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水谣》暖茶茶茶茶

13、下凡

　　殿下又下凡去了。

　　自从锦觅仙子下凡历劫，他便时常抽空下凡探望。

　　这天宫九重，着实是太寂寞了些。

　　邝露从来没有下过界，仅有的几次，随家父给几个仙岛的仙翁贺寿，也是从云头上掠过，偶然得见凡间的景象。

　　比天宫热闹，带着烟火气，有一回儿她瞧见了一个梳着双辫子的小女娃娃，站在小摊前看的出神，不由的被吸引了，停在云上想看看她在看什么，那是一个皮影戏摊子，小贩拿着小人在后面灵活的操纵着，活灵活现，十分有趣。

　　邝露从来没在天宫见过这些东西，她甚至叫不出名字。

　　前头的父亲见她迟迟未跟上，转头回来寻她，见她流连凡间景象，严厉的出声训斥，并打了她的手掌心，其实不算很疼，何况过了那么久，早忘了疼的感觉。

　　只是那种火辣灼热的触感仍叫人记忆犹新，就好像父亲那时说的话像鞭痕留在心上，令她时时刻刻克己守礼，做好一个神仙的本分。

　　“做神仙的，要清心寡欲，六根清净，你怎能为这些凡俗之物所动！愚蠢！”

　　做神仙的。

　　要清心寡欲，六根清净。

　　邝露握紧了掌心，企图忘记那灼热的感觉，看来，无论是儿时，还是现在，她都做不好一个称职的神仙。

　　听说九重天以北，有一条天河。

　　天河汹涌，神魔不度。

　　天河里有无数暗流砂石，雷暴闪电，能轻易将人撕碎，所以那里，也是天宫最坚实的屏障，没有人敢试图泅渡那条一望无际的大河。

　　可也是那条河下，就是人间，那是离人间最近的地方。

　　邝露鬼使神差，就想去天河看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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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正到天河的时候，才发现这里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可怕。

　　相反，这里有花有树有草，那颗天树，树身至少要三个成年人才能环抱，枝繁叶茂，开着不知名的花朵。

　　天河平静的流淌着，任谁都不会知道这底下是有多凶险。

　　邝露蹲在河岸上，伸手往水里一探，指尖刚触上河面，就如触电般，激痛使她快速的缩回了手。

　　“仙子莫要冒险才是，这河水看似平静，实则凶险万分，小心伤了自己。”

　　她闻声回头，只见一绿衣仙子款款而来。

　　“你是……？”

　　“小仙飞絮，奉命看守天河。”

　　“我叫邝露。”

　　邝露友好的朝她一笑，表示感谢。

　　飞絮手中提着个篮子，篮子里装了许多做好的莲花灯，她走近邝露，缓缓蹲下，将那些莲花灯都放进水里。

　　邝露不解，“仙子这是做什么？”

　　“聊以慰藉罢了。”飞絮笑笑，“天上百日，人间千年，神仙的时间太长了，也太无趣了。”

　　“怎会无趣？修仙之道何等艰辛，每位仙人，都是历经各种磨难方能修成正果，天地奥妙无穷，你我所追寻的奥义，又岂是凡人可相提并论的？”邝露说道。

　　“我以前也像你这么想的。”飞絮把灯都放完了，站了起来，往天树走去，对身后跟来的小仙子接着说道，“可是，慢慢的，你就会发现，活得长久并不是一件能让你感到幸福的事，你会渐渐忘了很多东西，例如那些温暖的、曾经让你落泪的事情，它们现在，都不能触动你了。”

　　邝露一怔，她想起太巳府被她埋在院子里那袋枯萎的花，那是幼时，家父一位在人间游历的仙友给他带回的花种，那时天界一朵花都没有，花界脱离仙界已久，天宫里的花都是云朵变得，无人见过花，闻过花的香气。

　　太巳真人将这些花种交给了自己的女儿，显然他不相信，她女儿能把这些花种出来。

　　可是小邝露就是这种撞了南墙也不死心的性子，她日日夜夜、精心照顾这些花种，一月不行那就两月三月，一年不行那就两年三年，终于在第三年开春的时候，花开了。

　　她捧着那盆花，花枝上唯一开出的一朵，洁白的花蕊上带着浅浅的红，像女儿家抹在颊边的胭脂，那是她还不知这花的名字，只是兴高采烈的将花拿去给父母看，父亲勃然大怒，将那花枝连根拔起，扔在了地上。

　　“你知不知道，天后憎恶花界！你竟然还敢在她的眼皮子底下种花！若是被天后发现了，你是不是想连累整个太巳府！”

　　那天，她的花就死了。

　　她记得自己哭的有多惨，当时有多伤心，偷偷的将花装进布里，埋在院子的树下，一同掩埋的，还有她小女孩的天真无邪，肆意妄为。

　　邝露开始学着像个大人的样子，练字画画，修炼法术，说话前必然要经过几番思量，就连笑，都如模板里刻好的，恰到好处，半分不多。

　　她想，这也没什么不好的。

　　后来，她见到了锦觅，她可以不守规矩，可以胡言乱语，甚至痴痴傻傻，也会有殿下和火神倾心相护，羡慕吧，当然会羡慕了。

　　邝露不知道自己怎么回的璇玑宫，她躺在床上，身体很疲倦，但是却没有一丝睡意，她想起飞絮，想起天河，想起小时候种出那朵花时脸上狂喜的有失体统的神情，想起许许多多，回过神才发现，自己脸上都是温热的水渍。

　　她想下凡。

　　就一次，偷偷的也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