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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乖,别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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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珏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更准确点说,是纸白。死气围绕在他身边,连盛夏正午的阳光都不能驱散分毫。
穿着蓝白条纹病号服的顾玖坐在病床旁边的椅子上,眼圈红着,他一动不动地盯着病床上昏迷的人。医生在旁边拿着林珏的检查结果,神情严肃。
病床上的人慢慢转醒,看见身边人红着的眼圈和脸色并不好看的医生,怔愣了一下又立刻换上了玩世不恭的笑。
“怎么了这是?我这不是没死成嘛。”
闻言顾玖瞪了他一下,又转向医生。
“医生,还是您来说吧。”
旁边的医生轻轻叹了口气,“林先生,这次的发烧加重了您的病情,您身体的免疫功能基本上已经快完全被破坏了。”
病房里出现了短暂的安静。
林珏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又显得苍白无力。
“所以我还能活多久?”
“保守估计不过两个月。”
短短一句话,像一块巨石压到了二人胸口,让人喘不过气来。
医生说完便推门走了出去,将空间留个他们。
顾玖从椅子上坐回了床边,眼圈红红的,他说:“你为什么要偷偷跑出去,你知不知道你的身体,你还要不要命了!”
他拽着林珏的衣服,明明是质问的语气,偏偏声音沙哑,还带着哽咽。
林珏伸手将顾玖抱进怀里,任由他的眼泪浸湿了自己的衣服,滚烫的泪让他心里酸涩不已。
“乖,别哭了。”话一出口,带上了林珏自己也未曾察觉的心酸。
顾玖默不作声,只是紧紧的抱着林珏。
他太贪恋林珏怀中的温暖,不舍得放开。
“我找到害我的那些人了。”林珏轻轻拍着顾玖的后背,慢慢说到。
五年前林珏在去建筑工地踩点的路上被人跟踪,绑架。等找到他的时候绑匪已经失了踪迹,只在地上找到了沾了血迹的针管。然后林珏被送往医院,随即被检查出了艾滋病。一针艾滋病病人的血,毁了林珏的一生。
“是王庸那个老东西。当初我拒绝了他联姻的要求,又把他经济犯罪的儿子送进了监狱,至于后来警察查封了恒久地产,我才知道,原来他那公司只是个洗黑钱的幌子。算起来我也在背后推波助澜了一把,他应该恨不得我死了才好。也难怪搞了这个艾滋病来害我,恐怕是想让我尝尝这生不如死的滋味。”
“所以我就伙同于凛演了一场戏。我故意出现在王庸藏身的地方引他出来。你想啊,我都送上门了,他不可能不出现。可是他没想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在他想对我下手时,于凛抓住了他,然后送到了局子里。这下啊,他就在局子里待到死吧。于凛可是让人格外关照他呢。”
“咳咳咳”说着林珏就咳嗽了起来。
顾玖从他怀里起身,帮他顺气,“所以你就以身试险?你有没有想过于凛没能及时出现的后果。如果……,你让我怎么办?”
林珏鼻头一酸,他看着顾玖,“我必须把这些都解决了,不然哪一天我死了,你怎么办。”
“阿玖啊,我前几天找于凛做了遗产分割。我…死后,盛景股份的40%会转到你的名下,10%在母亲生前创办的基金名下,30%我给了于凛,算做他帮我管理公司的报酬,剩下的20%分散在董事们手里。于凛是我发小,信得过,你有事就去找他,他会帮你的。”
“最后,阿玖,答应我,好好活着,别让我担心。”
顾玖泣不成声,眼泪掉了下来,滴在手上,带着滚烫的令人心酸的温度。
他说不出话来,仿佛失声的人,于是他只好抱着林珏,不停点头,他想:“我一定不能让阿珏担心。”
阳光照进这个屋子,可这里总也温暖不了。
……
在对医生连翻保证之后,林珏带着顾玖回到了他们的家。
一起跟着回来的还有几个保镖。当然,是防止顾玖精神出异常的,即使顾玖一直以来表现的很正常。
一个月过去,八月。
林珏的生日。
这是林珏和顾玖在一起过的第二个生日。
“许愿啊!”顾玖把蜡烛点上,笑着对林珏说。
林珏之前从不信这些,但这一次,他对着蛋糕上的蜡烛许愿。
——希望自己可以活得久一点,再久一点。
……
又一个月。于凛为林珏带来了新的衣服。
林珏现在瘦的厉害。
顾玖帮林珏选好了衬衫,“阿珏,这件吧。”
林珏抬起头,“你喜欢这件?”说着便脱下衣服想让顾玖给他换上。
“阿珏。”顾玖盯着林珏的前胸看,眼眶毫无预兆,一下子就红了。
“怎么了?”林珏强笑了一下,突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站在镜子前,林珏看见大片大片红色混杂着紫红色的疹子出现在他的前胸。久病成医,林珏知道,这是名叫卡波希氏肉瘤的恶性肿瘤,艾滋病病发的症状之一。
他活不久了。
顾玖开始抑制不住地颤抖,他努力想将翻涌的情绪压下,可他根本做不到。于是他蹲在了地上,脸埋在胳膊间,不让林珏看见他溢满眼眶的泪。
林珏蹲在了顾玖身边,揽住他,“没事,不会有事的,我们马上去医院,相信我,不会有事的。”话里带着颤音。
他们又回到了医院。
林珏开始发烧,身上的疹子飞快蔓延,一片片的血红,触目惊心。
医生看了看已经昏迷的林珏,对顾玖说:“他的免疫系统完全被破坏了。我会给他开一些抗菌、抗病毒的药物。有什么遗愿,尽快帮他完成吧。”
于凛连夜从国外赶了回来,匆匆看过林珏之后,赶回了盛景。
林珏病发的消息被人传出,房地产的龙头公司开始动荡。
于凛在公司焦头烂额,忙着收购被人低价抛售的股票。
第二天,林珏的烧退了。
第三天,人逐渐清醒,脸色依旧苍白。
顾玖一直寸步不离地守着他。林珏醒来看见趴在床边睡着的顾玖,心一抽一抽的疼。
“老天啊,你为什么不让我早点遇见他呢?”
“我才陪他多久,我就要死了。”
第四天,林珏又烧了起来。顾玖握着他的手,感受着林珏滚烫的体温,看着林珏苍白瘦削的脸颊,他突然觉得好绝望。
他将唇轻轻印在林珏的唇上,林珏的温度像是要把他烫伤,可他的心里却感到了悲凉。
林珏迷迷糊糊地醒来,与顾玖两目相对,二人相顾无言。
忽然,林珏使劲推开顾玖,“你疯了,我是艾滋病人啊,你不想活了?!”
顾玖胡乱地擦掉眼泪,说:“我不想活了。”
他又重复了一遍:“我不想活了。”
林珏忽然说不出话来。
当初父母出事,他知道失去至亲至爱的滋味。
痛不欲生。
九月底的一天晚上,林珏感到自己从未有过的清醒,他心里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他将顾玖叫到身边,从脖子上解下来了一条项链,轻轻地系在了顾玖的脖颈。“它叫行星,是妈妈送给我的成年礼物。”他故作轻松地说到,“现在它是你的了。以后我不在的日子里,让它陪着你吧。虽然我很不甘心一直陪你的是它。”
“我不要。”顾玖说着便要上手将它解下来,“我只要你。”
“阿玖,听话。你戴着它,好好的。”
林珏制止了顾玖,把他的手抓在了自己手里。
两人的手相触,顾玖又感觉到了林珏手心滚烫的温度和汗水,他知道,林珏这次,真的要离开了。
“好了,睡吧。”林珏躺下,拍了拍自己身边,“过来和我一起。”
顾玖擦了擦眼泪,躺在林珏身边,窝进了他怀里。
林珏关上灯,抱紧了他,慢慢闭上了眼睛。
“晚安,阿玖。”
“晚安,阿珏。”
顾玖在黑暗中睁着眼睛,感受着林珏的呼吸慢慢变缓,然后消失。滚烫的身体也渐渐凉了。
顾玖紧紧地抱着林珏凉下去的身体,从深夜一直到天明。
他想,他再也等不到林珏的一句“早安”了。
林珏死在了他32岁的夏末,在世上留下了一个如行尸走肉的未亡人。
于凛从公司急匆匆赶来,在病房门口,他忽然顿住了。
他透过玻璃窗看见顾玖帮林珏一件件穿好衣服,脸上是一片死寂。
他忽然就泪如雨下。
明明在一起的时候就知道总有一天会死别的。
可他现在看着静静躺在床上的好友和面无表情的顾玖,他还是好难过。
老天将一切都给过林珏,可又在林珏的一生中将它们一点点夺去。
亲情,爱情和生命,失去每一样都会让人痛不欲生。
可林珏,已经每一样都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