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心草木》林容之

2、相见

　　却说慕妈妈灵机一动就转身跑回房间，偷偷摸摸打起电话来。慕爸爸倒不以为意，从小就知道自己女儿的性子，天生淡漠，表面看起来平淡如水，内心打定了主意就坚定不移，谁也劝说不动。倒是很难想象女儿谈恋爱的样子，这个女儿啊从来都没有对什么事什么人痴迷过，永远都是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的样子，更别提结婚了。所以慕爸爸从没觉得女儿会相亲几次就结婚了，再说从私心讲，天底下哪个爸爸愿意看到女儿早早出嫁呢，还不是能多留几天几年就多留些。不过转念一想，仝坤这孩子倒不错，虽然这几年因为出国留学去了不怎么见面。但是小时候见了，还是挺有礼貌主动叫叔叔，年纪小小却老神在在。长大了，做事有自己的主意，也没继承仝家的医学传统，反而敢于出国学了金融。回来了也很有魄力，说不用家里的钱就不用，白手起家，如今创业也小有成就。主要还是仝家和慕家是世交，知根知底，女儿要是能过去也放心，知道不会受委屈。说起仝慕两家的关系，还得说起慕爷爷那一代，和仝爷爷是一个连的恰好是老乡，感情就更加深厚。后来退伍了，慕爷爷自学参加高考，考上大学研究生，一路下来就在本市做大学教授。仝爷爷呢原来是连里的随军医生，后来专业到武警医院做外科医生。革命年代的友谊最是坚固，二人成了家又都留在一个地方，自然联系更加紧密，就这样也是笑谈为世交了。
　　慕爸爸正喝着茶回忆，只见慕妈妈满脸笑意出来，不等问便说道：“成了成了，约好明晚去日落山庄吃饭！”
　　“这又是唱哪出？”
　　“咱们两家人一起吃个饭，彼此联络下感情。好了，我要进去和小影说了。对了，你可别插手啊，这事归我管了！”
　　“行行，家里什么事不是你管，你最大。以后有什么你也别怪我不管就行。”慕爸爸半开玩笑说着就拿起手边的报纸看了起来，一副全然放手让慕妈妈大干一场的样子。慕妈妈可没心情和他计较，赶忙就去敲小影的房门。
　　“进来吧，没锁。”慕影的声音从房内传出。
　　慕妈妈走了进去，假装这次吃饭和相亲无关，就是单纯两家联络感情的饭局，相当“不虚心”地和慕影说了起来，还特地“无意”说起仝坤这个人。
　　“怎么突然就想到要两家吃饭了？”慕影随口一问。
　　“也不是突然啊！”慕妈妈赶紧解释了起来，“你看仝坤不是大你两岁来着，又出国留学好几年。这孩子去年就回来了，但你又还在读大学，就老是这样错开。正好你今年回来，找了工作也稳定了。他呢事业也步入正轨就想着咱们两家是真的好久没人齐地聚了。这次正好借着庆祝你入职、他公司起色，咱们好好吃一顿！”
　　“行吧，随你们。”吃一顿饭，慕影倒觉得无所谓，也没想到慕妈妈是奔着相亲去的，毕竟她对仝坤的印象只停留在仝伯伯的儿子上。以前小时候见过几面，不过也没什么特别的发小感情。大了呢就听说他出国念书了，还反抗仝伯伯让他学医的路。总之没什么特别的印象，也不关心他到底在干嘛，偶然得知的消息也只是慕妈妈在说的时候随便听到的，没放在心上，自然也不知道他刚分手，更不会想到两家长辈要相互撮合的想法了。
　　隔天晚上，说聚就聚，两家人六口人，齐聚日落山庄的包厢里。这个日落山庄可是本地最豪华所在，贵在老板还有情调，不叫酒店叫山庄，环境布局也很风雅，有亭台楼阁，假山流水。
　　不一会儿，两家人就都落座了。仝妈妈悄悄打量了下慕影，这小影也是小时候见过，长大了倒是没怎么有机会细瞧。女大果然是十八变，出落得婷婷大方，一头长发披肩，衬得脸越发小巧，眼睛有点桃花眼的味道，但是整个人却不魅，反而有种淡淡的清冷感。仝爸爸看仝妈妈盯着人女孩子看久了，有些不礼貌，就清了清喉咙说道：“真是好久不见啊！”
　　“是啊，都说在A市却反而约得少了。”慕爸爸笑笑回复。
　　“怎么还不见小仝呢？”慕妈妈倒有点着急。
　　“哎给忘说了，”仝妈妈忙回过神来，“小仝公司临时有点事，就迟点来，一会就到一会就到！”
　　“没事没事，孩子忙我们知道，自己做老板就是这样啊，刚开始总会事多的！”慕妈妈忙说道。
　　“是呢，你说这孩子，好好地医生不想做，就是出国读了金融回来也不做上班族，朝九晚五多轻松，非要自己创业，受这个苦啊！”仝妈妈说起来就一肚子的气，脸上却是不舍。
　　“上班族说到底也是给别人打工的，做老板也不是随便一个人就能做的，说明啊你们家小仝有这个能力！”慕妈妈打起了圆场，“再说了这孩子啊，大了就翅膀硬了，哪管咱们这些老人的想法啊，你看我家小影也是高中想学画画，那么好的成绩也不好好高考了，就说要当艺术生去了，是怎么劝啊也劝不回来。当时她高中老师还说呢要是好好正经高考上去，这个成绩人大妥妥的，非要去学美术，这可是以前从没学过的。。。”
　　“不一样不一样的，你家小影是真有这个艺术天赋。就集训了一年，还不是考上了央美，艺术的最高学府啊。所以啊让小孩子学才不算埋没了个人才！”仝妈妈就这样和慕妈妈一来一回，说得对方都是心满意足，哈哈大笑。爸爸们倒没加入话题，在一旁点了菜就开始研究这个日落山庄的布局，一会说这里好一会又哪里说假，不知道还以为两人都是建筑的高人。总之，长辈们都聊得其乐融融的，慕影在一旁这边听两句，那边说两句看法。这就是仝坤推门进来看见无比和谐的场面，他一眼就看到了慕影，她侧着身子在交谈，长长的睫毛一扑一扑，看起来十分认真。
　　大家正各自聊着，听见推门声，齐齐停下来看向仝坤。仝坤倒是不理瞬间尴尬的气氛，马上走了进来，直接拿起桌上的酒杯笑着说：“慕伯伯慕伯母，不好意思，我来晚了。我自罚三杯。”还没等慕爸爸阻止就喝了起来，仝爸爸在一旁说道：“老慕啊别劝他，这是他该的！”
　　“哈哈哈年轻人就是酒量好，要是我啊三杯就倒了。”慕爸爸笑了起来。
　　“你这就是故意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老慕的酒量，是不是想逃酒啊，一会咱们得好好喝喝！”仝爸爸刚说完，仝妈妈就一副生气的样子：“喝什么喝，自己都是医生还不懂照顾自己的身子？咱们来着可不是给你们两喝酒的！”
　　“是啊是啊，小仝来了就快坐，正好可以让他们上菜了！”慕妈妈赶紧接着说，生怕耽误了她的正事，使了个眼色给仝妈妈。
　　仝妈妈那是谁，多年老姐妹，马上就接住了向慕影说道：“小影啊，你别介意。我家小坤平时不爱迟到的，就是他公司最近有点忙。”说着还用手肘捅了捅刚落座的仝坤，示意他表现好点。
　　“没事的，阿姨。您开始不是说了吗，也没等很久。”慕影礼貌回复，正好仝坤借机看到了她的正脸，是很有艺术生的气质，说话举止也落落大方。特别是那一双桃花眼，奇异地散发出一种疏离淡漠。颜值虽不惊艳，但是浑身的气质让人难忘。
　　菜上来了，说话间就吃完了。慕妈妈摩拳擦掌，重头戏来了，这醉翁之意不在酒，又频频使了几个眼色给仝妈妈。仝妈妈马上会意，假装无意说道：“这个日落山庄可美了，小仝你来过几次带小影出去走走！”边说又用手肘捅了捅仝坤。仝坤哪里不知道他妈的意图，只是不做声假装不知道，看看女方的意思。
　　慕妈妈马上就坐不住了说着：“去吧小影，正好出去消消食！”到了这时，慕影才知道今天是“鸿门宴”，表面上两家人聚会，实际就是相亲，顿时觉得无语。慕爸爸怕女儿敢当面让大家下不来台，就笑着对慕影说：“是呢，你们小年轻去看看，我们老人正好聊聊，反正说得你们也不爱听。”慕影知道爸爸的意思了，走走也没怎么样，省的回去又要被唠叨，便对仝坤说：“那就麻烦你了。”仝坤也觉得没什么，父母要撮合他们的意他早就知道，自从自己和她分手，母亲就老是催促找个新的对象。这事他不反对也不排斥，说到底他是真的心累了，五年的恋爱早就把他弄得心力憔悴，如果要再恋爱或是结婚，对他而言都没什么区别，无非就是让家人安心而已。两人一路无言，就走到了庭院前。慕影倒没仝坤心事重重，她兀自坐在了台阶上。仝坤倒是被她有点吓到，没想到她这么没有假装淑女，有点意思，也陪着她坐了下来。两人还是一言不发，很难得却彼此都不觉得尴尬。晚风习习吹过，轻轻拂起了慕影的长发，若影若现的侧脸中，先是一声轻笑然后是一阵轻轻的细语：“有什么好看的，不过就是一副皮囊。”慕影说道。
　　仝坤被发现有些不好意思，咳嗽几声假装清喉咙，说着：“不好意思。”
　　“这也没什么，”慕影一手撑着脸，转过来对仝坤淡淡笑道，四目相对，有那么一瞬间气氛微妙改变。
　　“你有没有感受到”慕影继续说着。
　　“感受到什么？”
　　“风呀，”慕影另一只手伸出，像在要抓住风一样。
　　“果然是学艺术，很文艺。”仝坤的社会话，引得慕影又冷笑一声道：“我可从不会对人贴标签。”
　　“我不是这个意思。。”仝坤意识到自己好像冒犯到慕影了。
　　“其实我以前是一个感觉迟钝的人，但是突然有一天我感受到风轻轻吹拂在我脸上，那种痒痒却很舒服的感觉，就是那一刻我发现风不是风。”慕影像是无所谓仝坤说了什么，自己沉浸在了回忆中。
　　“那是什么？”仝坤顺着慕影的话，好奇了起来。
　　“什么？”慕影像是被拉回了现实，再次转头看向仝坤。
　　“你刚说风不是风，那风是什么。。。”仝坤好像在慕影闪烁着亮光的眼睛里看到了答案，他也说不出到底答案是什么，也不确定自己的问题是什么，可是他很肯定这眼里的光是答案。
　　“是。。。”慕影感觉仝坤在一瞬间看穿了她，有些不舒服转过头去，刻意避开他的眼神，“我们该回去了。”说完就自己站了起来往回走，仝坤倒也不追究，对于一个没见过几面的人有什么好好奇的呢。对于自己刚才的举动，仝坤也觉得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