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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论替身的100种死法 ...

  •   多年前的暮春,王府回廊下的栀子花开得泼泼洒洒,白瓣沾着晨露,甜香漫过石阶,连风都染得发腻。

      那年,他七岁,她九岁

      那个捧着半束栀子花的少女就站在花影里,是爷爷亲收的义女,府里人都唤她 “皇姑姑”,可魏凌漫从不跟着叫。

      在他眼里,她只是眉眼弯成月牙的玩伴,笑起来时眼里落着碎阳,发梢蝴蝶结蹭过他手背时,痒得像春虫爬过心尖 —— 七岁的孩子哪懂什么辈分,只当她是自己藏在心底的 “宝贝”,就像揣在怀里舍不得给别人碰的新砚台,是连睡觉都想攥在手里的稀罕物。

      那天廊下的桃花开得正疯,粉瓣缀在枝头,离石阶还有半臂高。她抱着栀子花,小绣鞋尖在青石板上磨出浅痕,裙摆扫过阶边青苔,小胳膊伸得笔直,指节因用力泛白,脸颊憋得通红。

      终于够着那朵最艳的桃花时,她猛地回头冲他笑,眼里闪着星星点点的得意,指尖捏着颤巍巍的粉瓣,声音软得像浸了蜜的棉絮:“阿漫,你看这朵桃花开得好不好?”

      那时他刚练完剑法,汗湿的发梢黏在额角,小脸上还带着少年人的莽撞,只瞥了眼那被她捏皱的花瓣,含糊应了句 “尚可”,便转身往演武场跑。

      满脑子都是师父说的 “剑要快”,哪懂她踮脚摘花时的雀跃,哪懂她捧着栀子花问桃花的心思,更不懂那年的风为何总绕着回廊打转,把她的笑声缠在栀子花香里,落满他七岁的衣襟,成了后来再也闻不到的甜。

      后来,那年的栀子花谢到最后一瓣时,和亲的圣旨裹着明黄绸缎,轻飘飘落在王府案头。她已不是追着桃花跑的小丫头,穿着比桃花更艳的红妆,从王府正门抬出去。

      红轿碾过青石板的声响,像有人硬生生抢走了他藏在枕下的玉笔,攥得他心口发紧 —— 那是他最宝贝的文具,是她曾笑着说 “写字时握着它,就像我在旁边看你” 的礼物,如今连带着送礼物的人,都要被远远带走了。

      他站在角楼上,指甲掐进掌心渗出血珠,看着那顶红轿消失在街角。轿帘隙闪过她鬓角的珠花,像当年那片桃花瓣,轻轻落进他眼底,烧得生疼。

      可他连伸手拦轿的资格都没有 —— 她是要为家国和亲的公主,而他,早已不是能和她在花下追跑的七岁少年。

      十四岁的晨光该是什么模样?该是巷口槐树下追蝴蝶的嬉闹,是捧着糖葫芦等娘亲烙糖饼的甜香。

      可魏凌漫的十四岁,只有铁甲上结的霜,和兵器相撞时震得虎口发麻的疼。

      这些年间他没日没夜泡在演武场,剑穗磨断了不知道几茬,兵法竹简翻得卷了边。

      寒夜里练剑的汗珠子砸在青石板上,转眼冻成冰碴,他对着月亮呵出白气,总想起回廊下的花香,想起那支被 “抢走” 的玉笔,于是握剑的手更紧了。

      他不是天生战神,是 “想接她回家” 的执念逼他在7年内榨干潜力,执念有多疯,成长就有多狠。

      王府的回廊曾飘着栀子花的甜香,可他的指尖只记得剑柄的粗粝,枕畔常落的不是软枕,是压在臂弯里的兵书 —— 他要快点变强,强到能把红轿拦下,强到能把她留在花香里。

      那年边关急报像雪片似的撞进宫门,北狄骑兵踏破三座城关的消息炸得京城人心惶惶,连镇国将军都折在了乱箭之下。

      朝堂上的争执声隔着宫墙飘进王府,他攥着磨得发亮的剑柄闯进议事厅,盔甲上的冰碴还没化尽:“皇弟请战。”

      战场比他梦里的修罗场更狰狞。

      没有雕梁画栋的亭台,只有断肢残垣和没膝的血污;没有回廊下的桃花簌簌,只有硝烟裹着腐尸的腥气呛得人睁不开眼。

      他学会了在颠簸的马背上嚼硬饼打盹,学会了用烈酒浇透布带勒紧渗血的伤口,学会了在战友的呻吟声里数着星星计算时辰。

      每次挥剑时,他总想起那顶红轿 —— 北狄挡在她和王府之间,那就踏碎他们的国门。

      北狄人笑他乳臭未干,却没料到这少年眼底藏着比边关风雪更烈的狠劲。

      他带着亲兵凿冰渡河劫营,顶着箭雨攀城墙,把兵法里的奇招揉进少年人的悍勇。

      短剑卷了刃就换弯刀,手臂中了箭就用布带吊在肩上,掌心的血和剑柄的锈混在一起,成了他最熟悉的触感。三个月,这场所有人都以为会拖垮王朝的战事,竟被他生生终结。

      勒马站在北狄国门之上时,他看着己方旌旗在敌国土地上猎猎作响,掌心的老茧比盔甲还硬。风卷着沙尘掠过甲胄,吹乱额前碎发,露出一双在硝烟中燃着野火的眼 —— 他能接她回家了。

      可从前线传回的消息里,她已有了自己的家。听说生了一双儿女,眉眼间染着烟火气,鬓边常簪着异国的蓝花,窗棂下晒着孩童的小衣裳,早已是别人的妻、孩子的娘。

      他摩挲着冰冷的剑柄,盔甲上的血痂还没干透,血珠顺着甲片缝隙滴落,砸在铺开的和谈书上,晕开的墨迹像无数个没说出口的 “跟我走”。

      可他终究没动。

      他能踏破敌国城门,能让敌首跪地求饶,却不敢惊扰她窗棂下的灯火 —— 他怎能为了自己的执念,让她一夜之间妻离子散,让那双像她的眼睛蒙上泪雾?

      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像在自己心上划了道口子。他把那句 “我来接你了” 永远咽回喉咙,和着边关的风沙,酿成了往后岁月里,一尝就疼的苦。

      班师回朝那日,京城十里长街挤满百姓,欢呼声震得城楼铜铃叮当作响。家家户户门前摆着香案,孩童捧着鲜花追在马后,连鬓角染霜的老兵都红了眼眶 —— 谁都知道,这少年将军踏破北狄国门时,盔甲下的伤口还在渗血。

      可庆功宴的酒还没温透,他亲笔签下的和谈书已先一步送进皇宫。御书房的龙涎香燃得正烈,皇兄将和解书狠狠砸在他脸上,宣纸边角割得他脸颊生疼:“魏凌漫!你好大的胆子!”

      龙椅上的身影因盛怒而颤抖,鎏金砚台被扫落在地,墨汁溅脏明黄龙袍下摆:“举国上下盼着你踏平敌国,你却拿着胜仗换一纸空文!安乐公主早就嫁人生子,你为了个不相干的女人,竟把三军将士的血债一笔勾销?!”

      魏凌漫跪在冰凉的金砖上,甲胄上的血锈蹭在明黄地毯上,像朵丑陋的花。

      他垂着眼,睫毛在眼下投出淡淡的影,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剑柄上的旧痕 —— 那是某次夜袭时,为护战友留下的伤。

      “皇兄,” 他的声音比边关的寒冰更冷,“北狄国库已空,百姓流离,再战不过是徒增白骨。”

      “白骨?” 皇兄猛地踹翻案几,青瓷笔洗在他脚边碎裂,“你怎不说说我方将士的白骨!镇国将军的尸骨还没归乡,你倒先替敌国心软了!”

      骂声像冰雹似的砸下来,他始终挺直脊背。

      直到皇兄骂得嗓音嘶哑,挥袖喊 “滚”,他才缓缓叩首起身。

      走出御书房时,廊下的阳光刺得他眼疼,阶下的玉兰花落了满地,像极了那年她离开时,轿帘隙闪过的鬓边珠花。

      他抬手按了按心口,那里藏着比盔甲更重的秘密 —— 他踏破北狄国门原是想接她回家,可终究在敌国的炊烟里学会了放手。

      盔甲上的血锈尚未磨净,他已在皇兄的怒骂声里,读懂了 “将军” 二字背后,藏着多少不能言说的隐忍。

      从那天起,魏凌漫是真的变了。

      七岁失去的痛、战场的血腥创伤、得知她成家后的绝望、皇兄怒骂的羞辱…… 多重打击下,他的 “黑化” 不是突然失控,而是执念被现实碾碎后的扭曲释放。

      更没人知道,这副沉溺美色的皮囊下,藏着怎样的锋芒 —— 人家不是恋爱脑,只迷恋美色,人家有脑子的好吧?

      这个曾让京城女子私下描摹眉眼、说他 “美如谪仙” 的清冷王爷,这个连指尖拈茶都带着三分不食人间烟火的男子,忽然成了天下皆知的 “好色之徒”。

      无论官宦闺秀、风尘红妆,哪怕是敌国暗中送来的女子,只要有几分姿色,他都照单全收。

      可这看似来者不拒的背后,是最严苛的规矩 —— 进府的美人必须有倾城之貌,但凡有半分瑕疵入不了他眼,不仅女子本人再无踪迹,连进献者也要被冠以 “欺瞒之罪”,悄无声息地从京城消失。

      旁人只当他暴虐任性,却不知这高门槛藏着多少算计:朝臣们借着联姻名义塞女儿,今天是张尚书的侄女,明天是李太傅的表妹,个个想攀附王府势力,烦不胜烦。

      他偏用最极端的方式挡回去 —— 不合格?连人带进献者一起处理。

      几次下来,再没人敢轻易送女子进府,那些龌龊的政治联姻算盘,全被他用 “好色” 的名头碾得粉碎。

      而宫墙深处,皇兄早已对他战功彪炳的势力心存忌惮,隐约察觉他有不臣之心,却始终抓不到把柄。

      这份颓废的好色,又何尝不是最好的伪装?把锋芒藏在胭脂水粉里,把野心裹进酒气熏天的荒唐里,谁还会警惕一个沉溺温柔乡的疯魔王爷?

      一时间,“定安王好美色” 的流言传遍街巷。

      曾盼着将女儿送入王府的官员们纷纷歇手,名门闺秀们私下扼腕叹息,说那谪仙般的人物终究染了俗尘。

      那人人艳羡的定安王妃之位,于她们而言终究成了一场遥不可及的幻梦。

      王府夜夜笙歌不断,丝竹管弦声里裹着脂粉香,将回廊深处的阴影遮得严严实实。

      可谁也没窥见后院的真相:那些被送入府的美人,早在跨进门槛前就被烈性迷药迷得人事不省,赤身裸体由侍卫抬向内院深处。

      侥幸活下来的人,眼底只剩深入骨髓的惧意

      更令人胆寒的是,这些女子留在府里的时日或长或短,最终被抬出时,无一例外是用白布从头到脚裹得严严实实,四角垂落的布面上常沾着暗红的血痕,在青石板路上拖出浅浅的印记。

      若遇上来历不明的奸细,他更有耐心 —— 不动声色地将人留在府中,像猫戏老鼠般百般戏耍,看着对方在希望与绝望间反复挣扎,直到玩腻了,才让其以最惨烈的死相收场,再命人将尸体送回敌营,连白布都懒得遮掩那狰狞的伤口。

      迷药的甜香混着胭脂水粉的腻味,压不住盔甲缝隙里渗了多年的血腥味,更盖不住心底那点早已腐烂的执念 —— 她们都不是她。

      七岁那年回廊下的花香,红轿消失时的钝痛,边关风沙里的野火,终究要靠这些温热的血才能稍稍平息。

      当白布裹着的躯体被抬出时,他从不回头。

      就像当年看着那顶红轿消失在街角时一样,眼神冷得像结了冰的湖面。

      外人只当他暴虐成性、沉溺美色,用更狠的手段掩盖这份连皇兄都骂作 “没出息” 的隐痛。

      王府的桃花开了又谢,落满青石阶时,那谪仙般的身影早已被血色浸染,只剩世人眼中挥之不去的疯魔与寒凉。

      某日,皇帝终究忍无可忍,派心腹太监深夜潜入王府。

      彼时魏凌漫正斜倚在美人榻上,手里把玩着半盏残酒,满室酒气混着脂粉香。

      太监颤巍巍躬身:“王爷究竟想要什么?陛下…… 很忧心。”

      魏凌漫缓缓抬眼,眼底蒙着一层醉意,嘴角却勾起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他举起酒杯晃了晃,酒液顺着杯沿滴落,在衣襟上晕开深色痕迹,声音轻得像梦呓:“美人,和…… 天下太平?”

      他顿了顿,指尖摩挲着冰凉的杯壁,眼里闪过一丝极淡的、无人读懂的怅惘,

      因为天下太平了,就不用和亲了啊。

      最后几字说得极轻,却像惊雷炸在太监耳畔。

      他猛地抬头,瞳孔地震 —— 天下太平?不用和亲?这看似寻常的话语,从手握重兵、心思难测的定安王嘴里说出来,哪是什么心愿?

      分明是藏着旧日隐痛与滔天野心的宣言!这 TM 是能说的吗?

      太监吓得脸色惨白,连叩首都忘了,只僵在原地看着榻上醉眼朦胧的王爷,仿佛第一次看清这荒唐皮囊下,藏着怎样吞天噬地的欲望与从未愈合的伤疤。

      他踏遍山河,终于寻得一座水土丰沃的山头,毫不犹豫地买下后,便亲执蓝图规划栽种。

      从江南移植来当年记忆里的桃树种,将山头划分成错落有致的区域:近山处是专供观赏的桃林,春日里粉瓣堆云叠霞,风过处落英如细雨般簌簌飘落,铺就一条通往深处的□□;后山则辟出园地,专人照料着用来制茶的桃树,枝头挂着的花苞小巧饱满,只待清明前采摘晾晒。

      他甚至亲手设计了桃林深处的秘境:引山泉绕林而过,在崖壁后凿出幽深洞穴,洞内奇石晶亮如星,曲径回廊藏着机关石门,推开便是豁然开朗的山谷 —— 那里有清澈湖泊映着蓝天白云,有雕花长廊环绕着繁花,更有一座雅致城堡隐在绿荫中,处处都藏着细巧心思。

      春日来时,整座山头成了桃花的海洋,粉白花瓣漫过石径、沾湿衣襟,连风都带着清甜香气。他会在落英缤纷处设下石桌,用后山新采的桃花煮茶,看滚水注入茶碗时,干涸的花瓣缓缓舒展重绽。

      正如他藏在岁月里的心意,从未真正死去,只是换了种方式,困在这片只有他能踏入的桃源。从七岁摘桃花、红轿碾花魂到后期造满山桃林,桃花这份情感在他生命里的重量 —— 就像反复擦拭一道伤疤,痛得越频繁,越证明它从未愈合。

      风是温柔的,花是专属的,连空气里都飘着独属于她的气息。

      这里没有辈分枷锁,没有和亲圣旨,没有敌国炊烟,只有七岁那年,捧着栀子花问桃花的少女,和永远追着她笑声的少年。

      最后,他没去见她。

      北狄的炊烟早已吹散了当年的桃花香,而他的桃源里,藏着所有没说出口的惦念,足够他守着花开花落,过完这漫长一生。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3章 论替身的100种死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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