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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lieshenghua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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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ieshenghua
第一章:如梦未醒
一片汪洋的火海,红得像汩汩流淌的血,照得人脸异常狰狞。火光中,一个满脸泥水和着血水的女人,被绑缚在柱子上,正被雄雄火焰凶残地撕扯着,那一簇簇跳动着的炽焰,像一个个吸血的鬼魅,张牙舞爪地剥脱着一个鲜活的生命。
火光之下,一群举着火把的人们大声地呼吼着:“烧死她!烧死她!烧死这个妖怪!”……那声音那么麻木,那么刺耳,让人听了不觉得一阵阵颤栗。女人被火蛇吞噬着,痛不欲生,可她却用尽力气对着人群之外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微笑着,她嘴唇艰难的动着,在说着什么。女孩知道,那是娘亲在告诉她:一定要活下去,好好活……小女孩瞪得大大的、通红的眼里全是泪水,她绝望的哀嚎着:“不要!不要!不要烧死我娘!不要……”那声音撕心裂肺,痛得林初大呼一声从梦中惊醒,眼角有两行咸涩的泪,一直淌到嘴里,像极了血的味道!
那个女孩是谁?那个被烧死的女人又是谁?她们为什么总在我梦中出现,那么陌生,又那么熟悉?被痛醒的林初满头是汗,不知是因为噩梦,还是后背那撕裂般的疼痛,林初无奈的抬起头望向窗外:一轮皎洁的圆月已飞至中天,正幽幽地朗照大地,冷冽的清辉碎裂成一地的露重霜浓。原来又到八月十五了,每到这个日子,她后背的锥心之痛就会复发,那痛像被獠牙的恶兽生生撕裂开来,又似被无数把利刃生生割剐而迸裂出无数条血口那般噬骨蚀心,疼痛难忍。
还没等林初定下神来,门便咚的一声被撞开,冲进一老一少两个男人,年长者四十岁开外的年纪,慈眉善目,目光深邃而淡泊;年轻的男子二十岁左右年纪,剑眉阔目,面色净白,英俊而内敛。这一老一少神色异常紧张。这两人,当然是这个世上最疼爱她的爹爹林义承,和疼爱她比爱自己还要多的哥哥林暮。
林老爷紧张地探探林初的头,已经不那么烫了,稍微松了口气,这才想起自己手中还端着药碗,于是便亲手给女儿服下。然后关切地问道:“初儿,是不是又做噩梦了?”林初轻轻地点点头,觉得后背不那么疼了。
虽然她有背痛的毛病,每年八月十五月圆之时便会疼得锥心刺骨,可她却一直觉得自己很幸福。因为爹爹特别疼爱她,把她捧在手心里,放在心尖上,爱着宠着。甚至爱她更甚于爱哥哥!也因此娘常常佯装不高兴地说:咱们全家都加起来,也不及你爹爹疼爱你一个人的多。虽然林初觉得娘更疼哥哥一些,常常会说这样的话奚落爹爹,可她对初儿的照顾一点也不少。
而她的哥哥林暮也从未因此而嫉妒丝毫,甚至比爹爹还要宠溺这个妹妹。在她的记忆中,哥哥从来都是把最好的东西留给她,从来不舍得妹妹受半点委屈,每每弄到什么稀罕物什,甚至先不拿给爹娘也要先拿给妹妹,爹娘也不和他计较,好像全家人都觉得宠爱林初是家中最最重要的事,所以林初从来都觉得自己是蜜罐里长大的孩子,很幸福,很幸福,幸福得像梦一样,都有些不真实。
正因为全家的宠爱,让林初很爱笑,她的笑明媚温煦,暖暖地直照人心底那寸柔软,她的眸子像初阳蒸融的树林,没有一丝阴翳,没有一抹尘霾,纯净得如一泓湖水,剔透晶莹。可在这空明温煦的最深处总总隐隐的著着一丝淡淡的不为人察觉的清寒,清光熠熠却又晦暗不定,难以捕捉,可就是那淡淡的一抹,却让人看了不觉隐隐地心疼。
在林初眼中爹爹是个旷世奇才,琴棋书画、天文地理、古今学问他无所不精,林初觉得爹爹有经天纬地之才,治国安邦之术,可惜他生性淡泊,不慕功名,只向往与世无争、隐居世外的神仙日子,要不然,他一定能当很大的官。更重要的是爹爹精通医书药理,这些年自己喝的药都是爹爹亲自去采,亲自晾晒,亲手熬制的,且每次给林初服药之前,爹爹都要先替她尝好温度,因为他认为女儿的苦爹爹先尝了,才算是与女儿一起分担了些。
有这样的爹爹,林初从来都不觉得自己的背痛有什么要紧,可每年的八月十五,爹爹和哥哥却紧张得要命,他们会在那一夜住在隔壁,整夜不睡地关注林初的情况,以便有什么风吹草动,他们能第一时间冲过来。林初以为:像他们那样,实在有些大惊小怪、小题大做了!
第二章:只是哥哥?
终于过了八月十五,全家人似乎都松了口气,第二天天高云淡,初秋的太阳像镀了金子一般,把大地万物也都镶上了暖暖的光边,照得人脸也愈发地神采奕奕。早饭后,哥哥林暮便在院子里舞起了剑。但见:凌光闪烁,剑啸如虹,脚步腾挪如飞,身形矫捷似穿梭的游龙,人剑合一,变幻莫测,出神入化,不愧是“江南第一剑”。可是说来奇怪,林初并不会武功,可她却总能看出哥哥关键招数中不易察觉的破绽,无意之下脱口而出的三言两语,总会让哥哥茅塞顿开,剑法更上一层,这让号称“江南第一剑”的美男子林暮很是惊诧,但在心里又不得不佩服妹妹超乎常人的异禀天赋,她绝对是一个练武的奇才,可爹爹却坚决不让她习武,不知何故?
不知练了多久,林暮额角沁出了汗,在秋阳下有些闪闪耀眼,于是林初便像往常一样,掏出手帕给他擦拭,每次妹妹给他擦汗时,他的眼光都异常温柔,温柔得像化不开的水,可在温柔之中似乎还多出点什么,被他极力压制着。
今天阳光正好,哥哥练完剑,忽然神神秘秘地把林初叫到一边,从怀里掏出一枚簪子递了过去,那簪子纯银为骨,上面镂着一朵绚丽绽放的五色花,分别嵌着五种颜色的玛瑙,看起来精致极了。这是他在西街当铺无意中看到的,那精美的花色、精致的做工立刻吸引了他,他想也只有这般精美的簪子才能配得上妹妹那张美得无法形容的脸,于是他花了大价钱把那簪子买来送给妹妹。
林初戴上簪子临着花园里的水池照了一照,水波微漾中,一个少女宛如天仙般的容颜便倒映在天光水色中,那绯红如霞的脸,那温煦如阳的眼睛,那如彩虹般勾起的嘴角,再配上这一枚精致的簪子,娇羞袅娜,婷婷如玉,真真是摄人心魄的美,美得让这明媚的秋光都黯淡下去了。
他问她:喜欢吗?这样别致的簪子林初当然喜欢。于是她便撒娇地摇了摇哥哥的手,笑着说:“还是哥哥疼我!等我出嫁时,就把它当作嫁装吧!”那一刻,林暮似乎震了一下,他清清楚楚地记得爹爹的话:你要当初儿是你的妹妹,要把她当成亲妹妹一样地去疼爱,而且只能是妹妹!”
只能是妹妹!想到这,林暮眼里刚刚盈起的幸福华泽,便在一瞬间又黯淡了下去。
彼时,林夫人从屋里踱出,刚好将刚才这一幕尽收眼底。暮儿的心她怎能不知,二十岁出头,早该娶妻生子了,以他的才貌,有多少媒婆挤着门来给他提亲,可他总是不耐烦地推脱掉,他总说自己还小。哪里是年纪小,他心里想着谁,当娘的岂会不知?可是为了初儿的幸福,这一生他只能是她的哥哥,这一点,他自己心里也很清楚。只是心里一旦住进了一个人,哪还有丝毫的空间能再容得下别人?
林夫人轻轻地叹了口气!
吃饭的时候,林夫人看着正给妹妹夹菜的林暮,若有所思地怔了片刻,好像记起了什么,便抬眼对林义承说:“下个月初七是沈庄主的寿辰,老爷不是早就备好贺礼了吗?不如明日便让暮儿起程前往,从咱们林坞到通州沈庄,路上少说也要十二三天,宜早不宜迟。”
林义承听了,很是赞许地说:“还是夫人想得周到,往年都是我和暮儿去,今年我身子骨不如从前了,这回暮儿替我去吧。”
林暮听了点点头,作为长子,这样的事他义不容辞。
林义承又说:“前几日你沈伯伯来信说特别想我们暮儿,暮儿此去可多住几日,好好陪陪你沈伯伯。”
这沈庄主是林义承的故交,林义承早年也曾在通州住过,二人经常一起品酒下棋,论天下时事,感情甚笃。
林初听了心里痒痒的也想去,她性子阳光活泼,精灵可爱,不仅冰雪聪明,骨子里还有一股胜似男子的倔强和高傲。她不喜欢整日困在闺阁中绣花怀春,她总隐隐地觉得自己还有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情没完成,可是是什么她自己也不清楚。前几年,林义承常带着女扮男装的她各处游历,可从去年起,不知什么原因,林义承一直呆在家里不出门,连带着也不让林初出门。这可憋坏了林初,她真想借这个难得的机会出去游赏一番。于是便想也没想地说:“我也想去。”
“不行!”林义承和林夫人异口同声地止了她。
“为什么不行?”林初撅起了嘴,失望地喃喃道。
“不安全!”“不方便!”林义承和林夫人又是异口同声地说出了理由。
不安全,她倒没觉得。不方便,这倒一下子提醒了她。听娘说沈庄主有一个女儿今年十八岁,和自己一般大,生得非常标致可人,而且又知书达理。这几年哥哥每年都要和爹爹去沈家,那女孩对哥哥颇为中意,两家老人也有意撮合二人,这次让哥哥一人去,想必也是在给哥哥和沈家姑娘创造机会,这时自己跟着去,也着实不方便了些。
想到这,林初便坏坏地笑着打趣哥哥道:“是有些不方便,这次哥哥去沈家,除了贺寿,没准还能给我带个嫂嫂回来呢!”
林初爱笑,每次笑起来,嘴角都像勾着三春的暖阳,让人心旌摇荡,林暮最爱看她笑。可这次林暮却眉心一紧,脸色顿时暗了下来,他放下筷子,沉沉地说:“我吃饱了,你们慢慢吃吧!”说罢转身出去了,留下一脸愕然的林初,不知所以地怔在那,不知哪里得罪哥哥了。
第二天一大早,林暮便带上贺礼,带着几个家眷上路了。上路前,他在妹妹门外静静站了很久很久,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只是放不下,舍不得,哪怕只有短短的些许日子……
第三章:似曾相识
林初近来总会做一些稀奇古怪的梦。
有时会梦见一个小女孩绝望冰冷地望着她,那眼底的绝望像冻结千年不化的冰,冷得让人心碎……
有时又会梦见一个白衣少女,衣袂飘飘,凌风舞剑,剑光冷冽,招招致命,那身姿清冷又妖冶,绝美又冷艳……
有时她还会梦见一个中年女人,看不清她的脸,却总觉得很美很美,那女人很慈祥的抚摸着她,像娘亲那样,不,比娘亲还要亲!那手心的温度像六月里的和风轻轻划过她的脸颊,让她常常醒来后还能感受到指尖隐隐的余温……
她甚至还梦到过一个翩翩少年,记不得模样,只记得有一双烁如星辉的眼,绝世般高傲又深情,那双眼睛总如火如炬般将她望定,像一潭被风吹皱的春水,泛起一圈圈涟漪,让她的心总会莫名的悸动……
这些梦魇整日缠绕交织在林初的脑海中,越理越乱,甚至分不清是现实还是梦境,林初甚至恍惚地觉得:自己根本就不是自己!
而现实中爹娘的疼爱就真真实实地摆在那里,花园里的风,小桥下的水,爹爹刚下过的棋子,丫鬟碧儿那没心没肺的笑脸……一切又那么真实,可以触摸到的真实!
林初越来越有种想出去寻找什么的强烈愿望,虽然不知道找什么,也不知道要去哪里找。
那天,爱热闹的碧儿又把听到的新奇事饶有声色地讲给林初听。她听说江湖三大门派之一的天武门三天后要在青城山举行比武大会,广邀天下豪杰,以武论英雄,获胜者不仅可以获得黄金万两,还有可能抱得美人归。因为据说这次比武大会的真正目的是为门主的女儿选婿。天武门门主只有这么一个宝贝女儿,要是能被选中为婿,那日后接管天武门便是迟早的事,因此这一场比武大会便成了江湖中的一场盛事,吸引了各路英豪。
林初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那么强烈的想去,只是隐隐地觉得这场精彩不容错过。于是,这一日天还未亮,女扮男装的林初和丫鬟碧儿便悄悄到马厩里牵了马匹,只给爹娘留了一封信,便悄然消失在欲明未明的晨曦之中……
碧儿虽是丫鬟,却和林初情如姐妹,还颇会些拳脚功夫,所以每次出门林初都要带着她。
一路上,秋风飒飒,红叶浸染着秋山,天蓝得似一泓湖水,云白得如一帘幽梦,驰骋在山水之间的二人,像出了笼的鸟儿,一路欢声笑语,惊得雁阵都变了几变。林初纶巾高束,一袭白衣胜雪,衣袂飞扬,虽女扮男装,却也掩不住那翩若惊鸿的美,衬着远山近水,一时让多少路人看呆了目光……
行了两日,便到了青城山下,此时太阳已经斜斜地垂在西天,暮云飞渡,天色渐沉。明日就是比武大会了,今日天色已晚,得找个客栈住下。可是,来参加比武的、看热闹的、借机做生意的人很多,林初找了几家客栈都已住满。好不容易找到一家客栈看起来很是雅致,木制小楼共有两层,门前池沼假山,小桥流水,锦鲤红鲢,几簇秋花妖妖娆娆开得正艳……这样清幽雅致的一处客栈,门前车马却并不很多,林初心中一喜,便和碧儿径直走了进去。碧儿学着男人的腔调对着正在忙碌的店小二大声喊道:“住店!”
店小二抬眼见到林初时一震,天下竟然有如此秀美的男子!莫不是天仙转世错投了男儿身?他愣了半晌才回过神来,便客客气气地说道:“二位客官实在不巧,小店已经住满,还请客官另寻别处吧!”言罢,又偷偷睥了林初一眼。
林初沮丧之余,眼角的余光却瞟见二楼十几间房,只有两间房门是开着的,其余都上着锁,不禁眉头一皱,碧儿见状一时气急,便厉声道:“小二,你是怕我们没钱付你房费吗?”
店小二一脸无奈道:“不肖此话,我们的客房真的已经满了!”
林初听罢云眉一蹙道:“你的二楼只有两间房住着客人,其余都上着锁,你宁可空着房也不肯让我们住,这是为何?”
店小二忙解释到:“客官有所不知,这二楼在半个月前就被一位身份尊贵的公子重金包下了,公子喜静,所以整个二楼只有他二人宿着。”
林初向来看不惯那些纨绔公子们傲慢无礼、霸道蛮横的嘴脸,此时正值武林盛会,各路英雄齐聚于此,客房本就紧缺,竟然有人仗着财大气粗便随意妄为,两个人竟占了十几间房!想到这,林初便心念一转,嘴角微微一勾,计上心头,旋即温言开口道:“既然已有人先包下二楼,我们也无意为难店家,只是此次武林盛会来的都是各方英雄,在下生平最喜欢结交豪杰,店家若能引荐在下与楼上公子一见,或许志同道合也未可知。”
不知怎的,店小二对眼前这位俊俏公子的温言细语毫无抵抗力,便殷勤地为林初传达此意。不消片刻,店家便引林初二人上到二楼,店主自行退下权且不说。
却说这二楼虽与一楼只一梯之隔,却别有一番天地:栏杆雕花,朱漆涂覆,画栋飞云,典雅古朴。幽兰淡香,菊花吐蕊,几簇翠竹,竹节分明,绿得如翡如玉,瑞脑之香缭绕在金黄色的铜兽香炉里,袅袅如幻……置身其中,虽不比皇家富丽,却也别有韵致。其中最宽敞的一间客房,门半开着,门楣上墨字鎏金写着“水汀阁”。
屋内一男子背门临窗而坐,一身紫色锦袍,腰佩白玉之环,丝绦临风招展,虽看不见面貌,但那种清高洒脱的气质,却给人一种玉树临风之感,一看便是贵族公子。那男子似在欣赏着窗外的美景,颇为惬意闲适。旁边一男子,身材高大,面色黝黑,手握长刀,目光凌厉,笔直站立着,戒备地看着来人,一看就是武艺不凡的侍卫。
林初还未来得及敲门,便听见临窗男子淡淡地说道:“既然来了,就请进吧!”那声音冷漠又高傲,虽波澜不惊,却有种震慑人心的力量。
那声音?那声音,竟让林初有种稍纵即逝的恍惚,但也仅仅一瞬间她便调整好思绪,落落而进,从容大方,有着气定神闲的优雅,袭着她与生俱来的一缕若有似无的幽幽暗香……
临窗男子并未回头,只淡漠中挟着一丝轻蔑又说道:“听说有人识我为英雄,意欲结交于我,不知可有拜会的本事?”那声音有种居高临下的威严和挑衅,令人不寒而顫。
林初最讨厌这种高高在上、不可一世之感,便嘴角斜斜地勾了勾,淡笑道:“古人云:以金相交,金耗则忘;以利相交,利尽则散;以势相交,势败则倾;以权相交,权失则弃。但不知公子认为其中哪一种才是结交的资本呢?”林初语气不卑不亢略带不屑,又将问题抛回给了临窗男子。
那男子微微一怔,第一次有人敢这样和他说话,但却说到他心里了!生于帝王之家,高处不胜寒。父王孤家寡人,高高在上,朝中群臣个个阿谀逢迎,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就连本应最亲近的母后也从未给过他温暖,身处其中,虽贵为皇子,除了权势、利益,还有其它吗?
他真想回头看看能说出这话的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但那又能怎么样呢,他很清楚来人的目的不过是有求于他罢了。他微微叹气,并未转身,而是拿起窗台边桌几上的茶盏慢慢地啜了一口,并不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开门见山地冷冷说道:“你们二人如此急切地来见我,不管有何目的,恐怕都难以如愿,本公子最讨厌管闲事!”
林初似乎早就料到他会如此说,丝毫也不惊讶,反而粲然一笑道:“想必公子弄错了,我们二人今日冒昧拜访并非有求于您,因为有求于人的应该是你们吧!我这人古道热肠,最爱对急难之人施以援助!”
话音还未落,但见屋中银光一闪,碧儿还没来得及看清楚发生了什么,那紫衣公子的剑却早已架到林初的脖子上,快得让人来不及呼吸,连旁边的侍卫也被惊得抽出了剑。
“这屋中的蚊虫是你引来的?”紫衣男子目带杀气,似两束寒冰直刺人心。
但也正是这时他才看见林初的脸,明艳绝美,目光温煦又灿然,但目光深处那淡淡的一抹深邃遥远的清寒,却令他眸中波光一闪!似曾相识!难道是她?但那瞬间的明亮旋即又黯淡了下去。不!不是她!她目光那么清冽,那种绝世的凄美,他从来也未曾忘记过。而眼前这个人,眼睛里都是阳光,明亮纯净,没有丝毫阴霾。一个似冰,一个如火,早已刻在心中的她和眼前的他怎么可能是一个人!
也是在此刻林初方看清对方的脸,那男子五官竟俊朗得如雕刻出来的一般,轮廓分明,清秀又不失英气,剑眉中透着杀伐决断的果敢,深邃的眸中盈着看不见底的睿智精明,还有和他的剑一样锋利冰冷的寒意,令林初在心中不觉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个人怎么有些眼熟?林初心中一惊!
第四章:冤家对头(一)
利刃就架在林初的脖子上,可林初却有瞬间的恍惚,眼前这个人怎么似曾相识?可她搜集了所有的记忆,也没想起他到底是谁。
最近自己到底怎么了,如此情急之下还能走神?林初暗暗地收了收神。看着凛如寒冰的利剑,丝毫没有惧色,依然平静的勾着嘴角说:“本以为公子是英雄好汉,才前来拜访,不曾想却不过是个只会在不会武功的人面前耀武扬威的所谓的英雄罢了!”她将“所谓”二字咬得很重,口气中不屑之意清晰了然。
那紫衣男子不可置信地探了探林初的筋脉,果然毫无练武之人的气息。但是!但是!她竟然是个女子!
他怔了一怔,并未拆穿她。手中的剑似欲从林初的脖子下收回,但那剑在林初胸前一晃,寒光一闪,转而却又直直地插向林初的心脏,只听一声剑啸,在众人大惊之时,那剑却只是虚晃一下又倏然间回到剑鞘之中,这一系列动作快得让人都来不及作任何反应,一切便又归于平静,那剑稳稳的嵌在镶着松玉宝石的鞘中,似乎从未动过。而林初始终面色淡然从容,丝毫没有躲闪,依然静立在那儿……却看得碧儿后怕得泫然欲泣。
紫衣男子也很是震惊,一个毫不会武功的柔弱女子,竟能在生死之间如此淡定超然,这倒是他没有预料到的。这一点林初自己也很奇怪,明明自己不会武功,可看到剑锋飞舞的那一刻,她却能凭直觉清晰感觉到那剑是实是虚,欲刺往哪里,又会归于何处,尽管剑气逼人,可最后回归剑鞘却是在她直觉之中,所以才会如此淡定从容,这或许真像哥哥说的那样,是与生俱来的天赋异禀吧!
利剑收毕,紫衣男子已坐回椅榻,只是这次没有再背对着大家,而是冷眼看着不断向屋子里涌来的各种蜈蚣、蟑螂、蚂蚁、苍蝇、蚊子……那侍卫也看到了,眉头紧皱,正要去向店家问责,却被紫衣公子拦下道:“与店家无关,不用叫他们上来,反倒聒噪!”
那侍卫更加迷惑了,刚才还一室优雅清静,怎么突然间涌来这么多虫豸!那些虫豸像收到了什么命令一般,不断地聚集而来,前赴后继,一刻不停。那侍卫使出内力,朝着那些爬虫震去,一小批不幸“遇难”,但紧随其后的却是更多虫子源源不断地涌来。那侍卫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无奈地看看紫衣公子。
紫衣公子面色阴沉而平静,他冷冷地问林初:“这就是你拜会本公子的本事?只为住间房?……”
林初知道他要说的是什么样人厌鬼弃的话,却依然粲笑道:“刚才说了,我这人古道热肠,并不想高攀公子,只是想帮您解燃眉之急。”
“哦?那看来我倒要先谢你不成?你倒是说说该怎样解我的燃眉之急!”那公子冷语道!
林初笑道:“公子尽可以不用如此口气说话,大恩何必言谢!”
“还真是有自知之明!”那公子狠狠地白了她一眼,听她继续说。
林初似没听到他的挖苦,依然从容说道:“这客栈二楼香炉里燃的是馥焱瑞脑香,这当然是助眠驱虫的上好香料,只有王公贵族才有,可见公子您身份确是尊贵得很。但是,本人不才,生而带香。这本也和公子无关,但是您的馥焱之香和我身上的香一旦混合,这香气便对蚊虫有着不可抗拒的诱惑,即使您此时灭掉香炉,它的影响力也会足足持续三天方可褪尽。”
“持续三天?”侍卫大惊:难道整个二楼这三天都不能住了?
紫衣公子用凌厉的目光扫了一眼侍卫,那侍卫意识到自己失态,便立即禁了声。
林初见状依然不急不徐地说:“公子放心,若将香炉内放进雪域沉香,再混合我身上之香,这寒香自会慢慢驱走蚊虫。恰巧这雪域沉香我还有几片。只是,——为助公子驱虫,在下不得不勉为其难住在您的隔壁。”
勉为其难?这简直是倒打一耙!助人是假,住店是真。竟然说得这样冠冕堂皇!这般大公无私!紫衣公子自觉从没这样窘过,这倒让他觉得眼前扮作男子的女人颇有点意思!
一切都那么顺利,又那么自然,林初和碧儿顺利获得了二楼两间非常雅致的客房,而且是免费的!这一切在林初嗅到那瑞脑香气时便已想到了结局,一切都在意料之中,她竟然有点小小得意!可是,那么傲慢、不可一世的人,怎么肯轻易善罢甘休?林初心里又隐隐地有些心虚,总有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不安之感。
掌灯之时,蚊虫已退得差不多了,林初和碧儿刚吃过晚饭,正聊着今天的惊险,却听到有人敲门。碧儿开门时却见那侍卫立于门外,面无表情地说:“我家公子为表酬谢,特请公子到隔壁一坐。”
碧儿心里一惊,白天的一幕又浮现在她眼前,太险了!这恐怕是场鸿门宴。于是她担心地在林初耳边附道:“小姐,这明摆着是场鸿门宴,咱们还是别去了。”
林初却淡笑道:“无妨!”
她心里清楚,以那公子二人的身手,若真想加害于她们,不去也躲不掉。倒不如坦荡前去,看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第五章:冤家对头(二)
林初随侍卫出门,碧儿也要随行,却被那侍卫一手拦住,冷冷道:“我家公子只说请你家公子一人。”
碧儿无奈地看向林初,林初朝她点点头,示意她不必跟去。林初随侍卫来到“水汀阁”,门依然开着,屋内已经掌上了灯,橙黄的光晕柔柔暖暖地笼着一室的优雅,也打在那位潇洒倜傥的公子身上,原本一身的冷傲清寒之气,此时却变得柔和温暖了许多。那公子负手而立,仍然临于窗前,窗外华灯初绽,夜色旖旎,一弯新月隐隐地勾在树梢,朦胧静谧,妖娆得竟有些暧昧。
林初进门后,侍卫便退下了。那公子转身入座,桌上有一觞酒,一壶茶,一盘棋,与之前不同的是,此时那公子语气很是平和地对林初问道:“不知公子尊姓大名?”
那“公子”二字语气颇有些奇怪,林初不觉心虚地感觉自己女儿家的身份是不是已被他识破?转念又一想,自己的乔装之术很是了得,每每和爹爹出去游历,都无人发现,对手面前冷静为要,想到这她定了定心神,淡笑道:“在下林初。”
“林初?”那公子沉吟着,“‘静林初月新照人’,林公子这名字颇有诗意,和今晚的月色倒是很相配呢!”那人像是在夸奖,又像是在揶揄。
“多谢夸奖,不知公子找我何事?”林初警觉地问道。
“你不应该也问问我是谁吗?”那男子有些意外地问。
“萍水之交,相逢何必曾相识!”林初淡淡地说。
“哦?不问?也好。那你叫我云公子便可。”
原来这紫衣男子,便是当今岑国皇帝太长胥的四皇子太长云卿。此次出宫,一是为寻隐世多年的治世高人程林;二是探子密报:朝中有大臣勾结江湖门派,有谋乱之心,因此太长云卿便欲借武林大会之机,前来探察一二。
林初只警觉地看着他,并未作声。
太长云卿见状微微一笑道:“何必如此紧张!本公子请你来,不过是备了点淡酒薄茶,欲与公子一叙,以表今日去虫之谢。”那“去虫之谢”出口时,似乎紧咬着牙关。
林初施施然道:“谢就不必了,本人向来喜欢济世助人。”
“济世助人?”太长云卿剑眉一挑,转而化作薄唇边一抹明显的讽刺和不屑:“林公子还真是心怀天下的大善人,那在下更应敬林公子一杯了!”说罢便斟了两杯酒,一杯递与林初,一杯自己端起。
那酒香馥郁清冽,只淡淡一嗅便知是上好的佳酿,但林初并未接酒,只幽幽道:“家父管教甚严,在下从不饮酒。”
太长云卿听罢哈哈大笑起来:“堂堂须眉之身,竟不饮酒!”说到须眉之身时,他用眼角余光瞥了瞥林初,那目光甚是诡异,林初心里又是一惊。
太长云卿接着又道:“不喝?是怕这酒里有毒吧!”说罢,他便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旋即又斟了一杯。“既然林兄不饮酒,那饮茶总可以吧!”于是另换了一个茶盏,为林初斟了一盏茶。
那茶色晶莹剔透、淡黄中透着点点朱红,明艳动人,袅袅茶香瞬间缭绕满室,香甜甘醇之味有着令人无法拒绝的魅惑。林初微微一动,那茶香实在太诱人了,林初从没如此这般招架不住,但她依然未接茶,只是淡淡地说:“多谢公子。”
太长云卿似乎有些失望,蹙眉道:“林公子莫非是嫌此茶不够好?”
林初看出他的愠意,却仍淡淡道:“并非,只是暂不口渴。”
太长云卿见状,似笑非笑道:“酒不喝,茶也不饮,那不如我们下盘棋如何?我若输一子,便饮酒一杯;你若输一子,便饮茶一盏。请林公子切莫要推迟。”
下棋!这可是林初的强项。爹爹棋艺高超,放眼天下几乎无人可敌,林初便得了爹爹棋艺的真传,除爹爹外,还无一人能胜过她。想到这,林初便欣然答应。
夜色下,灯光里,一盘棋,两个人,满室的静谧……
谁知这太长云卿竟也是棋中高手,两人下了近两个时辰,竟各一子未失,一子未赢,林初心下一惊:此人棋道锐利,不拘常格,运筹全局于胸,有吞吐天下的气魄,却又冷漠淡泊,如置尘世之外,洒脱却又冰冷,得失间竟毫无波澜,只有隐隐的一丝温暖被藏在棋局中的某个角落,似在为某个期许已久的人小心翼翼地封存着最珍贵的美好,不肯轻易吐露,也不敢轻易触碰……
那太长云卿也是一惊:这样一个女子,竟然有如此棋艺!她步步审慎,棋子间纵横捭阖,相互关联,她似对每个棋子都疼爱有加,像一束暖阳照在波光粼粼的水面,让每个棋子都熠熠生辉,闪着明媚的味道,不失不忘,温暖善良……这样的棋术竟差点解了他满棋的杀气。
时辰已近三更,二人还是势均力敌,不分高下。突然,林初发现自己的棋子竟如磐石般定在那里,任她怎样用力也动弹那棋子不得。原来,是对方用内力定住了自己的棋子。
太长云卿邪魅地笑道:“林公子动不得棋子,我便当你默认出子了。”然后便一颗一颗地吃掉那些动弹不得却又纯白得如此无辜的棋子。
林初一惊:“你怎么耍赖?你明知我不会武功,竟用内力压住我的棋子,这便是赢了也胜之不武,算什么君子?”
太长云卿也不恼,邪邪地笑道:“我什么时候说自己是君子了!我不过是以彼之道还治其身罢了!林公子住店的手段不也这般高明吗?我们彼此彼此,扯平了!”然后目光凌厉地看着那壶茶。
夜已深,明日还有重要的事不容错过,林初不想与他多作纠缠,便将那茶水一杯接一杯饮尽,欲尽早离开。
这真是绝世好茶!喝一口便唇齿留香,欲罢不能!喝着喝着,林初便觉得眼前的人脸,由一张变作两张,由两张又变成三张、四张……无数张,那男子俊俏的脸庞,深邃的眸子,如蝶翼般微微抖动的长睫,还有那殷红饱满的唇瓣,让她好像忽然想起了很遥远很遥远的某个人,记不得他是谁,却一想到他,便觉得心跳加速,不可抑制地悸动和眷恋……
她真想捧起那张脸,好好看看,可是还未抬手,身子便已软软地不听使唤,只觉得轻飘飘地直飞向地面!就在快着地的一瞬间,却又被一双有力的臂膀捞起,然后听到有人喊:“墨青,她醉了,送她回去,让她好好睡上三天三夜……”那声音那般高傲、得意,好像打败了千军万马后凯旋的长歌……
第六章:生死瞬间
林初这一觉睡得好沉好沉,那些光怪陆离的景象又混乱地在她梦里剪辑着,似真而幻……
不知过了多久,林初听见有人在她耳边大声呼喊:“小姐,小姐,快醒醒,快醒醒……”
林初听出这是碧儿的声音,便睁开了眼,映入眼帘的是碧儿那梨花带雨,哭得如泪人一般的脸,林初惊诧地问:“碧儿,这是怎么了?”
碧儿见林初醒了,方破涕为笑道:“太好了,小姐你醒过来了,你快吓死碧儿了!”
林初更诧异了:“我怎么了?”
碧儿道:“小姐那晚去隔壁见那位公子,直到半夜才归,还醉得不省人事,是那黑面侍卫把你背回来的。”
林初这才隐约记起那晚的事。
“怎么会醉得不省人事?我分明滴酒未沾,难道是那茶有问题?”林初心中暗自思忖。这些年和爹爹学了很多医书药理,有没有迷药自己一试便清,但那茶水里分明没有任何迷药自己才喝的。
林初又记起那茶水甘美无比的香气,那甘味即便此时也依然唇齿留香,难道茶水也会醉人?
正疑惑间,林初忽然记起爹爹曾说过:岑国皇宫中有一种极稀有的茶,是将一千种刚刚绽放的花去瓣取蕊,加入一千颗晨曦中初成未落的露珠,经过七七四十九道工序,封存九九八十一天方成的一种极珍贵的茶,专供给贵妃皇后饮用,名曰:“千红一醉”。这茶清香无比,入口甘甜,会让人体验到无与伦比的绝世口感,因为味道绝美,所以比酒还醉人,只一盏便足以让人醉上三天三夜……
三天三夜……林初忽然记起昏睡前紫衣公子那句:“让她睡上三天三夜……”
可恶!难道?难道我已经睡了三天三夜吗?那武林大会岂不是生生错过了?想到这,林初忙问碧儿:“那我到底睡了多久?现在是几时了?”
碧儿忙答道:“已睡了两天两夜,此时已是第三日凌晨了!”
“什么?已经睡了两天两夜,那武林大会岂不是已经结束了?”林初懊恼地问。
碧儿见状忙安慰林初道:“幸亏小姐今日早早地醒了,还没算错过这最精彩的一日。听店家说:前两日初赛,共设有十个分擂台,每个擂台百人选一入决赛,这入决赛的十人个顶个是一流的高手,今天就是这十名顶尖高手最后的较量,那天武门的掌门快婿应该就在这十人中选出,一定精彩极了!”
林初听罢,稍稍松了口气,彼时天色已明,云蒸霞蔚的东方,一轮红日正冉冉升起,照得林初面色绯红,更显娇美。她和碧儿洗漱完毕,简单吃了些东西便匆匆下楼去了。
真是冤家路窄!没想到在楼梯口竟遇到了那位冷面腹黑的公子!林初恨得牙根直痒。那太长云卿也是一怔:不应该睡上三天三夜吗?她怎么此时醒了?但看到林初恨恨的眼神,他不禁得意地勾勾嘴角,邪魅地笑起来,带着他一惯的不羁和高傲……
林初看到那不可一世的嚣张,气不打一处来,她伏在碧儿耳畔窃语了几句,碧儿便心领神会地离开了。林初却挡住了太长云卿的去路,冷笑道:“云兄果然好手段,舍得用那么好的茶招待客人,林初在此可要好好道声谢才是!”
太长云卿听了,邪妄之气竟更甚一层:“没想到林兄不但酒喝不了,连喝茶竟也会醉得如此不堪!哦对了,棋艺也不甚如人,真是扫兴。”
林初听了,脸气得涨红,分明是他以武力欺人,让棋子动弹不得,这种卑劣的手段也值得炫耀,这人还真是无耻。她在心中用最狠毒的语言将那男子腹诽了千遍万遍,口中却温言细语道:“是啊!在下只行光明磊落之道,那些卑劣、下流的手段还真要向云兄好好学习学习呢!”
太长云卿还未说话,侍卫墨青便早已满脸愠怒,似欲抽刀,却被太长云卿拦下。
太长云卿依然不愠不恼地讪笑道:“林兄过讲了,咱们互相学习!”
林初不再和他争辩,而是用眼角余光瞟向楼下的马厩,知碧儿已办妥当,便道:“云兄可在此稍等片刻,稍后或许会有惊喜,也说不定呢!”言罢悠然离开。
那云公子和侍卫不明林初何意,怔了片刻后便下楼去了。刚到楼下,便见林初二人已骑了马扬长而去,而他们自己的那两匹青骊骏马,却不知被谁松开了缰绳,似受惊吓般在原地不停地打转、嘶鸣。待二人上马欲行时,那两匹马却不约而同的带着两人上蹿下跳,横冲直撞,朝擂台相反的方向一路跌撞而去……
……
女扮男装的林初带着书童打扮的碧儿扬鞭策马,一路疾驰,来到了武林大会的擂场。
今日秋高气爽,艳阳高照,万里长空一片湛蓝,更显得深邃辽远。晴空之下,分擂台早已撤去,广阔的场地中一百零八面大鼓将擂台围在中央,每面大鼓旁都站着一名腰束红绦的擂鼓壮汉,擂台周围插满了各色彩旗,迎风招展,飒飒作响,将擂台渲染得壮阔磅礴。擂台两边各立着一面巨型铜锣,每面锣前各站着十名金鼓手。擂台后方设有观武台,台上坐着天武门门主及四位分舵主,还有一些相邀而来的江湖名士。旁边一顶轻纱小轿,风起处,纱帘随风摇曳,里面一位妙龄女子便若隐若现,虽看不甚分明,但也大致可见其唇红齿白、面如桃花,甚是娇羞。
擂台周围被围得水泄不通,有前两日参加比赛的选手,有江湖各派前来打探消息或是偷学武艺的,还有一些叫卖吃食的小商小贩……真个是人山人海,好不热闹!
比武场下第一排坐着十人,虽高矮胖瘦各不相同,但却皆是锋芒毕露,目光凛然,英气逼人。这十人正是今日要一决高下、争夺擂主的十位高手。
发令人员一声号令,场上三通金鼓齐鸣,千人呐喊,声震云天,比赛便正式开始。毕竟是强者的对决,但见擂台上刀光剑影,寒光闪烁,身形翩飞,招数变换,一个枪尖上似吐着火焰,一个利戟上似搠着魔王,一个矫若翻江龙,一个凶猛更甚霹雳虎……擂台上的各位英雄,你方唱罢我凳场,个个使出浑身解数,招招出神入化,令人看得目瞪口呆,惊汗涔涔……
更为精彩的是这最后两人的擂主之争。其中一人三十岁开外,腰圆背阔,面色黝黑,目光凶狠,力大无穷。他身穿黑色直缝对襟短褂,腰系藏青丝绦,足穿熟皮皂靴,虽身形魁梧却异常矫捷,手握一柄银光宝刀,寒意凌人,势在必得。
而另一位则是一身红袍的清秀公子,二十岁左右年纪,面色如玉,黛眉如染,高鼻巍峨,目光清冷,墨玉色的眸子幽暗得深不可测,好一个鲜衣怒马少年郎!而他手中的武器竟只是一把墨玉折扇。但见那墨玉折扇如一只青墨色彩蝶,一张一翕间,蝶翼翩跹,上下飞转,于刀光剑影中似惊鸿般矫捷冷艳。
那壮汉取胜心切,刀刀用尽气力,招招置人死地,看得众人倒吸凉气。奈何任凭他怎样使出气力,他的刀却连红衣公子的一根头发丝也碰不着。
和那壮汉咄咄逼人、势在必得的气势相比,红衣公子更显淡定自若、气定神闲,虽明明早已占了上风却并不急于求胜,他的目光根本不在壮汉身上,而是冷冽地逡巡着人群……
那壮汉见取胜不成,忽然从袖间甩出两个明晃晃的东西,真奔那红衣公子。
林初向来善良,最见不得这种以暗器伤人的卑劣勾当,她凭直觉感到那是两枚淬了烈毒的飞镖,于是便想也没想地朝那红衣公子大喊道:“小心!有暗器!”
其实那红衣公子虽看向人群,可壮汉的一举一动都尽在他眼中,但林初一喊,他仍不自觉地看向林初,并向她投以感激的目光。
倏忽间“当当”两声,那两枚飞镖已被扇骨挡落在地。众人大惊之时,那黑衣壮汉见伤红衣公子不着,竟恼羞成怒,从衣袖里连飞出数枚暗器,却并不是射向对手的,而齐齐射向了多管闲事的林初。
林初心里一惊,清晰分明地感觉到那几尾冰冷正飞向自己的头部、咽喉和心脏,奈何自己并不会武功,根本无法抵挡,那一刻,她心下一凉,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林初只觉得脚下一轻,飘飘然离开了地面,似有一弯温暖覆上了她的腰,凌空,轻舞,飞转……
难道自己已经死了吗?为何会没有任何痛感却有种飘然?她不禁睁开了眼,这一眼竟让她不可置信地连同嘴巴也一并张大了!自己竟被那个高傲的死对头云公子揽在腰间,徐徐落向地面,而那几枚毒镖已被齐齐地闪开,钉在了擂台边的柱子上,闪着冷森森的光。
而那云公子一手拥着她纤细袅娜的腰,另一只手扶着她光滑细腻的颈项,她的脸就贴在他的胸前,她竟能分明感受到他胸口的壮硕和有力的心跳,而她的两只手竟在无意识中那么自然地回搂着他的腰。她的脸一下子变得绯红,她的柔软在他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那姿势竟暧昧至极!
他和她都是一震!
第七章:误入洞房
林初本以为必死无疑,不曾想生死瞬间竟是那一见面就眼红的死对头救了自己。转瞬间的清醒,让林初一把推开太长云卿,闪在一边,喃喃低语道:“怎么是你?”她是那样的羞赧,竟不敢对视他的脸。
“不会武功,还到这样凶险的地方凑热闹,真是自寻死路!”太长云卿冷冷地说:“若不是我,你的小命早已休矣!”
一向精明冷静的林初,此时竟怔在那里无言以对,不知是因为刚才的慌乱,还是对眼前事实的不可置信。
太长云卿见她愣在那里,口气有些缓和道:“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林公子还是想想这救命之恩该怎样报答吧!”
林初此刻方回过神来,竟有些语塞道:“你,你想怎样报答?”
“我还没想好,姑且先欠着吧!”太长云卿此刻语气淡淡地,竟没有任何波澜。
却说擂台上那黑衣壮汉见取胜无望,暗器也已然暴露,便虚晃一招,借机跳下擂台,混入人群中逃之夭夭了。
那红衣少年见几枚暗器直直地朝林初飞去,心下一惊,想要去拦却已然来不及,正担忧之际,见林初被人救起,稍稍松了口气,飞身跃到林初面前,关切地问:“不知公子可有伤到?”
林初淡笑道:“无碍,多谢公子忧心!”
那红衣公子虔诚一笑道:“公子太客气了,应是在下对公子刚才危难之时的提醒深表感激才是!不知恩公尊姓大名?”
“林初”。
那红公子听罢亦有礼貌地回语道:“在下江栖尘,今日相识三生有幸!”他是那样地彬彬有礼、风度翩翩,竟丝毫不像习武之人,倒像一介书生。
二人正说话间,已有人奉门主之命前来请江栖尘上台行擂主之礼。众人正叫好喧腾之际,江栖尘却将手一扬喝道:“且慢!本次大会的规则是打赢对手者方可获胜,但刚才的擂主之争并未分出高下,便有人违反比赛规则先行退赛了,我若在未分清胜负的情况下就受以擂主,不仅有悖于比赛规则,也会有负于各路英雄好汉对本次盛会的期待!”
众人听罢,纷纷议论起来,都觉得他言之有理。台上天武门门主脸色阴沉如水,正待言语之时,却见江栖尘忽地眸光一冷,如两束冰剑直射向太长云卿道:“在下刚才见这位公子身手不凡,今日有此契机,若不比上一比,岂不太过可惜!”
说罢不等太长云卿还语,他已然玉扇一展直奔太长云卿的胸口袭来,和刚才的比试不同,此时的江栖尘一袭红衣如血,目光冷厉得直怵人心,方才还似有所保留,而此刻面对太长云卿时,却杀气腾腾!
太长云卿面对突如其来的挑战,先是一惊,继而剑眉一挑,潇洒出剑。这一红一紫两个绝世美男便凌空交错、辗转厮杀起来。
那一袭紫衣,凌空挥舞着寒光,时而像长虹耀目,时而像千帆欲转,时而凌波微步疾走,时而又如紫气东来挟万钧雷霆,势不可当!太长云卿人剑合一,飒飒如万年寒冰,摄心蚀骨,令人颤栗寒凉……
而那一道红光,舞着蝶翼般的墨色,辗转腾挪,像一团火,蔓延着不可触碰的墨焰,排山倒海席卷而来;更似一汪赤红如注的血,翻滚着多少仇恨的冤魂,铮铮幽咽,讨要着血债血偿……江栖尘如一只绝尘的火凤,从天而降的怒焰炽烫得似欲让人焚肌销魂……
这一红一紫竟纠结成一束残酷的绚色,从擂台下一直闪燿到擂台上,只听见利器啸鸣,却不见兵刃何处,只见冰火两色,却不见二人身形!在这风驰电掣的打斗中,一众看客惊得汗毛直竖,气息梗塞,数万人聚集的擂台下竟窒息般鸦雀无声。正在众人看得失神之时,那一袭红衣却突然衣袂一扬,飘然纵下擂台,戾气一收,向擂台上的太长云卿拱手道:“公子剑法果然出神入化,这擂主非你莫属!在下甘愿退出。”
众人一惊,太长云卿也很是意外,明明二人不相上下,未分胜负,那人却突然自甘认输,不知何意?且他出招时杀气橫绝,毫无善意,那目光更是幽深难测,他有意把自己逼上擂台,让自己冠上擂主之名,显然是有意让自己为难,他到底是谁?想干什么?
太长云卿正思忖间,天武门一众帮徒便已将太长云卿围在中间,齐声喝彩,赞叹今日擂主神功盖世,下面人群亦一片哗然……而那红衣男子,只回头看了林初一眼,目光中幽深难测,便瞬间消失得杳无踪迹。
那太长云卿被左拥右覆着直奔观武台前,及欲至时,他却突然抽身闪电般掠过人群,飞身将女扮男装的林初挟上了擂台。
众人惊异之时,他转身对观武台上的天武门门主道:“在下本无意于今日的比赛,擂台之战情非得已。且在下已有心仪之人,实在不宜受此擂主之誉,以误小姐终身。”
在大家一片惊诧之时,太长云卿又指着林初道:“此人为我结义兄弟,他早就仰慕于门主千金,所以我今日实为替他而战,望门主能成全!”那语气字字如铁,不容辩驳,却又似坦诚无比。
林初简直气得发抖,她刚刚因这人救了她,心下才有了一点好感,却不想转瞬间他却本性再现,将她置于如此窘困之地,无法抽身,林初恨不得用恨意无比的目光剜了他的心,掏了他的肺,看看究竟是何而生……
突然的变故让天武门门主也颇为意外,随之而来的是不可遏制的愤怒:天武门乃是江湖三大帮派之一,与乾坤派、飞云帮三足鼎力。可这些年飞云帮神秘消失,如今江湖中其实只有天武门和乾坤派两家独大。比武招亲这样一件轰动武林的大事,竟然先有红衣男子拒受擂主,后又有这紫衣男子将擂主拱手送人,这让天武门的脸面置于何处?
但见那门主脸色由红到青,由青至黑,正待发作之时,却见那顶小轿
纱帘轻启,一名女子娇滴滴地走到门主身旁,附耳低语了几句,那门主面色便由阴转晴,欣然地点了点头。
原来这门主的女儿,向来不喜欢打打杀杀,她对江湖中的事从来不感兴趣,只是更关注得擂主之人是否合自己选婿的心意。而林初本就貌美无双,女扮男装后更是俊美得无人能及。方才那太长云卿和江栖尘的比试她也见得清楚,虽那二人都一表人才,但那小姐却觉得美则美矣,只是那二人都太过冰冷难以接近,而方才林初遇险之时这门主千金便注意到这位温暖得如太阳一般的谦谦公子,林初那张脸,早就印在她的心上,让她一想起来就耳红心跳,只是那时林初并未参加打擂。没想到峰回路转,这心仪之人最后竟不期然成了最终的擂主,这着实让她喜出望外,于是便将心意讲与父亲。而那门主生平最疼爱这个宝贝女儿,视为掌上明珠,既然她愿意,那擂主是谁倒也无甚重要。
于是锣鼓喧天、彩旗飘扬中林初便被一干门众簇拥而去。临走前太长云卿附在林初耳边低语道:“送林兄的大礼可还喜欢!林兄喜得佳人岂不又欠我一个人情!”
林初简直肺都要气炸了,“无耻”二字还未说完,便已身不由己被人群拥走,急得那碧儿一路上跌跌撞撞直追而去……
整个武林大会的闭幕过程,林初已经完全记不清,只是一路闹哄哄地被人拥着,各种繁缛的礼节,各种嘈杂之声乱得林初焦头烂额,最让人头疼的是明日便要与那门主千金成亲,那时身份岂不败露,弄不好还会引来杀身之祸,这可如何是好?碧儿?碧儿此时又在何处呢?
喧腾了大半日,傍晚时分林初被引至一处暖阁,暖阁里很是寂静,只有少数几丫鬟立侍在那。其中一个丫鬟殷勤地给林初斟了茶,恭敬地说:“公子今天累坏了吧,奴婢这就给您备晚餐,稍后小姐会亲自来探望公子!”说罢丫鬟便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