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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我心匪石(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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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来南边的闺秀瞧不起北方小姐大大咧咧,粗壮雄武得像个汉子;同样北边的小姐也看不惯南方闺秀弱柳扶风,有事没事都要吟几句酸诗,掉两滴眼泪的做作模样。
兰亭带着兰筱这个月的月奉来她院子里的时候,后边跟了个娇滴滴的小姑娘。
她眉若翠山眼含秋水,头上戴着一顶浅色青玉琢磨而成的攒花花冠,一身翠色衣裙衬得她格外纤弱。
“这是冯家表妹,小字青如,与你同龄。”兰亭把装着兰筱月奉的匣子往陈嬷嬷手上一放,又给冯青如介绍道,“这就是我那三妹妹,名一个单字筱的。”
“兰筱见过冯小姐。”兰筱心里猜到了嫡母的打算,故而脸色算不上是好的。
兰亭眉头轻挑。
“小筱不必多礼,唤我青如便是。”冯青如声音温温柔柔,眼帘一垂便将兰筱从上到下打量个干净。
兰亭走到二人中间,关心兰筱道:“三妹可是累着了?”
冯青如一听忙抱歉道:“哎呀,是我考虑不周了,怎么能因为听说你们回来了,就心情激动得贸然上门,真是该打。”
兰筱捏了捏兰亭的手,委屈地眨巴两下眼睛。
兰亭转身把妹妹挡在后面,对冯青如笑道:“冯表妹对我姐妹如此盛情,怎么能算是有错呢?”她转头又叮嘱兰筱,“哎呀,你累了就好好休息嘛,别总是个闷瓜样儿,什么也不说,这点小事,你遣人来告诉我一声,我保准把真儿那疯丫头给你拦在外门上。”
冯青如闻言脸色不太好了,正欲开口,冷不防听见有人掀了帘子进来。
“说谁疯丫头呢?”兰真带着丫鬟大咧咧地走进来,瞪了兰筱一眼,“肯定又是你在姐姐面前说我坏话了对不对?”
兰亭咳了一声。
兰真才发现屋里还有一个陌生人。
“姐姐,这是谁啊,怎么我没见过?”
兰亭横了她一眼,说:“这是冯家来的表妹。”
兰真想了想,冯家这一代似乎没有嫡出的女儿,于是放心地怼了上去:“冯家表妹?怎么都没见我就直接到三妹这儿来了,我以前也没听说三儿有跟帝都的谁鸿雁传信呀?”
冯青如的脸色更差了。
她虽是庶女,但冯家这一辈没有嫡女,她又居长,养在嫡母魏氏身边,也算是从小受宠,家中姐妹没有一个敢与她呛声的。
“我只是,听长辈说起过小筱,心里好奇,才会请筳姐姐带我过来,不是有意要忽略筝表姐的。”冯青如眉头微蹙,泪眼欲滴。
可她不知道兰真最讨厌看见别人作这种楚楚可怜的样子,尤其是冯青如脸长得小,五官都很温婉,做出这副仿佛被人欺负了一样的样子更叫兰真发自本能地讨厌。
本来兰真自觉在这些姐妹里,最讨厌的就是跟自己抢姐姐,抢姨娘的兰筱了,现在转头一看,没想到还能有更讨厌的。
“不知道表妹是几月的生辰?”兰真话锋一转突然问起来。
冯青如很快反应过来跟上了兰真跳跃的思路:“我是十月末生的……”
“那可真不巧。”兰真走了几步蛮横地把兰筱从长姐旁边挤开,“我是四月生的,我家三儿是七月,你得叫她一声表姐。”
兰亭去送冯青如走的时候,明显感觉到她的脚步远没有来时那般轻快。
“什么人嘛,偏要在别人脚都还没落好的时候上门。”兰真毫不客气地躺在兰筱才收拾出来的软榻上,“蠢三儿,你有东西落我那儿了,我不耐烦她们收拾院子声音响,才给你送过来,省的你后边发现东西没了,又跑去找姐姐哭。”
“我知道了,谢谢二姐姐。”兰筱打开盒子发现里边是去年兰亭送自己的一串珠子,她脸上的感激就更加真情实意了。
“咦?今日怎么这么乖顺?”兰真啧啧称奇。
兰筱笑道:“这不是得谢谢二姐姐仗义直言么?”
兰真从软榻上爬起来:“嘴巴上说的就免了,你要真想谢我,就借我些银子,我知道你攒了私房。”一副土匪抢劫的样子。
月奉不是才发过吗?
兰筱嘴角抽搐两下,忍痛开了锁从柜子里摸出十两塞给兰真,才勉强把这个“土匪”给打发走了。
而这一头,兰亭把冯青如送上了冯家的马车,情不真意不切地请她下次在姐妹们“不那么忙”的时候再来玩,冯青如假笑着回到车内拿里边的垫子出气:“莽夫!野蛮人!泥腿子!欺我太甚!”
她的贴身丫鬟良辰见状劝了几句,冯青如强压下怒气,道:“绝对不能让哥哥娶了那个什么兰真,牙尖嘴利,小妇养的混蛋东西!”
“那兰筱倒是不错,安安静静地好拿捏,就是个子太高,也不够漂亮,怕是不得哥哥喜欢。”冯青如脸上柔弱委屈之色尽去,只剩下谈论什么不起眼物件时的高高在上,“等我去回了母亲,一定要让姨母尽快把兰真嫁了,再把兰筱给哥哥。”
“卓儿是前头嫂子好不容易才留下来我冯家的嫡子嫡孙,这后母可不能太强势了,免得将来有了孩子,再生出什么不该有的心思!”冯青如如此发泄了一番,又幻想着那姐妹几个将来的下场,才算是彻底消气了。
翌日清晨,宿卫皇城的兰岿才回返家中。
他在正房与冯氏一道用了早饭,正好赶上各院的人前来请安。
冯氏简单地对众人说了几句,便示意他们都坐下。
兰筱等人在两边男女分别坐开,兰岿的妾室们在堂下各自搬了绣墩也坐了下来。
“陛下封了我为宁远侯,旨意午后便至,夫人可命人提前准备着了。”
兰岿开口扔下一个重磅消息,众人脸上都不由浮现出了喜色。
只听兰岿又说:“三日后陛下将于宫中设宴,把孩子们都带去。”
冯氏面上的喜色一滞:“将军,所有的孩子都要带入宫中?”
兰岿脸上有些无奈:“是的。”老妻与自己共患难多年,操持家务生儿育女,就是有的时候颇为拎不清,让他有些头疼。
冯氏的低气场只是持续了片刻,总归宁远侯的爵位最后是要落在自家灝哥儿头上的,她如此思索一番,把不满的情绪轻轻放下。
“既然如此,我这就叫人去备下香案;哥儿姐儿们的衣服都是北边的样式,下午就请了裁缝师父来,给孩子们量体裁衣。”冯氏脸上挂着笑,“你们姐妹几个待会儿把料子和颜色都挑一挑。”
冯氏笑得愈发慈和:“对了,姐儿们的首饰头面也该添上一些。”
兰岿见夫人已经回缓过来,心下一松,也笑着接话道:“我库房里有些好东西,取出来给她们几个分一分,再拿前些年攒的石头珠子去宝福阁,给孩子们都打上两套簇新的头面。”
“好好的南洋宝珠,都给你叫成什么石头珠子。”冯氏微嗔,已然爬上细纹的容颜竟是多了几分年轻时的娇艳。
在他们年轻时,也是只有彼此,恩爱过的。
冯氏的目光匆匆略过堂下满座的庶出子女和姨娘们,迅速将那娇嗔的神色收拢,点水无痕。
午后。
一家人接了主父封侯的圣旨,兰岿只在家中留过一顿饭的时间,就又匆匆往宫中谢恩去了。
兰筱和姐姐妹妹们一起挑着花样子的时候,宫里又传出消息,兰岿又被周帝留膳,今晚怕是又不会回来了。
这让想趁着喜气给兰岿提一提庶女亲事的冯氏的打算落了个空。
接下来的两天,兰岿又忙着交接军权,直接吃住都在兵部不挪窝,期间冯家的人又上过一次门,这次来的,是是冯家家主,现工部侍郎的嫡妻魏氏。
魏氏来时,冯氏把兰筱姐妹们都叫出来一一见过这位“舅母”,除了依旧在状态外,并且因为拿到了品质不如兰筱那一份的见面礼,而一直闷闷不乐的兰真,其他几个姊妹多少察觉到了魏氏的心思。
魏氏长得比冯氏瘦小许多,肤色白皙缺少血色,她紧紧抓着兰筱双手打量的时候,兰筱感觉她的手很凉,近乎冰冷。
魏氏给了她一副金凤衔珠的镯子,分量很足,三条凤尾上嵌着绿豆大小的红宝石,衔珠凤首的接口处更是镶着一块氤氲鲜红血丝的白玉。
兰筱怀疑这充满了暴发户质感的手镯,应该是魏氏故意找出来的。
以南方书香门第对北方勋贵门阀的固有印象。
“我怎么瞅着,魏氏似乎是看上你了?”兰亭把两个妹妹拉到自己院子里来说悄悄话。
“什么瞧上谁了?”兰真还在不高兴。
兰筱把那副镯子放在桌上,兰亭拿起来掂了掂,轻蔑的“嗤”了一声。
“今天来的魏氏,瞧上我,去给冯家的瑞表哥做继妻了。”兰筱看着有些迟钝的兰真,“不过,夫人那里怕不是这么想的。”
兰亭把那副镯子重重拍在桌子上,兰筱看见那上边的凤尾折了一根。
“她那是怕你会把冯氏子直接打残了吧。”兰亭恼恨嫡母要将她的亲姊妹推入娘家的火坑,连客气话的一声表哥也不喊了,“冯家那个纨绔子,嫡庶子女一个不缺,也没见哪家这么着急香火的;若是为着二家姻好,怎么早些时候不提?偏要等冯氏子死过一回老婆了,才想起来咱家里有待嫁的姑娘——他家六子可是跟真儿同龄呢,没定亲,又都是庶出,怎么就非得去给一个三十好几的男人做填房不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