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光之下》白阿鹤

24、第 24 章

　　表演课老师的脸涨得通红，随即又很快控制住了情绪：“接下来，我们找一些片断来表演。”

　　他点了两组同学，分别扮演了《白毛女》、《敖包相会》，点第三组同学的时候，他把苏蓝阳点上了讲台。

　　“《童年》里，阿瘳沙有个很好的玩伴，叫伊万，可惜被两个坏舅舅故意用十字架压断了腰。你们俩个，演舅舅，苏蓝阳，你演伊万，十字架嘛，用张课桌就可以了。”

　　大学里的课桌是连成一排的，一排六个座位，桌子也是供六个人使用，足足有四五米长。这要压在人身上，绝对不轻快。

　　两个扮演舅舅的同学面露难色，吞吞吐吐地说：“老师，十字架虚拟一下就可以了吧？”

　　“那怎么可以！”表演课老师吹胡子瞪眼：“你们要把每一次课堂练习都当做实际演出，这就是舞台，下面坐的就是观众。更何况，有的人是从军营里摸爬滚打出来的，极限挑战都经历了，流过血流过汗，还扛不起这张小小的桌子吗？”

　　两个男生没动，表演课老师已经大吼起来：“你们想课堂表现不及格吗？”

　　同学肯定不想不及格，磨磨蹭蹭走到课桌边，抬了半天都没抬起桌子。

　　田甜坐在座位上，忍不住握紧了手指。这已经不是课堂练习，而是一场羞辱。难道因为苏蓝阳站得高，因为他比同龄人、甚至超龄人更优秀，所以他就要接受这样的羞辱吗？

　　“还不快点！”

　　在老师的吼声中，两个同学不情不愿地抬着桌子向苏蓝阳走过去。
　　苏蓝阳原来一直是望着地面的，可在同学走近的时候，他微微昂起头来，挺直了腰板，让人想起高山上的青松，那是多少风雪都压不弯的。

　　田甜顾不得那么多了，她正准备站起来阻止。

　　“住手！”咣当一声响，一个女生推门走进来。她穿一件红白黑格的连衣裙，齐耳的短发，秀丽中透出一种久居上位的傲气。她迈着不慌不忙的步子，走到表演课老师面前，明明是个少女，可是那样的风仪和气势，竟让表演课老师这么个老头，不知不觉后退了半步。

　　“老师，我是新转学来的林朵尔。”那个“林”字，她特意重重咬了一下：“老师的课，我可不可以也参加表演？”

　　表演课老师狐疑地打量着林朵尔，她的面容依稀可以看出几分女校长的影子。女校长姓林，她也姓林，他曾见过俩人一起在校园出现，一定是沾亲带故了：“你演？你演什么？”

　　林朵尔：“演十字架呀。”

　　伊万是被十字架压断了腰，林朵尔演十字架。抬着课桌的一个男同学先憋不住了，扑哧一笑，课桌重重砸在地上，班上好多同学都偷偷笑起来。

　　林朵尔抬眼扫过教室。她的眼睛里像是有股无形的威力，那些偷笑的同学被她震慑住，竟然不敢笑了。

　　“有什么问题吗？”

　　一时之间，竟然没人敢回应她的话。这个女孩子，好有气场。

　　林朵尔走到苏蓝阳面前，莞尔一笑：“蓝阳，好久不见。”

　　苏蓝阳面对任何人时都是淡淡的，喜怒不惊的。当他看到林朵尔时，脸上竟难得露出失控的厌恶表情，接着毫不掩饰地转过身去。

　　林朵尔丝毫不以为意，稳稳地站在原地，昂起头，宛如一只高傲的白天鹅。

　　表演课老师虽然恼怒林朵尔打断了课程安排，但看到苏蓝阳厌恶的眼神，明白苏蓝阳讨厌林朵尔。他越讨厌什么，表演课老师越要安排什么：“好，既然新来的同学愿意当十字架，那开始吧。”

　　如果刚才用课桌折辱，苏蓝阳还默默不语，这次林朵尔演十字架，苏蓝阳直接开口冷冷拒绝：“我不跟她搭档。”

　　“你不跟她搭档？”表演课老师觉得有机可趁：“林朵尔受过校长的栽培，不一定比你差。你不跟她搭，那你看看整个班，有没有人愿意跟你搭档？”

　　“我愿意跟苏蓝阳搭档。”一个轻轻的声音响起，田甜从前排站起来。

　　全班同学的目光纷纷转过来，周星星暗地里给她竖了个大拇指：“妈呀，挑战校长和老师的双重权威，甜姐，谁给你的勇气？”

　　田甜心里还是蛮紧张的，因为和苏蓝阳有着另外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同居关系，这种场合，她最好的方式应该是保持沉默。可她眼前老是浮现出苏蓝阳梦游的样子，想起他在狂风暴雨中游走，想起他在寂静的夜晚孤寂的背影。

　　他站在舞台上光芒万丈，但光芒万丈不是他的错。

　　她在这个时候选择站起来，这个选择或许是错的，但她在这一刻，没有办法，安之如素地坐在座位上，看着他在旁人的恶意中左右为难。

　　果然，她站起来的同一时刻，苏蓝阳隔着讲台朝她望过来，目光十分复杂。

　　林朵尔的眼光如寒冰般射过来。表演课老师阴阳怪气地说了一句：“田甜同学真是勇气可嘉。苏蓝阳，这回你还有什么要求？”

　　苏蓝阳恢复了他一贯冷淡的样子：“没有要求。”

　　田甜当十字架，林朵尔自然就靠边站了。

　　田甜站在讲台上，脑子里是乱轰轰的，只记得对过几句台词后，她这个“十字架”重重地压在了苏蓝阳的肩膀上。他随后就倒了下去，“十字架”也跟着倒下去。

　　教室里是水泥地，她都做好了磕地的准备。栽下去的苏蓝阳却突然翻过身来，斜地里伸出一只手挡在她前面，俩人面对面一同向地面坠落，黑发飞扬中，她能看到他清亮的眼睛，那双眼睛真美，让她想起夏日里笔直笔直的林荫道，绿草茵茵。

　　苏蓝阳先倒地，接着，她重重撞在他的胳膊上。

　　时间像是静止了一般。他躺在地上没动，只是一动不动地望着她；她也没动，就在刚才那一瞬间，她突然有种跟着他走遍了万水千山的感觉，真想就这样躺着，就这样一直一直看着他。

　　“没事吧？”后边两个抬十字架的同学吓坏了，抢上来扶他们，生怕他们摔出个好歹，摔出个脑震荡。

　　“没事。”田甜站起来，她看到苏蓝阳身后，有一双刀子般的眼睛，正恶狠狠地朝自己看过来，是林朵尔。看到苏蓝阳回身，林朵尔才收回目光，又变成了高高在上的样子。

　　表演课老师摔了苏蓝阳一次，心满意足地下了课。

　　“这糟老头子，每次都出些馊主意。田甜你没事吧？”周星星跑上讲台，假意来看田甜，实际是关心旁边的苏蓝阳：“苏蓝阳你没事吧？”

　　苏蓝阳回头看了一眼田甜，见她并没有什么大碍，摇摇头，轻轻拍掉身上的灰尘，向座位上走去。

　　林朵尔却拦住了她的路：“蓝阳，好久不见，一起吃个饭聊聊吧。”

　　苏蓝阳根本没理睬，径直离开。

　　“甜姐，他俩怎么跟有深仇大恨似的？”周星星望着苏蓝阳和林朵尔，在一旁小声地嘀咕：“羊羊一向绅士，好脾气，怎么到了林朵尔这里，就像变了个人似的？你说，是不是林朵尔追羊羊追得太凶，搞的羊羊翻脸了？不对呀，羊羊不是这种人啊……”

　　田甜望着苏蓝阳远去的背影，他的表现的确很奇怪。看样子，他俩应该认识，而且还有着不浅的交情。

　　晚上回到小区时，张嫂已经做好了饭菜，看到田甜就热情地招呼：“小甜，快过来吃饭。”

　　“学校有食堂，我以后在学校吃完饭再过来。”

　　“那怎么行？”张嫂快言快语：“老爷子让我过来，特意让我给你们做饭，要是年底你们还这么瘦，我就该卷铺盖走人了。”

　　张嫂将饭菜分了两份。一份端上桌，另一份端到601室，她和赵助理一起吃。这样，602室就只剩下田甜和苏蓝阳了。

　　田甜站起来想说点什么，张嫂已经笑嘻嘻地关门出去了。

　　屋里一下陷入了沉静。

　　桌上摆的都是家常菜：白斩鸡、清炒百合、黄瓜炒鸡蛋，还熬了一锅银耳莲子汤。苏蓝阳拿起汤勺，盛了一碗银耳汤，放在田甜面前。

　　“谢谢。“田甜每次单独跟他在一起时，都会莫名地觉得紧张：”你今天没事吧？呃，我说的是，今天你摔倒了，没摔伤吧？“

　　“没有。“苏蓝阳简短地回答她的话，拿起筷子吃饭。

　　俩人总不能就这么一句话也不说吧。田甜吃了两口，还是没忍住心里的好奇：“你们以前认识吗？我说的是，你和林朵尔？“

　　“林朵尔“三个字，她说的很轻很轻，说到后来，她自己都没底气了。

　　苏蓝阳筷子在碗底戳了两下，很快地给出了答案：“不认识。“

　　骗鬼呢。林朵尔今天见他的时候，都说了“好久不见“，而且苏蓝阳对林朵尔的态度，大家都看得清清楚楚。苏蓝阳从来都不是个感情外露的人，偏偏却对林朵尔这个”不认识“的人，表现出厌恶的神色，真是骗鬼呢。

　　田甜自顾自想着心事，吃饭吃的心不在焉。

　　苏蓝阳看到了她的神色，手中的筷子顿了一下：“你没事吧？“

　　田甜开始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见苏蓝阳盯着她看，才醒悟过来，换了个笑脸：“没事啊，我没事，我能有什么事？“

　　难道是她刚才表现的太异常了，被苏蓝阳看出什么来了吗？

　　“我问的是今天摔倒的事。“

　　“啊？“田甜恍然大悟，原来苏蓝阳问的也是表演课上的事：”没事，多亏了你……“

　　说到这里，她眼前又浮现出当时上课的情景。俩人一同倒下时，苏蓝阳横过来的胳膊，她摔下去，最初的震荡和疼痛过去之后，他那双始终明亮清澈的眼睛。

　　田甜没来由地一阵心跳如鹿，赶紧低头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