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湖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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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已大亮，但厚实的云层遮了阳光，让人分不清是上午还是下午。四周弥漫着将要下雨的沉闷氛围。
空旷原野中的湖泊边，湿润的草地上坐着一位少年。
他的两只手都撑在泥土上，对自己和衣物沾到的污秽毫不在意，只是对着身前清澈的水面不时露出微笑，思及某处甚至低声笑了出来。但很快，他的面容又僵硬起来，重新变回了沉静。
这个过程不断重复。如果有人坐在他的对面，或许会对这个人无来由的感情的急剧变化而感到毛骨悚然。
蜃忍无可忍，再次打破了沉默。【你到底还要在以前世界的回忆中沉浸多久？你想把它当成精神上的慰藉品，永远沉沦其中吗？】
【你越想回忆出“那个人”的模样，记忆中的违和感就会越明显，到最后那种空虚感会让你的精神崩溃的。】
蜃不由想到，之前昶都没注意到这件事，显然是祂特意布好的认知中的滤镜网，为了防止这种情况的发生。
但仍然被他自己冲破了伪装。这也在祂的意料之中吗，或者干脆就是设定好的？
“说的轻快，我的存在可是被否定了啊。”
先前遭受过打击的昶总算从虚幻的世界回归现实，但眼睛里却映照不出任何事物，只是盯着前方。
【这只是你一时自暴自弃的想法吧，该怎么活这种事情由你自己决定。】
“如果我经历的一切都是被人安排好的，就算我做出的决定出自本心，难道就不处于被控制中了？”
【这些都只是猜想而已，不是你说的吗？】
“但也就像你说的，发生的事情都太巧合了，让我不得不这么想。”
他有些疲劳地闭上了眼睛，转而用全身去感受。
泥土的芬芳，风的冰凉的触感，草叶互相碰撞的声音。将意识交与广阔的大地和深邃的天空，恍惚间自己似乎变成了一阵自由的风，穿过无数的岁月，永远也不会停歇。
毫无来由，昶只是下意识的想这么做，却稍微觉得好受了些。
“放心吧，就算这些是真的，我也不会就这么放弃的。”他又睁开眼睛。“我只是趁着这次机会怀念下以前的时光，毕竟没人能保证剩下的记忆会保持完好无损。”
尽管心脏无时无刻不在抽痛，但那股在回忆深处晕开的温暖仍然能轻易地让他做出微笑的表情。
“一回想起来也尽是奇怪的事呢。和他一起逃学，一起被秃驴逮住学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也遇到过危险和有趣的境况。真不可思议，对现在的我来说，那些经历就像梦或者前世的记忆一样，甚至有种’这真的是我所经历的事吗？’的感觉。”
【带着这种心情重温美好的回忆，这可是双倍痛苦。怪不得我从刚才起就听到了心灵的惨叫声。】
“这也是最后一次了。以后我不会再主动回想这些了。”
深呼吸了一口气，他迟疑了阵子，才说出了下面的话。“蜃，你对我并没有全盘托出吧。”
毕竟这些神秘又不常见到的家伙，无论是蜃还是库洛斯，都是问什么就答什么，跟挤牙膏一样，就是不肯一次性说出所有事实。
真是的，看别人一头雾水有那么好玩吗？虽然他确实没有让他们交代清楚的权利。
【……】心灵的住户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定。
“好吧。”昶叹了长长的一口气。“既然你们都不打算说，我就自己去找。”
【是说……】
“我最初来的那个地方……就按游戏的传统，叫它初始小镇吧，同时也是我和亚连相遇的地方。我要回去那里一趟，也许有什么提示被我忽略了。”
他接着说。“还有一点。既然你笃定马纳不是普通人，那亚连可能也不会只是驱魔师这么简单。我想调查一下亚连的身世。”
【赞成，我也很在意他的身份。但是怎么说都已经过去了七年，能顺利找到线索吗？】
“总之，我现在有了自保的能力，能比当初更深入地调查一些事情。回去看一眼也不坏。”
决定好了后，昶站起身，拍拍裤脚上的泥。
他准备跟库洛斯报备一声就出发。因此现在的目标是镇上唯一的酒吧，在那儿才有可能蹲到某位嗜好不良的元帅。
……
昶的想法没什么问题，如果不是亚连提前留住了正要出门的库洛斯的话。
“师傅，请等一下！”
被亲近之人诅咒的白发少年站在棕色皮毛制成的地毯上，手撑着摆满了刚被解决的早餐的长桌的边缘，他的身后是被突然的站立动作推到一边的木椅。
被叫住的男人的手已经搭在了暗金色的门把手上。男人姑且转过了头，但帽子下不耐烦的神情表明了他随时都可能离开。
“我有些话想单独和师傅说，抱歉。”亚连对随侍在一旁，被他的举动惊讶到的女仆说道。
这位女仆瞟了库洛斯一眼，对小少年鞠了一躬，适时地推走了餐车。
事实上，亚连很不想一个人面对这个恶魔般的人，可现在的机会也很难得：昶从早上就不见人影，只留了张去晨练的字条；佩儿与母亲和一部分镇民去了教堂，为不幸逝去的病人们做祷告。佩儿家目前只有佣人和他们两个在。
虽然桌上还有仍在大快朵颐的蒂姆，但一个使魔也做不到告密。
目送着女仆走出餐厅并带上了门，亚连像是要消除自己的紧张和害怕般，直视着自己的师傅。
必须问出来，只有现在才能问的问题。
他尽量使自己的声音平稳。“恶魔要找的诺亚，该不会……不，应该就是昶吧。”
库洛斯挑起了眉，戴着白色手套的手从门把手上撤了下来。
“哼，还不算笨到无可救药。”
听到师傅将近于承认的话，亚连的声音再难掩波动。“昶可能记不清了。但我记得，那天晚上值得注意的事情，就只有我们和那群人的争斗了！而且昶那天的样子也很不对劲。”
“好吧，这件事你是有知情权的。提早知道也能有点心理准备。”
将代表着驱魔师身份的长袍往门口旁的衣架一扔，身着白衬衫和黑色西装裤的男人干脆坐到客厅的沙发上，掏出烟点上，吸了一口，又呼了口烟气。
就连亚连也很少看到常服的库洛斯。讲真，这副强壮的躯体和英俊的面容实在是太有欺骗性了，一点也看不出来是常流连于灰色地带的人。
驱魔师的元帅招了招手，示意弟子走近。亚连便来到了他面前，安静地等着说明。
“诺亚，你可以理解为恶魔的操控者，千年伯爵的同伴，和圣洁完全对立的存在。”库洛斯一上来就抛了个炸弹。
“不可能！”白发少年当即反驳，握着的手因为用力而露出青筋。“昶不可能是这种人！”
“别急着下结论。每隔一段时间，在人类中就会诞生诺亚，而在那之前，就连他们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真实的身份。”
“可是，昶明明是驱魔师……”
“是圣洁压制了诺亚的力量。目前只能这么解释。而那天在他精神虚弱的时候，诺亚抢占了他的身体。”
“您凭什么能这么肯定？”
“我和诺亚化的那家伙交了手。”
亚连一时哑口无言。这也解释了那天他听到的枪声和发动的『圣母之柩』，一般的小混混和恶魔还不值得库洛斯出动两个圣洁。
短暂的思索后，少年还是不赞同的别过了头。“就算这样，您也不该直接动手，毕竟昶也不知道自己发生了什么。”
库洛斯咬着烟。“有别的方法的话我早就做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
皱着眉头的驱魔师元帅在茶几的烟灰缸内弹了弹烟灰。这根烧了一半的烟再次被夹起时，却因为主人陷入了回忆而停在嘴边。
就连蒂姆也察觉到凝重的气氛，停止了自己的一切动静，缩在椅子上。
亚连咽了口唾液。他觉得自己做好了面对任何事的心理准备。
再次烧掉一截的烟灰掉到已经摘下了手套的手指上。因为难得的严肃而显得成熟多了的元帅啧了一声，将烟摁灭在烟灰缸的玻璃底座上。
就像要呼出肺里郁结的烟雾般，他说道。
“昶杀了一个人。”
作者有话说
第48章 湖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