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魇铃声》困困困

43、第 43 章

　　一次意外，林皙宁找寻回了属于“人类”的身体。

　　一天，她照例从血池中爬到岸边，打算小憩片刻。

　　忽然，天空中传来鸟类尖利的鸣叫，还有一声沉闷的“砰”，激起满目尘埃。

　　她直起身子，发现了一个人类身体的躯壳。这个躯壳原本已经死亡，干枯的皮肤仿佛老树皮，但是林皙宁冥冥中知道，这个身体似乎是属于她的。准确的说，是“为她准备的”。

　　她一阵欣喜之后，开始尝试把自己的灵魂注入这个身体中。

　　起初，注入的过程很艰难，林皙宁的灵魂无法完全与身体相融合。她时常感到身体不听从自己的指令，走路时摔倒，甚至连一些简单的动作都做不到。但是，经过长时间的尝试和修炼，林皙宁逐渐地掌握了这副身体的控制权，开始适应“类人”的感受和生活。

　　好景不长。

　　某天，日头西斜，阳光在大地上形成无数倒影。影影绰绰，看不分明，反而多了份阴冷。

　　影影绰绰之中，林皙宁感觉到一阵寒意，仿佛有什么不祥的事情即将发生。她加快了脚步，想要回到相对安全的环境之中。

　　然而，万籁俱寂之余，她再一次，听到了铃声响动。

　　“叮铃——叮铃——”

　　不同于之前的虚无缥缈，这次的铃声带着些刺耳，仿佛要击穿她的耳膜。

　　时间线回拉，她再度回到了那片荒芜的沙漠，与之相伴的还有巨蛇干枯的身体。

　　没有半点生机。

　　空气中所漂浮的，都是令人作呕的刺鼻气味。很难闻，也充斥着数不尽的死意。

　　林皙宁动了动身子，一时之间不确定刚才所经历的是不是镜花水月，亦或是一场幻梦。

　　她变成了蛇妖，然后吸食天地精华，又跟随一条“同类”发现血池，彻底变成妖怪。再然后，她又钻入属于人类的躯壳之中……

　　回来了。

　　不管她心里怎样想，此刻，摆在她眼前的，还是燥热的，足以蒸发一切都沙地。

　　这片死亡沙漠，她该如何走出去？！

　　林皙宁不免有些无力。而更多的，则是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就像一个巨人，好不容易拥有了强大的力量，现在突然变得跟一个普通人，不，甚至连普通人的力量都不如。

　　林皙宁叹了口气。

　　一粒随风飘扬的种子，在面对外界的风险时，基本上可以被视作手足无措。

　　她没什么办法，也无法去抵御未知的危险。

　　“也许，那具人类躯壳恰是陷阱，只不过我不巧，踩中了。”

　　林皙宁有些遗憾，但没有太过后悔。

　　在她的脑海中，已然推演出一副图谱：她操纵巨蛇的身体，躲过了死亡轮回。

　　于是，便不会有后来这一幕。

　　可惜，凡事都没有如果。

　　林皙宁望着愈发炙热的太阳，神色不变，心里在盘算接下来还有什么办法可以扭转局面。

　　难不成，她要眼睁睁看着自己被晒成焦炭，失去所有生机？

　　一定还有别的办法。

　　电影中，乃至生活的方方面面，都不会存在死局。

　　只要抓住机会，绝处逢生即可。

　　眼下，着实存在少许难度。

　　如泣如诉的铃声响了许久，终于，在她热的即将失去知觉时消失的无影无踪。

　　眼前灰白一片，看不清景物的具体模样，唯有下面的蛇身发出气球破裂时，轻微的，又带点奇幻色彩——终究是化作飞灰，不留半点踪迹。

　　最后的生存资源也没了。

　　林皙宁不免有些沮丧，但更多的，则是一种无力感。她当然想不认命，也想说出“人定胜天”这种看上去豪气万千的话语。可实际上，她不得不面对的是，她没有办法解决的局面，甚至可能超乎了她的能力。到头来，她还有可能折损在这个电影里，最终化作灰烬，也没有能够离开的丝毫可能。

　　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是没有了，还是她已经黔驴技穷，找不到任何可以脱身的办法。

　　她可能已经不得不面对死亡的局面，也许尤甚，她不得不成为万千死者中的一员，而被死亡的浪潮吞没。

　　不知何时，在林皙宁脑海中，已然出现了“死”这个字眼。不管它有多么不详，但此刻，想到死后就会万籁俱寂，什么都不用想时，林皙宁居然感到一丝久违的安慰。

　　也对，死去之后，就不用操心这些活人应该面对的问题。

　　当然，只是不知道她黄泉底下的堂哥与她再见面时，会不会就在“惊魂游乐场”的见闻而为难她。不过，眼下再考虑这些，也无济于事。

　　她没有办法改变别人的思想，一如当时堂哥面对她时，那阴险狡诈、两面三刀的模样。

　　“叮铃——”

　　在她即将要放弃思索，任由思绪下沉，坠入无边的深渊时，奇怪的铃声再度响起。

　　只不过，这一次，它带有一丝警告意味。

　　可惜林皙宁并没有过多的精力去关注，于她而言，铃声或大或小，都无法改变太阳照射的温度，也无法改变沙漠里荒芜的、近乎死寂的环境。

　　她没有办法阻止这一切，包括眼睁睁看着自己化作焦炭。

　　“叮铃——”

　　最后一声。

　　林皙宁摇摇头，最后人性化地望了一眼头顶烈日，感觉心里有些发空。

　　确切地说，她是不知道自己还能有什么情绪。从小就是个被视为“自闭症”的孩童，严格意义上讲，此刻，应该是她情绪最为丰富的时间。

　　那么一瞬间，关于即将到来的“死亡”，她想了很多，有鼓劲的、积极的、也有消极的，负面的。但无论怎样，该来的还是会来，没什么可以阻拦既定的事实发生。她改变不了，蛇妖改变不了，其它生物也改变不了。

　　什么都没有。

　　最终，也什么都没有。

　　……

　　在万籁俱寂时，林皙宁忽然感到一股清凉顺着根部慢慢向上移。她感觉尖锐的根须似乎穿透了蛇妖的骨头，扎入了更深入的地方。

　　沙漠底下，另有洞天。

　　也许，在她为将来一事忧心不已时，独独属于植物顽强的生命力在潜移默化中开始发挥作用。而这时，是它们开始崭露头角的时刻。

　　“咕噜……咕噜……”

　　耳边隐约传来水声，跳动的，宛如细细的脉搏。

　　林皙宁试着动了动根部，慢慢去触摸，然后落入一片清凉的，可以说是冰冷的液体中间。

　　在那之中，她感觉被热的接近崩溃的精神为之一振，就仿佛快要被饿死的人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拼命试图唤回生机。

　　而她现在的状态，与之相比一点也不为过，甚至更加疯狂。

　　水声潺潺，地底溪流涌动的悄无声息。

　　林皙宁试着将身子转了一个弧度，变为将大半根须都沉下去，泡在堪称是稀缺资源的水流中。

　　她闭上眼睛，在生命力流逝与增强之间体会拉扯。

　　若是此举不成，恐怕她就要永远地沉入黑暗，再不能从这部影片中走出。不过，对于她而言，也许这才是最好的结局吧。

　　毕竟，谁也无法保证，在这部电影之后的下一部，会面临什么，又会经历什么。她没的选择。

　　当然，所有人都没得选择。

　　不是生，就是死，单调的找不出第三个选项。

　　……

　　“哗哗——”

　　沙漠的夜晚，水声更清晰了一点，但空气中依然燥热得可怕。与白天相差无几的高温继续横行，热的令人无法保持准确思考。

　　而在看似“冰凉”的冷风中，依稀是比暑气更热的躁意。

　　这种艰难的环境下，林皙宁没有任何一丝一毫的退缩。当然，除了硬着头皮吸收地下的水源，她也找不到别的路可以支撑她留在这里。

　　原因很简单，蛇妖托着她走了数月之久，久到沙漠放眼望去，再无任何生命的痕迹，只有愈演愈烈的沙尘暴。

　　她不会天真的以为，能有什么生物可以凭借自己的力量来到这里。

　　所以，能够将她从险境中拉出的，只有她自己。

　　再无别人。

　　就这样，漫长的等待开始了。

　　林皙宁几次试着调整扎根的方向，逐渐下沉，逐渐拦截地底那条微不可察的河流。于她而言，这不过是一种生命的本能，一种生理需要，更甚至一种信念——关于求生，关于不想“死”在这片吃人不吐骨头的沙漠。

　　她没有别的选择。

　　当然，任何被投到这个影片中的其他人也不会有。

　　……

　　一年，两年，三年。

　　林皙宁没想到自己居然会在这片堪称是绝境的沙漠待了三年之久。

　　她尝试过离开，到最后变得终日懒散，提不起精神来。

　　说来有趣，这片沙漠，放眼所及，除了她无法看到任何“生物”。黄色的沙尘为天空蒙上一层眩晕色彩，隔绝了生机，自然也隔绝了任何试图到来这里的生物。

　　她确实是死亡沙漠里的那个意外。

　　然而，时间再久，也存在尽头。

　　好比三年过去，她在沙子里扎了根，尽情生长，却又不得不面临一个问题：真的要一直留在这里吗？

　　有没有离开的办法呢？

　　她在思考。

　　当然，办法确实是有，不过需要舍弃很多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