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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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诞节当天麻黄中学并没有放假，这引起部分学生的不满。而临近放学时武藏上了当天最后一堂课，生物课。
生物老师于下课前在黑板上写下了必考的试题，于是武藏在放学后依然一丝不苟地抄写那些题，然后他的笔在抄到其中一道题时停住了。
那是一道名词解释。
食草动物：在植食性动物中，称摄食草本植物的动物为食草动物。但作为肉食性动物的对应词，也常用以泛指食取植物的动物。食草动物普遍性格温顺，无危害性，处于食物链下层。
这个四字名词勾起了武藏不算太远的回忆，大概是半年前的黄昏，被玉八这么形容了的自己与蛭魔相遇，然后一切就变得不同起来。
其实早在他找上自己之前就听说过蛭魔妖一这个名字，他的样子在各种说法中逐渐清晰，就好像一头被妖魔化了的小兽，有着锐利的犄角和锋利的牙齿，但初相见时他却给了自己一场不紧不慢的笑，还有肆意飞扬的问候语。
武藏凝视着纸面上的习题，又想起那天傍晚他的脸，隐在阴影中，夜色阑珊，沉静得和嚣张没有丝毫瓜葛；他想起他浅色的眼神，平静无波地望过来，望过来的时候天空默默裂开。
他不再想。
武藏突然抛下笔飞快地收拾东西，然后将书包甩在肩上向外快步走去，教室门“唰——”地一声关上，整个教学楼寂静无声。
武藏急匆匆地穿过校园的林荫道，天色是黄昏前辉煌的晚霞，明亮而灿烂。但武藏不愿意停下脚步来看这难得一见的美好。
他赶时间。
麻黄的操场在学校的另一端，不同于以往放学后的安静，今天运动场上聚集的人似乎有些多，学生们七七八八地聚在一起热烈的讨论着，女生们的脸颊似乎还泛着微微的绯红。
话题的主角正站在操场中央一下一下地动用他的右腿，将那颗橄榄形状的皮球一次又一次地踢进美式足球特有的球门。
“你有看到吗？那个人好厉害……！”
“是咱们学校的吗？以前没见过呢。”
“听说要跟咱们学校的人比赛的……”
“比什么？说起来这是什么运动啊？”
“美式足球吧……？不过如果是比赛踢球的话，总觉得等下和他比的人有点可怜……”
武藏在操场外停下脚步，看着路人甲不间断地踢出。每一个球都是笔直地直冲过球门，几乎没有划出任何弧线，由此可见他的球技直截了当开门见山，全部都是正中直球，完全没有任何妥协。
往往，也正是这样的人才最难应付。
远远的武藏看到蛭魔和栗田站在场边，他能看到栗田的侧面充满担忧，豆子一样的眼里水泽丰富，频频四处寻找着什么。而蛭魔的背影保持一贯的挺拔，甚至有些僵硬。
“蛭魔，时间已经到了吧？”路人甲停止了踢球，向场边走去，“武藏还没来吗？”
“大、大概是他们老师拖堂……”栗田慌慌张张地解释，却被蛭魔飞快地打断了。
“不用管那个臭大叔，你先踢吧。”蛭魔笑得有点过于灿烂，尖牙闪啊闪的就有了切齿的意味，“不战而胜不也不错么，啊？”
路人甲深深看了他一眼，点头：“你要这么说，我当然……”
“啊——武藏！”栗田差点甩着鼻水就扑上去了，而武藏只是微微侧身躲开，径直走过蛭魔身边，到场边放下了书包。
“抱歉，功课耽误了——你怎么这副表情。”
蛭魔嘴角的笑容飞快地消失，然后又很慢很慢地聚拢，眼神变得透明，渐渐浮上来的笑骂声无比愉悦。
“死老头，你不想活了吧竟然敢迟到！”
“我道过歉了……不好意思你先踢吧，我要做下准备活动。”武藏向路人甲招呼着，径自在场边开始热身。
栗田看了看臭着脸回到场内开始测量码数的路人甲，又看了看独自立在一旁的蛭魔，然后悄悄凑到了武藏身边。
“武藏，我以为你不来了……”
“为什么？”
“呃……”你没有因为恐惧失去，就想自己先放开手吗？栗田在心里想着，没敢说出来。
而武藏似乎看透了他，他低头紧了紧鞋带，然后慢慢站直。
场内，路人甲将踢球板固定在了45码的位置，向后抬高右腿——
“你把我估量的太高了吧？”那是第一次，栗田看到武藏露出那样的笑容，一边的嘴角翘起来，挑惹的攻击性的笑。
清脆干净的一声，路人甲的球如预料般笔直射入了球门。
武藏抬头看了看路人甲得意的脸，维持着那样的笑容又补充了一句。
“很遗憾——我人还没有好到会适时的手下留情。”
那样一句挑衅的话，不知道是对谁说的。
然后他拿起踢球板走向场内。
很长时间以后蛭魔才知道，那时候的武藏对于美式足球专用的“码”这个单位没有任何概念，所以当他看到武藏将踢球板放到距离球门很远，大约有六十码位置的时候忍不住挑高了眉。
“哟～那个臭老头还真是深藏不露啊～”
“武、武藏君好厉害啊！”栗田的表情极之兴奋，而与之相对应的，路人甲的脸上流露出明显的不可置信。
那个外行、新手，真的可能踢进距离六十码的射球吗？
而事后来自武藏本人的解释是：啊？那个距离啊，有什么问题吗？我这两天练习的时候差不多都是这个距离……原来这个距离太远了啊。
于是自从武藏知道了六十码对于一个初中生来说意味着什么以后，他就很少再成功了……这也是蛭魔很少的几次后悔莫及之一。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那时的情况是，武藏将美式足球摆好在踢球板上后，抬头简单目测了下球门的位置，然后深吸口气，紧接着没有任何多余动作地踢了出去。
——人们常说武学的最高境界就是无招，这也就可以解释为什么很多时候初出江湖的久在深山修炼的毛头小子能够创造奇迹，因为他们没有被既有的规定所限制。
虽然用这种情况来形容武藏也许不太合适，但他那次的踢球的确无愧于“60码大口径手枪”的称号。
球飞了出去，飞得极高极远，就着那堪称粗暴的脚力歪歪斜斜地撞进球门，随后落了地。
……就一个新手来说，已经是超常发挥了。
操场上围观的学生响起一片赞叹，带着俱与荣焉的感觉。而武藏的表情极其冷静，弯腰捡起踢球板，再抬头的时候看到路人甲站在自己面前。
“这样不算该死的恶劣吗？”路人甲的表情说不清的纠结，混合了不甘和佩服，“假装被我挑衅接下赌注，其实早就知道赢定了？”
“是吗？不是你提出来的吗？”武藏的表情何其无辜，简直就是变相的冷嘲热讽。
路人甲在喉咙里不满地咕哝两声，随即嘟着嘴撇开头：“我还以为你不是积极的人呢……”居然拌猪吃老虎！
“不积极？”武藏的笑容里，有一丝说不清的意味渗透了进来，“其实我这个人啊，有想要的东西，就会弄到手。”
食草动物的皮，慢慢地、一点一点地剥掉了。男人天性中掠夺的本质露了出来。
仿如野兽般——
“果然是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的人。”
“会吗？”
“会，你就是这种人。而且还很狡猾。”路人甲双手揣进兜里撇开头，“如果真的想要，你的态度就不该那么若即若离。”
武藏看向他。
“偶尔把心里想的说出来，事情会顺利很多。”
“可以吗？”武藏侧着头勾起唇角，看到蛭魔和栗田正向他们走来，“我真的可以这么做吗？”
“……”路人甲瞪着他，最后认输般叹气，“你是故意的吧？问我有什么意义……所以我才说你其实很狡猾啊！”
然后武藏真的笑了，那笑容第一次少了谦和容让，多了予取予求的强势。配合他那原本就健壮得不似初中生的身材，在晚霞辉煌的背光里，路人甲就好像真的看到了一头大型的肉食动物，正伸舌缓缓舔舐，露出该死的致命笑容。
*** *** ***
之后路人甲再也没有出现在麻黄三人众的视线中。
而圣诞节那天晚上，打发了栗田回家后蛭魔和武藏在街道上一前一后地走着，天空很应景地开始飘雪，而武藏也在很应景地打了两个哆嗦后终于忍不住去叫走在前面的蛭魔。
“喂……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家？”穿这么少真的不冷么你……
“……嘻嘻嘻！死老头你急什么！”回身的同时反手一翻。于是武藏轻车熟路地被停下脚步，看着已经顶住下巴的违禁枪支。
“……你又想干什么？”
“你已经决定入社了吧？”蛭魔的眼睛眯着，摆明了一副不接受任何其他答案的表情。
而武藏的视线习惯性地飘开，耸了耸肩：“答案你不是早知道了吗。”
“我要你亲口说出来！”尖牙咯嚓咯嚓地闪着亮光，好像很想直接咬上武藏的脖子。
“那你呢。”武藏的语速突然加快，“你会再去找别的踢球员吗——如果我拒绝的话。”
之前被他用冷静到冷酷的理性将自己与别人放在同等位置进行比较的感觉，真是糟透了。
“……什么啊～臭老头你竟然在别扭这个。”蛭魔嗤嗤地嘲笑着，随即吹着粉白的泡泡将笑容扩大。
在武藏的脸几乎因为困窘而开始发热的时候蛭魔突然说话了。
他说：“只要是我们在一起成立的球队，踢球员就永远只可能是武藏严一个人。”
说这话的时候蛭魔表情严肃得几乎有点搞笑，让武藏一时反应不过来。
而我们当然不能期待武藏说出什么“从此我只为你一个人踢球”这么狗血兼肉麻的话，所以长相老成的少年只是微微点了点头，说。
“你承诺，我承诺。”
于是约定就这样达成了。
至于那之后又会发生什么事，他们究竟会遇到些什么，这些暂时都不在两人的考虑范围之内。
武藏在那一刻里只看到蛭魔好像释然一样笑得嚣张，苍白的脸颊因为寒冷而泛红，唇却白得发紫。
于是他低下头去。
蛭魔敛起笑很冷静地闭上眼。
天空飘着温柔的絮，随着雪落下来的吻，好像野兽吞噬猎物般猛烈。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06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