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多情只有春庭月，犹为离人照落花（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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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沅轻轻走上尚书府外的马车，谢夫人早已坐在车内等候着。
谢夫人年芳三十有七，因多年保养得宜，看起来不过三十左右。只有眼角丝丝细纹透露出岁月留下的痕迹。
谢沅是家中幺女，自小被家人娇宠，竟也未养出骄奢蛮横的性子，除却谢允傥的谆谆教导，谢夫人也是功不可没。
“媛媛，怎来得这般迟？有何事发生？”谢夫人拉住谢沅的手，温柔地笑道。
谢沅眉开眼笑地转移话题，“无事，只是女儿想到要见长姐，还要参加宫宴，便多花了些心思打扮打扮。不曾想这时间一下过得这般快，便拉着抱书急匆匆赶来了。母亲可有久等？”
“原是如此！想不到我们家媛媛也开始注重打扮了，真是慢慢长大了呢！我也只是刚来，等的不久。”谢夫人笑着拂过谢沅发丝，“媛媛确实是张开了呢，从前肉嘟嘟的小圆脸都开始变尖了。”说着又想到什么，“媛媛可千万不要学别人节食啊，像你这般年纪，就应该吃多点。咱不怕别人说，娘就担心你的身体。知道不？”
“阿媛明白。”谢沅咧着嘴看着担心自家崽子饿着的母亲，“我懂您的意思。我还带了自己做的暖手枕给姐姐呢！”
谢夫人看着谢沅举到面前的熟悉的黛蓝色暖手枕，打趣道：“媛媛还是这般念着长姐，我还以为是我这做娘的独有的礼物呢。”
“娘，这你可就说错了。好东西是要一家人分享的，我不仅做给了您和长姐，过些时日我还要给全家人做一个呢。”
谢沅挪挪屁股，蹭到谢夫人身旁，伸手挽住谢夫人左手臂。
谢夫人回握住谢沅右手。十三岁的谢沅已是少女形态，手指纤细修长。
“阿媛的手这么漂亮，要是在娘的家乡都可以去学钢琴了。可惜了。”谢夫人看着掌中比自己小一些的手，忽然冒出这句不明不白的话。
钢琴？那是什么东西？金陵有这种东西？
谢沅不明白，就问了出来。
谢夫人有些恍惚的说：“那真是一种美妙的乐器。我至今都能在耳边听到那清灵的琴键跳跃的声音。”她回过神来，长叹一声。“罢了。娘亲有点累了，不必多想。”
谢沅有些担心地看着她，话到嘴边却不知从何开口，只能压住话头，挽着谢夫人的手臂道：“娘累的话就在车上眯一会儿吧！等到了我再叫您。”
谢夫人点点头，依言闭眼小憩。
随行的侍女敲敲车帘，低声道：“夫人，小姐，宫门到了。”
谢沅轻应了一声。谢夫人在马车停下之时便已转醒，她坐直对镜整理一下自己的仪容后，对谢沅打量了圈，笑笑说：“媛媛，我们走吧。”说罢便率先下车。
谢沅紧跟其后，莲步轻移，扶着抱书伸过来的手，踩着马凳下车。
一行人在京武门出示玉牌后便向皇后所居翊坤宫走去，低眸颔首，相对无言。
入了宫，就不能像外边那样恣意妄为。一举一动都会被人看在眼中，稍有不慎便会身首异处。
红墙金瓦，雕梁画柱，飞龙走兽，宫深几许。沿途不时有宫女宦官路过，远远就停住向谢夫人行礼，等到她们一行离开后才继续前往各处。
谢沅悄悄左右瞥了眼，高高的宫墙把她们围住，自古便有无数人的年华自由葬送在这高墙之中。
里面的人出不去，外面的人进不来。怪不得人们常说“一入宫门深似海”，幼时的谢沅并未觉得这话有何深意，而今倒是能理解为何当初娘亲不愿长姐嫁给圣上了。
“见过夫人，四小姐。”皇后身边的大宫女苏茉早已等在翊坤宫门口，笑着说：“这边请，娘娘已经在殿内等着了。”
谢夫人笑着点头，带着谢沅随着苏茉进入主殿。
谢芋映坐在上首，见到母亲入内忙走下，还不待开口，谢夫人就拉着谢沅向其行礼，“一品诰命夫人谢叶氏携息女参见皇后娘娘。”
皇后退开一步，有些无奈，“母亲，您这是做甚？快快请起。”
谢夫人恭敬起身，“谢过皇后娘娘。礼数不可废，就算我是你的母亲也不可。”
皇后早已听惯谢夫人这翻说辞，只能笑道：“既已行过礼，那便快坐下吧！”
她看到谢沅，亲昵娇唤一声：“小妹快来我身边，数月未见可别与长姐生疏了。”
谢芋映拉着谢沅的手，让苏茉拿出准备好的糕点，“母亲，媛媛，你们快吃。这是宫里的厨子新做的糕点，可好吃了。”
谢沅笑着应下了，抱手做出恭喜状，“在吃前妹妹得先祝长姐和肚里小宝宝新春愉快。这是我做的暖手枕，冬季严寒，长姐要注意保暖，莫冻着我亲爱的小外甥（女）啦。”趁机还轻轻摸了摸谢芋映的肚子。
谢芋映拍开谢沅的手，娇笑一声说：“还是这般不正经，果真是我的妹妹。”
是的，年少时的谢芋映也有过那么一段不为人知的反叛经历。似乎这就是谢家人一脉相承的骨子里的劲。
谢沅摆摆手，向谢夫人哭诉，“哪里不正经了！我这明明是关心长姐呢。娘你说是吧！”
“好好好，长姐对不住，错怪你了。不过，还是要谢谢媛媛帮我做的暖手枕了。”谢芋映摸摸谢沅头，一只手伸进暖手枕，笑得格外灿烂，“真暖啊。”
苏茉看着谢芋映的笑容，眼眶有些湿润。自从入宫以来，有太多太多的责任压在娘娘身上。只有在家人面前，才能笑得如此灿烂，如此纯粹。
娘娘此生所幸，能生在这样温暖的大家庭。
差不多酉时的时候，有人来到翊坤宫通知宫宴准备开始，圣上在乾清宫等着皇后。
谢芋映与谢夫人等人告别，收拾一下自己的仪容，“母亲，小妹，我先去见皇上了。我让宫女带你们去集英殿。”
“好，你快去吧。不用担心我们。”
谢沅与谢夫人一同向集英殿行去。
翊坤宫属皇后居所，与帝王居所乾清宫一前一后排布。集英殿是大顺历代帝王宴请宾客官员的场所，自然处于前庭，在圣上所居乾清宫东南。
因主道只有一条，若是其他妃嫔从小道上走，不免要费多些时间，故大多数人都是就近走主道。
这也导致一路上，谢沅都在不断地循环行礼－起身－行礼－起身……
简直一年的礼都在这天行完了！
谢沅面上仍是恭敬笑着，内心却是很焦灼，很崩溃。
不过还好，前面就是集英殿了。光明就在前方。谢沅不断告诫自己要撑住。
没想到，转角处突然出现几个人影。谢沅一惊，竟是舒忱！
每次入宫前，谢沅都会收到一叠资料，每页皆是出席宫宴的贵人或父亲同僚，在旁还贴心地画上画像，目的就是为了防止冲撞了贵人，惹祸上身。
而面前这人，恰恰是最不能惹的几人之一——东厂督主，舒忱。
来不及打量几眼，谢沅就随着谢夫人前去行礼了。
“户部尚书之女谢沅见过督主大人。”谢沅规矩地低眉福身，眼神不敢随意乱瞄。
舒忱本是办完事就从东厂赶去见昭裕帝。不曾想在这儿碰上谢沅。
他有些僵硬地转过身，看到在自己面前恭敬行礼从未抬头的谢沅，以及她身边不容忽视的谢夫人，忽然觉得有些惊慌。
想温声唤她们起身，说出口的却是冷言冷语：“不必多礼，谢夫人，谢小姐，请起。”
宽袖中的手一紧，指节捏得泛白，顿时想掌自己嘴。
怎么这么不会说话！平日舌战群儒的口才到哪儿去了！
似是受不了自己的笨舌，舒忱叫起二人后便快步离开了，独留在风中凌乱的母女二人。
谢沅这是第一次见到活的舒忱，素日里都是在外听闻他的凶名。
什么吃人肉喝人血呀，什么浑身浴血呀，什么剥骨褪筋呀等等一系列，说的绘声绘色就好像亲身经历过一样。
谢沅不是那种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的人，在茶楼里每次听到此类明显贬低人的故事，都只是报之一笑，不置可否。
毕竟，不就是因为舒忱区区一介低微宦臣竟得了圣上的赏识，平步青云，挡着他们的道了。
但今日见面，除了性格确实冷硬不好相与，其他方面似乎还不错。
谢沅看着舒忱疾行的背影，发现那似乎不是集英殿的方向。
舒忱生得高大，在宦官之中是鹤立鸡群的存在。他步子迈太大，身边的随从有些跟不上，都开始小跑了。
舒忱走到拐角处便停了下来，面对红墙平复自己心情。
方才是谢沅和舒忱第一次正式会面，却被舒忱搞砸了，不免有些怄恼。
旁边的小太监悄悄抬头，看督主大人对着红墙看了好几分钟，脸色变化不断，然后突然转过头，冷冷地对他说： “走吧。”
小太监惊呆了，小太监很恐慌。天哪，督公该不会要干大事儿吧。
一入集英殿，就有不少人过来与谢夫人攀谈，谢夫人一一回应，在人群中谈笑风生。
谢沅趁机走到自己位置上，沈将军是一品镇国大将军，与谢允傥官阶相当，故两家相对而坐。
而丞相与六部尚书同为文官，自然坐在一块。不巧，谢允傥与李相比邻而坐。
沈蕴茹一早就落了座，一直在搜寻谢沅的身影，现在一看到谢沅来到位子前就立刻走到对面拉住谢沅。
“阿媛怎么现在才来？我一直在找你。”
谢沅有些抱歉地说：“不好意思啊，路上有些事耽搁了。怎么了，看你这么焦急是有什么事吗？”
沈蕴茹把她拉到一边，凑到她耳边低声道：“刚刚李璧颖来找我，话里话外都在打探你的消息。你该不会被她盯上了吧？”
谢沅一听“李璧颖”三个字就觉得头大，“之前我在茶楼英雄救美的时候不小心走错房，撞见她向个男的表达爱意失败的大型翻车现场。而且你也知道自小咱俩就和她不太对付，她不就一直盯着我不放。”
沈蕴茹听到这信息量巨大的八卦，顿时眼睛亮亮的，笑得特别的……无法言喻。
“注意一下，你现在笑的特猥琐。”谢沅挡在她身前，低声说：“你可得小心点，等会儿要让那女的知道你也知道这件事，肯定要把我们活剐了。”
说曹操曹操到，李璧颖正巧走到二人面前，撇了二人一眼，冷哼一声，出乎意料地走了。
沈谢二人对视一眼，摇摇头分开了。
门外传来宦官尖声细气的声音：“皇上皇后驾到。”
殿中众人顿时整齐划一地跪下。乌泱泱的一片，霎是怕人。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多情只有春庭月，犹为离人照落花（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