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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安远王与‘姑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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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照你的说法,你该向父皇讨个将位或者当个逍遥王才是,怎生回来当个众矢之的?”历水清伸出两只手指玩着杯盖,坐在对面笑眼盈盈地看着对面那人。
  那人就是历卿。
  历卿还是历卿,但历卿不是道士了,他现在是历朝的三皇子。
  两个月前,今上两道圣旨,一道砸在了云来山,召了历卿回京,另一道八百里加急传遍历朝上下,昭示天下他又多了个儿子,封了安远王爷。历卿以为自己也跟小师哥一样是个孤儿,但没想到自己不但不是孤儿,还是颇有地位的皇子。当年那些肉都吃不饱的年岁远去,他像一口气吃成胖子一样暴富了,历卿表示很满意。
  坐在历卿对面的那位叫历水清,当今圣上第四子逸王,皇帝的几个儿子中与历卿最亲近的王爷。
  ......当然不是真亲近,皇子之间哪有真正的亲情。不过是比其他几位王爷来历卿府上来的次数多一些。
  “大概还是很想娶那个姑娘吧?”历卿如是回答,虽然他觉得逸王这个问题很蠢,皇帝的两道圣旨砸得又快又狠,世人都来不及反应,他岂是拒绝得了的?
  逸王玩茶杯盖子的手指一顿,可能是没料想到历卿是这个回答,神色一敛,正色道:“三皇兄原来也是个性情中人,皇弟佩服。”
  逸王手中的扇子一转,打开遮住两人的脸,又问道:“可否透露一下,是哪位绝色佳人让三皇兄如此念念不忘?”
  他眼底的精光看得历卿一抖。
  逸王有个民间俗号,“长舌公子”,据说是今天早上跟他讲的话,今日中午就能成为午饭后的谈资。历水清听说后不满意这个诨号,大笔一挥,自诩“灵舌公子”。
  历卿悄悄后退两寸,离开扇面,他倒是想让逸王宣扬出去,但问题是他已经忘了那个小姑娘长什么样了,十来岁的小姑娘长得飞快,就算他记得,又有几分相似?
  历卿只好回答:“不知道,我当时不过十岁,如今已过了七八年,我都不知道她是否已经嫁了人了。”说完又觉得有些颓废。
  正当这时,前厅传来一阵骚动,是他小师哥来了。
  小师哥有治世之才,师父不愿耽搁他,让历卿为小师哥求了一个官职,现在小师哥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六品官员,比历卿这个闲散王爷要忙许多。说来唏嘘,云来山上唯二的两个亲传弟子一个成了王爷,一个入朝为官,还好师父还算年轻,再收个弟子传承云来也还来得及。
  小师哥一身墨绿色官服,官帽已摘,头发用同款发带绑着,徐徐走来,陡然生出一丝飘逸之感。
  “安远王爷,逸王爷。”
  师哥款款行礼 ,旁边逸王看的一惊一颤,神魂一颠一倒。历卿暗道声不好,他这便宜皇弟该不是看上小师哥了吧?
  历卿的担心并非毫无道理,因为逸王是个断袖。
  历卿回京第二日,逸王来历卿府上做客,同来的还有太子,二皇子寿王。那日春光正好,历卿在府中设了宴,请他的两位哥哥和这位弟弟吃午饭。酒是老窖的女儿红,菜是万钱珍馐,上菜的小厮长得也白净,特别好看,衬的菜肴都美味了几分。
  逸王摇着扇子,脸上挂着他一贯的笑眼盈盈。
  “三皇兄从小长在云来这样山清水秀的地方,模样也比我们几个长在皇宫里的俊些,连府上的小厮也这般好看。”
  这是个什么话题?
  历卿在云来山上放养着长大,实在不知道这些城里的公子哥儿吃饭还喜欢讨论小厮的模样?古来青楼文化甚繁荣,不讨论某个媚娘那个美人,喜欢看小厮?历卿觉得自己府上的丫鬟长得也很好看呐。
  “过奖过奖。”历卿谦虚道。
  逸王的脸色一时间变得有些一言难尽,片刻后仿佛了悟了什么,复又说道:“原来如此,既然是三皇兄的人,皇弟就不好讨要了。”
  历卿不懂什么叫“他的人”,只好客气道:“无妨无妨。”
  逸王更加一言难尽了。
  旁边坐着的太子殿下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开口解释道:“三皇弟初来,应该是不知道这些事,我跟皇弟说说吧。”太子举了杯茶喝两口,杯盖碰着瓷杯一声清响,接着道:“四皇弟与我们有些不同。”
  “有何不同?”历卿问。
  逸王摇着扇子,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眼底藏着几分笑意,嘴角也玩笑似的裂开,历卿总觉得他很流氓。之后发生的很多事也确实证明他的感觉没错。
  寿王接话道:“四皇弟喜欢男子,若是三皇弟你不喜欢那个小厮,让给四皇弟又何妨?”
  原来是个断袖。
  那小厮长得确实俊俏,一双手尤其嫩白,不像个干粗活的,倒像个执笔研墨的。小厮看着历卿,身子抖成筛子,一双眼睛红通通的,含着泪水。
  道门出来的人一向心善,如此这般,无妨也得有妨了。
  历卿装作颇为遗憾地回道。
  “话虽这般说,但两位皇兄也知道,皇弟方回帝京不久,人生地不熟,府中大小事宜具需要有人替臣弟打点一二。这小厮在我府上干活机灵,脑子也灵光,我正准备升一升他的职,当个管事什么的帮臣弟打理杂事。”
  “这有何难,改日我替三皇兄挑几个身家清白,有德有才的人送入府中,保管替哥哥打点得好好的。”逸王夹了一筷子云笋,依旧摇着那破扇子道。
  “不想劳烦皇弟。”
  “不劳烦不劳烦,皇兄这般推脱,莫不是真看上这俊小厮了?”逸王又扬起那个邪笑,手里的破扇子装模作样又摇了摇。
  再这般下去,只怕是没完,历卿索性承认:“惭愧惭愧,确有此意。”
  小厮从筛子抖成了震动的拨浪鼓,像秋风中打璇儿的叶子,很有一番昏迷的架势。
  *
  “卿大人不必多礼,快过来坐罢。”历卿还未来得及开口,逸王便抢先说道,这次眼底的精光看得历卿的心一颤。
  “谢王爷。”小师哥又行了一礼,落了下坐。
  “卿大人坐那么远做什么?过来上座。”逸王正了正坐姿,手中的扇子都不摇了,极力邀请。
  “逸王爷,这不合礼数,还望王爷莫要为难臣。”
  “不为难不为难”逸王摆手道,“若卿大人觉着为难,那本王也落下坐罢。”
  逸王说完便要起身,历卿见小师哥实在为难,忙在逸王落下坐前拦住他,“皇弟且慢,现在已是午时,历卿听闻京中有几家馆子很是不错,不如皇弟替皇兄引荐一二?正好小师哥也来了,我们三人今日便去酒楼吃?”
  逸王闻言,眉目一喜,拍扇道:“甚好!三皇兄找我引荐算是找对了了,太子皇兄整日扑在政务上,二皇兄一贯不喜这些东西,而皇弟我打小就是京中消息最灵通的人,哪里有好吃的好玩的,我保管是第一个知道的。”
  历卿觉得,逸王能与他最亲近不是没有道理的,臭味相投说的就是他俩。
  历卿与逸王都穿着常服,只等小师哥换了一身衣服便驾着马车去了。
  历朝帝京有三豪,第一豪叫“千金台”,是个赌坊,入门费就需要一千珠,约莫三千两银子,能进去的都是达官贵人,富商绅壕。
  第二豪叫“醉舟坊”,是个销金窋,噬魂洞,十足的烟柳之地,本身是艘停在帝京护城河里的画舫,里面绿瘦红肥,莺歌燕舞,各色美人皆有,当然也有各色男人,俗称小倌儿。
  历卿瞧着逸王说醉舟坊时的模样,多半是没少去。
  “我们现在站着的地方就是第三豪——味韵楼,京城第一大酒楼,里面的庖人有些是宫中乞退的御厨,有些是酒楼老板遍寻天下寻得的名师,味韵楼的菜谱一个月更新一次,有些菜你吃过一次可能就吃不到哩。”逸王眼中亮光一闪,颇为自豪地介绍,历卿猜他约莫也没少来这个地方。
  “卿大人怎么看?”逸王又转过身问小师哥。
  “逸王爷觉着得好的,必然是好的。”小师哥换了他惯常穿的素白衣裳,头上依旧绑着同款发带,飘逸之感更甚,垂眼敛目,恭敬地答道。
  历卿愈发感觉,他是个多余的王爷,他的皇弟就差直接对他说“皇兄你先行回去罢”。
  “咱们先进去?”历卿试探道。
  “进去吧,只是今日不曾预约,只怕是没有包间,只能坐外厢了。”逸王朝历卿看一眼,复又说道:“不过,若是皇兄不喜外厢,皇弟使些手段换取包间也不难。”
  所谓手段约莫就是强权逼迫,想不到昔日的小道士也有能使用皇权的一天,历卿有些兴奋,身体忍不住悸动。但坏事还是不宜做的,再小的坏事都不宜做。
  历卿:“外厢甚好,通风,且视野开阔。”
  不愧是京中三豪之一,玉石铺阶,银叶饰窗,绸缎为帘,明珠作灯,历卿怀疑桌面上那一盏琉璃灯都是宝石镶嵌的。
  三人挑了个靠窗的桌子坐下来,小二忙递上菜谱。
  “三位爷,吃些什么?”小二很有些模样,恭恭敬敬的,服务态度甚好。
  在外人面前自然不宜再称皇弟,历卿换了个称呼,“弟弟自幼在京中长大,想必知道哪些菜式好吃,弟弟你来点菜吧。”
  小二闻言,白眼差点翻上天去,这话说的,味韵楼什么菜式不好吃?呸,土包子!小二心中不屑,然而有名的逸王爷还是认得的,不敢造次,赶紧把翻到一半的白眼压下。
  “红烧肘子,清蒸云笋,肥桃沃鱼......把你们这个月的招牌菜都端上来吧。”逸王随手翻了翻菜谱,豪气地道。
  小二是个见过世面的,面对这般豪爽的客人也没有失态,只是眉梢添了几分喜色,忙道:“好勒几位爷,请你们稍等。”
  这一顿饭吃得颇不顺平,逸王秋波过于明显,小师哥招架不住,历卿明里暗里给逸王使眼色,让他收敛点,偏偏逸王不知道打了什么鸡血,热情过头,小师哥从头到尾冷着一张脸,日后逸王再想约人吃饭,只怕是难了。
  吃完午饭,逸王争抢着要付账,历卿就和小师哥在一旁等他,正当这时,楼梯上走上来两人,一位公子华服荣贵,摇着与逸王一般无二的扇子,另一位瞧着是个女子,与小师哥一样着素白的衣衫,生得甚是美貌。
  正当二人路过历卿时,不知是什么人在后方悄悄推了历卿一把,他就这样撞进了美人怀中。
  历卿回头,逸王正用一副看好戏的模样看着他,仿佛坐等好戏开锣。
  “对不住,姑娘,在下并非是故意为的。”历卿连忙退出美人怀中,拘礼道。
  一旁的逸王却笑了。
  谁知历卿撞人时美人没有生气,这话一出美人反倒黑了脸。
  “姑娘若是生气,尽可打骂在下,毕竟是在下有错在先。”历卿又道,神色愈加愧疚。
  逸王在一旁笑疯了。
  ......美人的脸色更黑了......
  莫不是他真做错了什么?或者说错了什么?
  “咳......”逸王好不容易止住了笑容,上前来说到:“兄长初回京肯定不认识,我来介绍一下吧。”
  逸王正色,语气诚恳道:“这位......”他指着那位“姑娘”。
  “乃是柳丞相之子——柳訴书,也就是我的表哥。”
  历卿如遭雷劈。逸王继续补刀。
  “不是兄长口中的姑娘。”
  历卿现在很想晕上一晕了。
  晕之前最想做的,就是撕烂逸王那张唯恐天下不乱的嘴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