我不信。
      你别不信,这可是大伯的原话。
      大伯怎么知道你的。
      大伯说我俩有娃娃亲的,虽然从前你不知道,但是你出生的时候,你爸给家里人说过的。
      咦,对了,那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我啊。二十二岁。我爸说结婚不一定要遵守,毕竟这么多年也没联系过。但是,如果原振华有困难,我一定得帮。
      这样啊。那,你知道为什么有这个婚约吗
      我爸没说过。
      他伸手揉揉她的头发,总之还好我爸给我留了个老婆,不然就光棍了。像留战,多惨。
      人家留战是黄金单身汉,才不惨呢。
      也就你觉得,在队里他可是“臭名远扬”。别说他了。司徒看了手术室的灯,我接着说我和大伯的事了。
      嗯。
      说也巧,他领我进屋不久,外面马路上就熙熙攘攘的一群人,接着就有人叫大伯的名字。
      我和大伯一出门,就看见一群人,浩浩荡荡跑到你家小路旁边,领头的叫,江华,
      原福安疑惑问到,陈江华吗。
      嗯,就是那个江华大。他领着人到院里,进来和大伯说了缘由,原来组里有个欠另一个组有家的钱,躲外面两三年都没还,那年总算回家,一听说回来,那家的儿子就带人上门问债。欠钱那家就那大哥和他儿子在,没钱也没招架住,被打了顿,那户放话说再不还就砍手。父子俩听吓坏了,连夜就跑了。两人分开方向跑,他爸不知道是怎么,竟然死在路上了,儿子也找不到。后来政府送信过来,才安排车把尸体运了回来。死的那家就父子俩,江华大是组长,听说了气愤得很,联合了寨上青年要去那家讨说法。走到半路想说先来问哈大伯的意见,出个主意。
      还有这样的事,那然后呢。
      大伯听完了用火钳在火坑里刨了火,然后说,江华,你们这样平白去找,用什么说话,那家虽然打了人,这人死了与他关系大不大也不是哪个说了算了,他不认怎个弄。我记得我们队上被占修鱼塘的钱还剩一万多块,我觉得哈,他边说边走到院子里,最后说服了大家用集体的钱做尸检。
      司徒说完握了握原福安的手,那个时候我还挺佩服他的,尽管后来事情波折,大伯还是各种想办法。最后那个强强也找回来了。我记得大伯这样说,这件事,死了人,我们也讨回公道,但是,欠债不还而起,就算赢了道理也是不光彩的。
      嗯,大伯说得有道理。
      是啊。后来我常回家,每每见有人要他主持公道,或者他想好了要做成的事。他都是不屈不挠,但是也不偏不倚。
      不过,你摆起故事来老家口音好重啊
      哈哈,是啊,我和大伯呆一段回队里,因为说葱葱、波波菌被阿战笑。
      我们那边爱用叠词。你知道强强全名叫什么。
      什么,
      陈强。还有像东山伯伯的女儿青青,其实叫陈青,而不是陈青青。还有好多,还好我是三个字。
      哈哈,这真不知道,青青我是真以为叫陈青青。
      是啊,她又看了手表,才一个小时,不知道怎么样了。
      你想喝或者吃什么,我叫人去买点。
      没事,我不想吃。
      司徒手机响了起来,他拿出手机,原福安看到显示是奶奶两个字,你去那边接吧,安静些。
      他点点头,看了她一眼,去了转角。
      原福安看了看司徒,转国头来继续盯着手术室的大门。
      在她紧张之际,有个男声出现耳边;安安。
      听到声音,她抬起头,竟然是,陆见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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