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装昏君》谢家白露

21、任时光匆匆流去 我只在乎你

　　【任时光匆匆流去我只在乎你】
　　小皇帝忙完一天的工作，来到小院的时候，看到赵明安在卧榻上没什么精神躺的七倒八歪，自己就脑补了一出昔日端庄优雅克己复礼的忠良能臣，被自己逼到郁不得志潦倒落魄的小剧场。
　　就，很心疼。
　　赵明安歪歪头看到他还有点惊讶，“哟今天怎么来这么早……这么早就要睡觉吗？”
　　小皇帝虽然确实大部分时候就是来找他睡个安稳觉，但越听这话越觉得酸酸的，“睡觉有点早可以做点别的，赵明安你想做什么，我陪你。”
　　那次开诚布公聊了之后，他就开始叫赵明安名字了，自己的称呼也从朕变成了我，仿佛真的是没有利害关系的两个人。
　　赵明安换了个姿势斜躺着，能干什么呢？自己为了避嫌，从来不要任何生活必需品外的物件，孑然一身。他之前还在嫌弃小皇帝对他动手动脚，但是现在想想两个人在一起，没有其他的东西，那除了聊天骂架，也只能动手动脚。总不能教他瑜伽。
　　两个大男人对视沉默了一会儿。
　　小皇帝先避开了视线。
　　他感觉自己说了句废话。他把雄鹰折断翅膀养在笼子里，怎么还有脸问雄鹰想做什么。
　　小皇帝跟拉家常一样，絮絮叨叨对赵明安说着宫里最近发生的事，礼部有个能识人字体仿人字迹的奇人，字迹足以以假乱真；景妃最近在教小哑娘弹琴，声音真的是不堪入耳；鸳香楼最近花公费请了个卷发碧眼的新歌姬，说是正常运营需要；西域进贡了一大批会学话的八哥，除了说吉祥话还会咕噜噜唱一些饶舌头的歌；九公主家孩子会爬了，宋府高兴的不得了还开席庆祝了一番…
　　他看着赵明安的脸色，又试探着道，“税改在江南遇到了一些阻力，那里多乡绅商贾…”
　　赵明安微笑着安安静静听着，不发一言。
　　小皇帝知道他为了避嫌便是有话也不会说，单单从赵明安平静的表情，小皇帝真的是什么都看不出来，看不出他开心还是不开心，心底莫名有些茫然。
　　是他一步一步逼着这个曾经风姿绰约挥斥方遒的青年丞相，变成现在这个只知道吃喝睡的花瓶的。
　　这真的是他想要的生活么？
　　这真的是赵明安想要的生活么？
　　这个问题从赵明安醒来的那一刻他就在想，他已经想了太久太久了。
　　赵明安本是懒得搭理小皇帝的，但是看着他家小孩欲言又止别别扭扭的样子，又有点不忍心。
　　可是他也改变不了现状。
　　他不能去外面，外面不可能知道赵明安还活着。
　　他不能死，他死了小皇帝得多伤心。
　　无解。

　　两个人沉默了一会，相顾无言。
　　然后又突然福至心灵一般同时开口。
　　“不然你把我记忆洗了…从头陪你…”
　　“不然我帮你把脸换了…放你走吧…”
　　异口同声。
　　两个人同时睁大眼睛盯着对方，震在当场。
　　赵明安其实也想了很久了。觉得这已经是最好的办法了，非常仁至义尽。他甚至都想好了怎么设法搞来前尘旧梦，洗掉记忆和认知，这样自己就完完全全是清白的一张纸了，再不用担心有泄露朝堂机密的可能性，而且从头认识，他见到的第一个人一定是小皇帝，到时候小皇帝说啥是啥，他把自己这张纸漂白摊开，小皇帝愿意怎么画就怎么画。
　　这应该是对他们俩来说最好的结局了。
　　可是他家小皇帝，竟然想的是，给自己换个身份，再放自己走。
　　不怕赵明安私通邻境，不怕赵明安出去东山再起，不怕赵明安背叛报复，背下重重隐患，就为给他自由。
　　这是赵明安完全没有预料到的。
　　小皇帝也惊呆了。
　　小皇帝思考了很多天才说出口的，他觉得这是最好的办法了，他甚至想好了怎么把给赵明安做改头换面的人杀人灭口，把脸换了，从此赵明安就完完全全是一个新的人了，再不用担心被人发现赵明安还活着的事实，而且可以拥有他自己新的人生，到时间他愿意继续留在自己身边，或东山再起搅动风云，或远走高飞娶妻生子…只要赵明安开心，小皇帝都…支持。
　　可是他家赵相说什么，洗掉记忆？是…赵相宁愿舍弃一切也要在自己身边任自己处置的意思？
　　赵明安只是震撼，小皇帝对自己的感情他能感觉到，但是他仿佛是从这一刻才意识到，原来小皇帝对自己感情是这么深。
　　小皇帝则是狂喜，之前他知道赵明安对自己有些感情，只是这一刻，他才体会到，赵明安是可以放下一切只为留在自己身边的。
　　小皇帝忍不住笑出声来，三两步扑到了赵明安怀里，这些日子的苦闷纠结一扫而空，心里被从未有过的喜悦和安心填的满满的，他已经是可以平视他家赵相的身高了，看着这个明显还在震惊中的青年，他已经按耐不住要吻下去……
　　“磕CP！在一起！在一起!在一起！”
　　门外突然传来一声奇怪的不合时宜的起哄声。
　　小皇帝不好意思地解释道，“哦这就是西域那只聒噪的八哥，想拿来给你看看的，你听又在说一些胡话了…”
　　赵明安仿佛是从宕机的状态一下子清醒了，他皱着眉头，回忆道：“你刚说这是西域的八哥…还会说饶舌话…哪种饶舌话…”
　　小皇帝认真回忆了一下，好像不太好解释，“专门找人来看了，不是西域话，也不是邻境六国的方言，大概就是这鸟乱说的。”
　　八哥只会学说，不可能自己造词，刚刚那句话小皇帝觉得是句胡话，可是赵明安分明就听懂了。
　　赵明安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他打开门，门口鸟笼栓住的确确实实是一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鸟，他虽然上一秒还想着这个世界朝堂的事与自己无关，但现在，他不找事，事找到自己头上来了，他也不可能装没看到。他对着这鸟，很谨慎地用那个时代的官方通用语道：“hello？”
　　鸟歪着头，看智障一样看着他。
　　赵明安不死心，又换英音道，“who are u ？”
　　那鸟喉咙咯咯了几声:“I'm the Saviour！”
　　“what makes you here？”
　　“we can do everything.”
　　小皇帝好奇而戒备地凑过来，“你能跟它对话？”
　　赵明安把同期的“穿越者”回想了一遍，依然没想出是谁。
　　赵明安突然问：“你之前说西域进贡了一批这种会说话的鹦鹉？很多只吗？”
　　小皇帝如实回答：“十几只吧，想赏下去，还没赏呢。。。”
　　赵明安皱眉道，“不用赏了，这鸟有问题。这鸟被人教了西洋语，某种意义上来讲是可以传递消息的……”
　　赵明安突然闭嘴了。
　　世界安静了。
　　目前为止，这个世界线还没有出现西洋人。
　　如果赵明安没记错的话，西洋人远渡重洋来到这片土地是一百年之后的事，就算西洋有穿越者，什么都不干就开金手指造船，也不可能通过一己之力改变技术发展速度，把时间提前这么多。
　　所以只有一种可能，这些鸟是“穿越者”驯化的。
　　这显然是穿越者自爆身份的行为了，这些鸟不仅能给其他“穿越者”传递消息，更有可能通过自爆身份吸引更多的穿越者来联系。
　　这是不符合时空管理规定的。
　　小皇帝的眼神从一开始的惊讶变成了戒备。
　　四境之内还有他不知道的西洋语？何处传来的？为什么赵相能听懂？
　　赵明安没法跟小皇帝解释海的对岸还有金发碧眼的西洋人说着饶舌的话，估计说了小皇帝也不会信。如果单纯把这个当普通间谍处理，那问题又来了，怎么解释赵明安能听懂这些间谍暗语一样的话呢？
　　没法解释。
　　赵明安哭笑不得。
　　他当然可以假装听不懂不管这鸟，让那个“穿越者”联络其他“穿越者”，只是等那个“穿越者”触犯规则被系统测出来，他们这一批的成绩就清零了，一切从头再来。因此于情于理，他们“穿越者”本就有义务维护时空管理局制定的规则。
　　真棒啊赵明安！又把自己玩死了！死局！死的透透的！
　　赵明安在心里为自己默默点了一支蜡烛。
　　虽然不知道这位“穿越者”同僚实际是想干嘛，但是这么误打误撞的，是真的把赵明安玩死了。
　　小皇帝也哭笑不得。
　　他以为自己会怀疑，会猜忌，会盘问赵明安到底什么时候接触的西洋语，西洋又在何处，西洋意欲何谋……但是下一瞬间就觉得似乎已经习惯了，赵相从来都是无所不能的。
　　小皇帝心里有一万个问号，但看到赵明安为难的表情，他怎么都问不出口了。
　　信任。
　　信任。
　　信任。
　　他在心里默念三遍，然后直截了当地问：“赵相觉得应该怎么处置？”
　　赵明安还在脑子里飞速演习他编的“西洋在哪？”“西洋语是怎么学会的？”一套套忽悠小孩的谎话，听到小皇帝根本没问前因后果，直接问解决办法，也是一怔，不过马上回过神来：“如果你放心我，放一只在我这，其他都销毁了吧。送这批礼的是西域哪个国？最好再放点暗桩去探一下。”
　　……
　　语毕两个人都愣了一下。
　　小皇帝有一阵没叫过他赵相了，还是赵相顺口。
　　赵明安也很久没接过小皇帝关于朝堂政治的话题了。
　　小皇帝那声“赵相”出来，他们仿佛又回到了两个人交洽无嫌的时光里。
　　这是个好兆头，小皇帝看着“重燃斗志”的赵明安，仿佛怕他反悔一般，紧追了一句：“好的，那这只就留给赵相了，其他的，我马上安排人去办。”
　　赵明安也不好再推辞了，小皇帝的江山社稷他真的是是没有一点兴趣，但是这个明目张胆在时空管理局规定边缘来回试探的这个同期，确实引起了他的注意。
　　小皇帝眼睛亮晶晶的，充满干劲，行动力极强，召来相关主事，几句话就把事情安排的明明白白。他忙完这些，从书房出来，就要去找赵相，就像之前受赵相提点，把事情办的漂漂亮亮的马上想去赵相府上摇着尾巴受表扬一样。
　　这简直是深入骨髓的条件反射。
　　他瞬间顿住了。
　　哪里还有赵相府，赵相府去年就被他抄了。
　　哪里还有赵相，小院那人是庶人赵明安。
　　他的猛虎，他的金丝雀，他的欲望，他的克制，他的……赵明安。
　　他做什么事，早就已经不需要跟任何人汇报了。
　　王宋两家大势已去，新晋各部团结一致密切配合，推动各项改革措施落地，朝堂祥和，欣欣向荣。
　　他再也不用假装昏君了。

　　不。
　　其实，如果能回到原来那种关系，小小的假装一下无能，好像也不是不可以。
　　他已经踱步到赵明安小院门口，越看越觉得那不知道哪里来的叽叽喳喳花鹦鹉甚是可爱，他突然意识到这鸟简直是上天给他的一个转机。
　　他不自觉的勾起嘴角，眼睛里是掩饰不住的笑意，像三年前那个邀功的孩子一样，边叩门边嚷嚷，“赵相！赵相！我办好啦！我跟你说……”
　　果然门被极快的打开了，赵明安皱着眉头，把这个突然变得不太稳重的孩子提溜进来，刚要开口训斥，抬眼跟少年天子满满笑意的眼睛撞了个满怀。
　　赵明安只愣了一瞬，就这瞬间，福至心灵，他突然想通了跟这小孩相处的方式。
　　他入戏极快，轻咳一声掩饰住自己的笑意，他毫不客气的坐在上首，把小皇帝请到客座，慢里斯条给小皇帝倒上茶，然后才示意让小孩慢慢说。
　　不靠谱的小皇帝vs治世能才。
　　时光重叠，仿佛三年前的场景重现。
　　世事如云，人心易改，这世界从没有一成不变的关系，更没有一成不变的人，他们能走多久，将来会如何，没有人知道。
　　他们唯一能做到的，就是在每一次选择来临的时候，都坚定的选择对方。
　　岁岁年年景不同，初心犹如初见时。
　　他们的故事，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