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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第 2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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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小李,你来帮忙给这病人做个心电图。”主任喊住刚从值班室吃完午饭出来的李荥。
应该是一个心梗的病人,五十几岁的大叔,中午和朋友聚会,大鱼大肉吃了一顿,从饭店一出来,就捂着心口喊疼,朋友们忙不迭地拉着他来急诊。
李荥往病号身上贴电极片,观察着屏幕上的波形,T波倒置,提示心肌缺血,李荥把结果报给主任,协助同事把患者推进手术室。
“小李,快!这边来了一个自杀的。”出诊护士推过来一个救护车拉来的患者。
“一氧化碳中毒吗?”李荥看着患者明显呈樱桃红色的嘴唇,手上不由自主的有一丝颤抖。
“是。”家属跟在李荥后面回答。
“小李,你先把她推到抢救室吸氧。”医生扭头说。
李荥点点头。
经过一阵有条不紊的抢救,患者已经恢复清醒,李荥强忍不适确定患者的生命体征、液体剩余量之后滑坐到抢救室门口的地上,双手控制不住地颤抖,自从看见这个患者后李荥就变得格外紧张。
神经外科来会诊的主任从抢救室走出来,默默地蹲在李荥旁边,神经外科的主任姓周,四十多岁,四年前是急诊的医生,那时候他还是副主任医师。参与过李荥父母的抢救,不过他在李荥来医院工作之前,已经转去了神经外科。
他记得很清楚,当时李荥的父母也是被送到急诊,因为一氧化碳中毒,据说李荥的母亲患有抑郁症,没挺过去,在家里打开了煤气管道,在家中午睡的父亲遭到连累,也是这样一个季节,夏秋交界的时候,下着蒙蒙细雨,空气潮湿难耐,让人十分烦闷。
当时李荥就在医院急诊科实习,实习的护士通常不出诊,不直接参与抢救,只是在治疗室给老师打打下手,带领病人转科,当时的李荥并不知道自己的父母就在一墙之隔的地方接受着抢救,夫妻两个中毒的程度很深,送到医院的时候全身反射已经消失,他们拼劲全力抢救,结果还是很遗憾,夫妻两个相继离世。
等到医院想方设法联系家属的时候,联系到的正是在抢救室隔壁的李荥,21岁的李荥推开抢救室的大门,迎接他的只剩两具冰冷的尸体,他当场崩溃,撕心裂肺地哭出声来。
那是周主任在急诊上的最后一天班,李荥的父母是他在急诊接的最后两位患者,他原本想不留遗憾的转去神经外科,但是谁想到,李荥父母成了他和李荥心中刻骨铭心难以忘怀的遗憾。
他送出一句节哀,收回李荥的哭喊,进入新的科室开始新的战争。
后来偶尔得知李荥进入急诊工作,内心其实是震惊的,他以为李荥跨过了困扰他自己的深渊,但是就现在的状况来看,深渊还在。
“李荥,我知道你心里还有创伤,都说战胜深渊的办法是跨过深渊,你跨过去了皆大欢喜,跨不过去粉身碎骨,只有你自己能帮你自己,你懂我的意思吗?”周主任思索良久,缓缓开口。
“主任,我懂。”李荥蹲在地上,把头埋进胳膊里。
“其实我很欣慰,你今天抢救这个患者做的措施非常及时有效,这说明你离跨过深渊已经很接近了。”周主任抬起手在李荥弯起的脊梁上轻轻拍了几下。
“主任,我……就是心理还过不去那一道坎,我到现在都不敢踏进我父母的老房子里一步,我……害怕。”李荥的声音有些哽咽。
“李荥,我知道你难受,你害怕,但是人生在世,生老病死,谁都逃脱不掉,你在急诊也有三年了,见过的死亡应该也不少,这个世界上每天都在发生意外,每天都有无数人死去,你也应该能体会到,每一个死亡数字背后都是一个家庭的破碎,我们的工作就是拼尽全力去减少这些死亡的数字,救人难,救己更难,救身难,救心更难,但是我们不能因为难就放弃。”周主任耐心地蹲在原地低声劝慰。
“恩,主任,我懂。”李荥使劲揉搓了一把脸,好像只要用的力气够大,他就可以卸下脸上的脆弱,变得不坚不催。
李荥从地上缓缓站起来,对周主任说:“谢谢主任。”
“你也该下班了吧,换完衣服赶紧回家,吃个饭洗个澡躺在床上什么都别想,所有发生过的事已经无法改变,那么就去好好的接受。”周主任把手背在白大褂的后面,“我也要回去了。”
李荥看着逐渐远去的一片洁白,那是病魔和心魔面前最坚硬的铠甲。
回到家后,李荥收拾好情绪,和林缘连上视频。
两个小时讲课内容结束,林缘缓缓开口:“哥,你今天是不是心情不好?”
往常讲课时,李荥严肃认真,今天的李荥虽然还是严肃,但是林缘还是敏锐的察觉到一丝反常,他觉得李荥的情绪好像格外低落,看上去疲惫不堪。
“没事,就是上班太累了。”李荥对着手机勉强一笑,接着说:“你复习一下吧。”说完,便挂断视频。
李荥是真的有些累,急诊的工作强度大是一方面,今天煤气中毒的患者又勾起他记忆深处的画面,那些他不愿意想起面对的画面。虽然有周主任的耐心开导,但是自己恢复精神也需要一些时间。
在宿舍的林缘难得没有立即拿起书本写练习册,他正对着李荥微信运动步数发呆,但凡李荥上班,步数从来没有下过两万,持续高居榜首。
恍惚想起李荥下夜班后苍白的脸,毫无血色的唇,几欲晕倒的样子,休息日懒洋洋的态度。这个人在医院每天都面对着危急的患者,高强度的工作,磨人的夜班,回家后还要费尽心思给自己做讲义讲课。
是不是太勉强他了?
林缘想,明明是非亲非故的两个人,为什么他要付出这么多,如果这种付出建立在他透支身体的基础上,自己可以心安理得的享受吗?
他一向心直口快,于是进入聊天页面,直接发过去一条消息:“哥,每天都额外给我讲课,是不是太勉强你了?”
在等待回复的过程中心里像是不停在循环播放一首快节奏的音乐,心跳声震得自己惴惴不安。
万一李荥真的觉得有些勉强怎么办?虽说自己也可以自学,可以找家教,但是难得有人温柔待他,他不想放手。
一想到李荥可能会回复一个“是”字,心脏好像都被攥了起来,舌根好像都苦了起来。
林缘盯着手机屏幕,和自己发出去的聊天框大眼瞪小眼,瞪了五分钟,越等待越心慌。
突然,一个不太好的念头渐渐浮现,李荥在家一向都是秒回消息,为什么这次这么久不回?是不是体力不支摔跤了?还是晕倒了?是出什么意外了吗?他一个单身男青年,家里除他以外只有空气,是不是真的出事了?林缘越想越怕,连忙一个电话打过去,漫长的滴声后,是无人应答四个字,林缘心里咯噔一下,不会真的出意外吧?
他猛地站起,苟成被他的动作吓坏了,连忙说:“林哥,出什么事了?”
林缘近乎慌乱地抓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边走边穿,嘴里简短地交代道:“我出去一趟,晚上阿姨如果查寝帮我挡一下。”
天公不作美,刚坐上出租车天上就淅淅沥沥飘起雨点,林缘握紧手机,一边继续拨打着李荥的手机,一边催促师傅快点开。可能是被乘客焦急的表情吓到,司机拿出了毕生驾驶本领,活像手里开的是火箭,只用了十几分钟就飙到李荥家的小区门口。
和风细雨逐渐被瓢泼大雨取代,打在地上发出噼啪响声,冲散了夏天的闷热,带来了秋天的凉意,林缘冒着大雨飞奔到李荥家门口。
刚准备敲门,手机就丁零当啷响出声来,看向手机屏幕,是李荥,不安的心脏好像一下归回原位,脚上有点刺痛,这才发觉自己脚上穿上的还是拖鞋。
林缘接起电话,喊了一声:“哥”又接着说道:“我在你家门口。”
开门声音很快响起,李荥手里还举着手机,带着满脸愕然的表情,还有半干的头发和柔软的睡衣,最要紧的是他看见这个人完好无损的站在他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