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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chapter 2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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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在城中打探了些青河县的消息的确有些用处,荼蘼离开时并未急于赶路,而是在一处农家歇息片刻,采了些毒草,做好了准备,明日一早再赶路。
却哪想这农家是贼人,专坑骗过路人。
好在荼蘼早有防备,给他们每人来了一针,连夜收拾了东西在林中过了一宿儿,这才上路。
如果说前面歇脚的都城尘土喧嚣,那么越是靠近青河县,就越是寸草不生。
沿路过来,草木枯死,小河干涸,像是刚经历过一场大荒,一副破败之象。
荼蘼在城中随便逛了一圈,舍了些钱,才从一位老人家口中得知此处的情况。
天气炎热,可青河县却有一年没有下过雨,原本穷苦的县城却是连草木都不生长了。
“像我这样的老人走不动,就留在这儿,年轻人都离开了。”
当年父亲说起这个皇长孙,如今估摸着该有二十出头的年纪,若他真在青河县,也应该是如这位婆婆所说得那样出去找活计了。
真是令人唏嘘,谁能想到萧氏后人竟会在这穷乡僻壤中生活了十几年呢?
荼蘼在城中逛了大半日,遇上的都是些老人和小孩儿,硬了许久的心倒是软了几分,将所带的干粮尽数分给了他们。
为防难民为了活命丧失人性,荼蘼还特地把自己空空如也的包袱在众人面前展示了一番,并马上离开了此处。
荼蘼骑着马走了十里路也没瞧见前几日碰见的驿站,一时口干,可青河县附近方圆百里能吃能喝的东西都被吃得干干净净,倒是被荼蘼瞧见几个脏泥潭,边上也有难民在掬水喝。
荼蘼见那水脏得很,舔了舔干涩的唇瓣,到底还是没下马。
后来她又饿了,正摸着肚皮没了力气,却见一人捧了干粮和水给她。
此人身形挺拔,面容黝黑。
“你是谁?”荼蘼十分警惕。
“属下明铎,景先生命我在暗中保护姑娘。”
荼蘼这才想起来还有这么一回事,于是放心地接过了吃食,填饱了肚子,荼蘼才又踏上路途。
她没有放弃。
既然青河县的年轻人都出来寻活了,那么皇长孙必定会在距离青河县较近的都城里找活路。
距离青河县比较近的都城在四面八方共有三个,一个是荼蘼来的路上经过的怀平县,另两个分别是:群安县、曲南县。
三个县中属怀安县最远,荼蘼决定先去最近的群安县。
只是这一路上并无驿馆,荼蘼便只好风餐露宿,明铎帮了她不少忙。
如今天虽开始热了,可北方夜晚的树林里却很冷,晚上篝火摇曳,火光照着她的影子在树林中与枝叶同舞。
慢慢睡意袭来,荼蘼靠着树干闭上眼。
只听得“嗖”的一声,箭镞擦肩而过,衣袖破损,雪白的臂上被划开一条血痕,荼蘼几乎刚睁开眼便又闭上眼晕了过去。
动手的有六人,即便双拳难敌四手,但明铎还是跳出,将荼蘼护在身后。
“你们是什么人?”
黑衣人们对视一眼,拔刀相向,他们个个武功高强,若是独身一人,再加上荼蘼的毒针联手,他们或许还能脱身,但如今荼蘼昏迷不醒,便又成了累赘。
最终明铎终是不敌他们,受了很重的伤,他趴在地上,眼睁睁瞧着这些人带走了荼蘼,而后,他的眼前一黑,往前探的手垂落在地。
***
景和接连三日三夜马不停蹄地沿着魏国使臣走过的路赶去。
中途跑死了一匹马。
买马时,遇上一人卖汗血宝马,据说能日行千里,只是那人见景和面露急色,且穿着不俗,便卖他一万两。
景和没有时间讨价还价,犹豫片刻便解下了身上的墨色玉佩。
随后他又向人打听魏筱沁的消息,每个人口中的消息都不一样,有些吓得他不敢休息片刻,便又踏上归途。
这马的确是好马,景和只用了两天,终于赶到驿馆。
驿馆门前停放着许多车马,景和立刻认出那是魏国的车马。
他快步往楼上走,木琴恰好从房中走出,瞧见景和模样如此狼狈,一时有些失神。
景和抓住她的肩膀,“陛下呢?她现在如何?”语气急切。
木琴一直陪着魏筱沁,所以魏筱沁认识景和多久,她便也认识了景和多久,三年中,景和始终同他们之间隔了层什么,行为举止也极为得体,从未有过这样的失仪之举。
木琴微皱了眉头,下意识侧目望向魏筱沁所住的房门,一股不太好的预感油然而生。
景和心头一滞,停顿半晌才推了门进去。
床上的人躺得平直,小脸苍白。
景和踟蹰不前,却见床上的人忽而睁开了眼,那无神的眼睛在对上景和的瞬间便恢复了光彩,她高兴坏了。
“景和哥哥,你终于回来了?”
景和眉宇间的忧色瞬间消散,虽然魏筱沁脸色难看,的的确确是病了,可她迅速爬起身抓住了他的手,哪里像是遇刺重伤?
意识到了不对劲,景和撅紧的眸光对准木琴,“不是遇刺了?”
木琴别开了视线,并不言语。
这事她没法骗过景和,这里也有景和的人,只消景和问一问便知道魏筱沁并未遇刺。
景和立刻确定自己被骗,他怒极,旋即起身。
床上的人跟着他爬出锦被,“景和哥哥,你又要去哪儿?”
景和沉吟几许,“木琴,你出去。”
木琴担忧的视线轻扫这两人几眼,最后说:“先生一路辛苦了,奴婢去给您拿些吃食来。”
房门关上,魏筱沁却是打心底里怕了,声音委屈,“景和哥哥,我病了,嗓子疼,这几日都吃不下东西。”
她摸着空空的肚皮,“待会儿我们一起吃一些东西,你回来了,我多少又有了胃口。”
见他不理自己,继续往外走。
魏筱沁慌忙起身,鞋也不穿,光着脚超过他,用自己的身体挡住房门。
“不许你走!”她语气坚定,“你都陪了她这么多日,我已经受够了,以后你都是我的。”
景和身子比她高,俯视着她,因着连赶了几日路,不见往日的清朗俊逸,眼神陌生而又愤怒。
“那些谣言,是你让人传出去的?”
魏筱沁怕极,不敢抬头看他,心虚得不敢出声。
“魏筱沁。”他咬着这几个字,“你知不知道,我听到你的消息马不停蹄地赶回来,为了买马,我甚至卖了我的祖传墨玉。”
魏筱沁心抽动一下,满脸歉疚,但心里更多的还是窃喜。
她一向知道景和有多看重那块墨玉,便是洗澡也会小心包好放在浴桶边上,当初被救时,那墨玉遍寻不到,他发疯一般找。
“你在哪儿卖的?我给你赎回来。”魏筱沁声音软了些,“景和哥哥,你别这样,我有些害怕,沁儿还病着,沁儿只是怕你跟那个施小姐一去不回……我都听见了,她叫你哥哥。”
明明原先他只让她一人叫他哥哥,却原来这并不只是专属于她的称呼。
景和没有多说废话,他甚至没有片刻停留,再次踏上了去怀安县的路。
木琴端着饭菜上来,便瞧着公主只穿寝衣,光脚跑出去。
“公主?”
“跟上景和哥哥。”她脸上挂满了泪水,“我做了错事。”
最终一小队人马带着魏筱沁跟上去。
魏筱沁本就身子娇贵,哪里受得了这样的不眠不休,好在景和也病倒了。
将他拖上马车后,他仍旧要求去怀安县,速度慢了许多。
又过了三天,他们终于赶到怀安县。
魏筱沁以为景和是来赎墨玉,却不想他进了一家客栈,魏筱沁怕木琴心疼自己而和景和吵起来,便只身跟了上去。
店家始料未及,跟着上去,“你们这是做什么?”
房中空无一人,景和满身戾气,“人呢?半月前我送来了一名女子在这里住下,她人呢?”
一旁的魏筱沁见他冲冠一怒却是为红颜,而非传家之宝,她的心沉沉地往下坠去。
店家被他的气势吓得一震,他倒是对这个戴着面具的男子记得清楚,“你走后不久,她也走了。”
见他逼近几步,店家急中想起了一件事,“她留了信。”
景和一把接过信。
信上字迹确为荼蘼,上面只有寥寥数笔。
[仇恨没必要让两个人负重前行,家中总该有一人活得快乐些。
我这一世已无法安愉,便让阿颖护着你吧。]
店家匆忙跑下楼,躲开这个瘟神。
一时之间,楼道间只剩了愣神的景和,以及不敢上前的魏筱沁。
景和只觉袖口被一道微弱的气力扯着,侧头便对上垂泪欲滴的魏筱沁。
她此时比之往常更加弱小无助,可她的弱小却是因为被保护得太好。
他看着她锦衣玉食,就连这嗓子疼也让底下人担心不已。
曾几何时,他的阿颖也是这样被闻家护在掌心里的宝,可如今她却坚强得让人心疼。
他怔怔地望着她,眼眶微红,鼻尖发酸,“她——是我妹妹。”
魏筱沁抬头,眼神木讷,“她不是死了吗?”
“她没死,她还活着。”他喉头哽咽,“她不如你一样生活无忧,她受尽折磨和苦楚……”
魏筱沁虽然单纯,却并不傻,再细想他们离开,突然明白了他们的目的——报仇大计。
她一直都知道,却没想到那个长相平平的女子会是拥有天人之姿的景和的亲妹妹。
她心头惊慌,此时倒更希望他们是准备逃走,否则她就害了景和在这世上仅剩的亲人。
“对不起,景和哥哥,我不知道她是你妹妹。”
景和不再愤怒,可魏筱沁这一次却真的怕了,“对不起,她去了哪儿?我们马上去找她好不好?”语气里带着恳求。
景和见她这样,瞥见了荼蘼留下的信,不是魏筱沁的错,是他的错。
他深吸一口气,“沁儿,你回去吧。”
景和越是这样平静,魏筱沁就越怕自己跟他再没可能。
她拉住他的袖口,“我是魏国国主,我想要找一个人,一定可以的。”
“此事不能通过你这层关系,沁儿,我不怪你,我会找到她,你且回去,你若在庄国停留太久,只会引来萧崇焕的怀疑。”
“那你……还会回来吗?”
他长叹一口气,拂去袖上的手,“会。”
得到这个答案,魏筱沁终于松了口气,弱弱出声,“那我回去等你。”
景和脚步一顿,“等我达成心愿……就娶你。”
这句话魏筱沁等了好多年,这一刻等到,却有些心起悲凉。
“嗯,再久都等。”她用力点头,最后四个字声音弱如虫鸣,细弱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