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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8、第97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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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她的声音愈加无力,“都这么久,你还没看透他吗?”
她踉跄着站起来,几步跨到我面前,双手刚抬起就不支跪倒在我面前,我忙起身蹲在她面前,才听见她的呼吸愈加急促。
不,不止这个。她眼中一片猩红,手背上布满青经。
“你,你怎么了?”
眼见她就要倒下,下意识伸手将她揽到怀里,如此才看清她的脸。
苍白一片,嘴唇似要裂开,嘴角也有鲜红的液体映出。
“君如,你怎么了?”
“净尘.......你...听我说完......”
她每说一个字,浑身都止不住颤抖。
原本要迸出的什么再拦不住,心下像是被生生割下一块,痛得窒息。我不得不大口喘气,却也一句完整的话都再说不出。
“君如...君如......”
“原来,这药这样毒...你那时...也...这样痛吗......”
“你...你......”服了那药?
怎
怎么可以?
“对...不起......净尘...是我..做错了......”
她说着话,血便从她的口中漫出,我怎样用手拦都拦不住。
然后,就是一片鲜红从眼中流出,流进她鬓角的发丝。我才发觉,她原本乌黑的发丝,早被她的血浸染,甚至耳中也渗出血迹。
“君如......你等着,我去叫太医!”我从未有过这种慌乱,浑身止不住地发抖,心里怕得要死,“太医呢!快来人啊!快来人啊!”
“净尘...我活不了了,也不想活了...”
房门终于被人推开,他们好像都被吓着,脚步定在那里动弹不得。
“净尘...离他远一些......”
“还愣着做什么!”突然传来男声,果断坚毅,“快将娘娘扶到床上让太医来瞧!”
忽然就有许多人围上来,又是拉开我,又是拉走君如,我原本木然地看着,却忽然听到君如叫我。
“净尘!”
“净尘,我不难过的,相较于失去的,我更珍惜现在拥有的。”
“君如...君如......”挣脱身后几人的束缚,终于抢在那些人之前将君如抱到怀中。
她的脸早已经模糊不清,甚至都已经分不清五官。可我就是在那一瞬,看见她脸上的笑容。
她用力抓紧我的衣裳,终于凑近我耳边,窸窸窣窣说着什么。而后,就从我怀中滑到地上,一动不动,像极了木头做的假人。
不会喊疼,不会说话。亦,不会呼吸。
周遭一度十分安静,直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皇妃娘娘,薨了。”
“皇妃娘娘,薨了!”
......
一声盖过一声,这时才听到有人小声啜泣,哭得伤心。
一道熟悉的力量传来,接着是熟悉的声音。
“起来吧,地上太凉。”
“凉吗?”
“这里太血腥,我陪你去别处待着。”他的声音听起来温柔却毫无温度,“她已经去了,总要让人处理后事的。”
“王上?”抽出自己的胳膊,撑着地板才站起来。他也随我起身,双臂微张着,好似准备随时扶住摇摇欲坠的我。
“王上,”我抬头正对上他的双眼,“你不难过吗?”
“自然。”他没有多做表情,脸上依旧是一贯的冰冷。
“呵!”倒吸一口凉气,才觉得身子稍稍暖些。梅姐终于伸出手扶我,我也不再停留。到门口不过十余步,却好像重新走过这一生,历历往事皆在眼前。
人啊,总要等一切尘埃落定,才发觉自己错得彻底。
师父说的没错,凡尘所遇皆是缘,皆是情。而世间最难渡的,是情劫。
“倾言!”
这人的力道吓人,速度也惊人。我只刚听见他的脚步,他就已经到我身后,也顺手将我揽到怀中。我没有反抗的力气,像个木头似的被他环住。
“君如她,都和我说了。”
感觉到他浑身一震,手上的动作顿了顿,终是松开我。
“倾言,你要相信我。”
他的神情与以往无异,甚至更加深情。我便是这样一步一步走近他的陷阱,一步一步,失去所有宝贝的人,而不得不与他同一处。
“你,好可怕啊。”
“你...你这样算计人心,这样牺牲人命,就不怕报应吗?”
“报应?”他转身看向门外,阳光透亮,亮的我看不清他的脸,“我就是算计的太晚,才让你成了旁人的新娘。”
“况且,你不是也一样?”他的手指向身后,“她,不也是?”
“倾言,”他用力抓住想要退后的我,“你已经融入这后宫的生活,而且,你胜过所有的对手,成为最有资格与我共享天下的人。你,便是这帝国的王后!”
“不,我不是,我不是.......”
“怎么不是?”他忽然伸手扯开我身上的披肩,“你不是正穿着凤袍吗?”
“那是...是...”我不知怎么做,本能地伸手脱下这件衣服,“我这就脱下还你!我不要,不要做你的王后!”
“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后悔药可以吃?”他伸手接过我扔过去的衣服,脸色依旧没有变化,“你手上沾的血也不比我少。”
“你觉得我不择手段,牺牲无辜,那你呢,你又比我好多少?”
“倾言,你也不必为她们伤心。这世上,从来都是优胜劣汰,她们敌不过你,就活该被抛弃。”
“倾言,你不该这样心软的。君如就算与你再交好,也是下毒害过你的。你要记住,我可以纵容你心软,但所有伤过你的,我都不会放过。所以,她是该死。”
“我怎么,有些不认识你了?”眼前这个人异常陌生。恍然想起君如的问话,原来这么长时间,我从来都没有看透他.......
“别想太多,你只需记住,这世上我唯一不会伤害的,只有你。”忽然他又恢复以往的模样,没有太多情绪起伏,嘴角也挂着惯有的笑意,“走吧,你今日累了,我扶你去小院里歇会?”
“不用了。”我冷静下来,单手扶着门框才能抬起脚跨过门槛。那门槛从没像今日这样高过,待我跨过,只觉得浑身轻松,往事都丢在屋里。
屋外阳光依旧明媚,照的我有些睁不开眼。有人凑过来将披肩与我披上,耳边是她关心的声音,这种感觉让我心中一软。
“哥,”我还是没忍住,问了出来,“你究竟,有心没有?”
身后只传来丫头们压抑的哭声。
梅姐生怕我冻着,将披肩紧紧裹在我身上,怕我走不稳,双手又扶着我的肩膀。我的确有些无力,来时不过一会子的路,现下却走了约莫一个钟头。说不上心里的感受,没有难过的要死,仅仅是觉得喘不过气,饭食也照样能吃,甚至比原先还要吃得多些。
一整个下午我也没做什么,就呆呆地坐在院子里,其实我是不觉得冷的,但梅姐还是将棉袄都穿在我身上,还叫应哲起了个火炉。这样浑浑噩噩一直到晚饭后,应哲将院子里的灯都点上,梅姐拿了晚膳回来。
“小姐?”
“嗯?”
“夜里冷,去屋子里用饭吧。”
还是她想得周到。
用过饭后我也不知该做什么,就躺在软榻上发呆,手里捧着刚生的暖炉。还是梅姐提醒我该就寝了,我才意识到天色已晚。
“小姐?”
“怎么了?”
她一边帮我脱着衣服,一边难为地看着我。
“小姐若是难过了,就与梅姐说说吧,这样闷在心里,是会生病的。”
她的动作利索,说话的时间衣服已经脱好。
“我不难过啊...”我一面上床扯开被子,一面说道,“我替自己报了仇,又替婉清报了仇,有什么难过的?”
“小姐...”她坐在床沿,将我的手拉住,“你骗得了别人,却骗不了我啊......”
“小姐与皇妃娘娘曾是挚交,又与梁皇妃交好,这左右不过三五天,此二人都离你而去。虽如小姐所说,皇妃娘娘与小姐有仇,可小姐也从不想将她置于死地的,不是吗?”
“你别说了......”
“小姐,你就莫要再压抑自己了,心中难过便哭出来,哭出来就好受些的。我虽比不得段娘与小姐亲密,可这么长时间,早已经将小姐当做亲人了......”
瞧着她泪水连连的模样,我心中也似决堤,胃里忽然翻江倒海,那些饭食都成了穿肠的毒药,只绞得我腹痛难忍。待稍稍缓过这劲头,又觉得恶心难耐,终于将晚饭所食尽数倒出。
“小姐......”她见我痛苦,哭得愈发厉害,却也不忘轻轻拍打着我的后背。
“无...妨...”
我勉强直起身子,将脑袋靠在她的肩膀。
“梅姐,我是不是做错了?”
“我一直以为我是对的,我是站在正义的一方,我是代替上天来惩罚那些作恶多端的坏人。我以为我一直以来都只是卧薪尝胆,只是委曲求全,直到今日才恍然明白,我真的是在报复!”
“报复啊......枉我一直觉得自己眼明心净,却原来早被这些邪恶龌龊腐蚀,我早变得与他们无异...甚至更甚...”
“我一直觉得自己足够聪明,如此才可以步步为赢,却原来一直都是刚愎自用,我不过也是个被别人蒙蔽,被自己蒙蔽,更被感情蒙蔽的蠢货!”
她这一会也缓过来,听到我说的,默默将腰背挺得更直一些,“小姐,我未曾读过书,也没太多智慧,但我知道,人这一生免不了的就是犯错。小姐也是个凡人,会犯错并不有什么,会被感情蒙蔽也是无可奈何。也许不知情的人会说小姐些难听的话,但梅姐知道,小姐的心一直都是善良的。”
“我害死那样多人,还善良吗?”
“小姐当然是善良的!”她的语气莫名坚定了许多,“收留我与段娘,亲自去鹿州谢过秦大小姐的恩情,对梁皇妃如同姐妹,就是李皇妃,小姐也从不曾向害过她性命......”
“梅姐,”我打断她,“其实段娘不是她害死的...我的孩子也不是她...这些时候,我一直错信了旁人......”
“小姐......”她顿了顿,就在我以为她也觉得是我错了的时候,忽然又说道,“小姐便是因为这个而觉得自己错了吗?”
“我将无辜的人当做自己的仇人,还害了她的孩子,难道还没有错吗?”
“这恰恰说明小姐是个心善的人呀!”
“嗯?”我不解。
“小姐若真是心如蛇蝎,还会为报错了仇而难过吗?怕是这会应该继续想方设法算计真正的仇人罢!”
“小姐,人人都有喜恶,只是小姐没料到对梁皇妃的喜加剧了与李皇妃之间的恶,又因各种机缘,这恶愈演愈烈,最终成了您与梁皇妃之间的利刃。小姐设想,在准备回击之初,若小姐忍气吞声,那今日躺在殿中的便是您了。小姐纵是做了错事,伤害了无辜,可若不这样,您也无法在这后宫里生存。”
“我倒不知,你竟这样会宽慰人。”听她说完,我心中直觉畅快许多。我确实早年在寺里待过,深感师父以德报怨之礼,如今我所为的确是有违师父所托,可梅姐说的没错,我早不是寺里敲钟的小和尚,我已有了凡人的感情与欲求。
我也许,真的不必这般苛责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