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舍大佬卖萌攻略》醉里问道

31、无心剑

　　“江公子想多了，怎么会呢。”相比于他的故作沉着，方延年笑意温存，让人看不出一丝旁的情绪来，“若不是你出言提醒，此事可能与长生烛有关，我们还都蒙在鼓里呢。”
　　可能，有关，蒙在鼓里？江枫听出了他话里的不信任，方才从流仙楼大厅上来，并没从那些修士口中听到一点关于长生烛的讨论，如果他们知情，肯定不会是这样。

　　那么，只能是方延年把此事压了下来。
　　江枫心头闪过一丝不悦，灵水虽然贵为一方神明，但也过世千年，这中间会演变成什么东西真的不好说。
　　从灵水观求来的平安符上统统附有离魂镜，这样的事，除了灵水本人，谁还能做得到？
　　如果没有今日在灵水观中澜川的那一番话，他可能还会摇摆，现在他百分百确定灵水就是幕后黑手。
　　三千人魂，这么庞大的数字，除了长生烛，哪个鬼修会冒如此大的险去触霉头？

　　“方宗主，灵水曾是神明，但人死灯灭，在东海下被镇了上千年，做出任何疯狂的举动都有可能，若不谨慎对待，到时候悔之晚矣。”
　　方延年还是一副笑脸，轻轻抿了口茶，道：“江公子心系苍生，方某敬佩，只是这长生烛一事，还需考虑。”
　　“考虑什么？”江枫脸色已然不和。

　　方延年：“凡是有巨大回报的事情，其成功的条件必然苛刻，要么需要付出等同的努力，要么需要等待绝好的机会。鬼修以长生烛为祭，向天请命，脱胎成为杀神，此事的艰难程度比我辈飞升成仙还要高。”
　　江枫接过话：“那也还是有人飞升了的。”
　　方延年温和点头：“是，方某无缘，今生尚没机会得见无名山真仙。”
　　江枫沉默了，他听的出来，方延年嘴上说着“无缘”，眼里写着“不信”。

　　“江公子，我说话哪里冒犯了，还请见谅。”方延年态度好得让人挑不出刺儿来，循循善诱，“纵观古今典籍，飞升之人有，但靠长生烛脱胎成杀神的，却从来没有成功的例子。原因为何，想必你也知道，点燃长生烛须天火地火人火，三种灵气缺一不可。在三火齐备的前提下，想做到神不知鬼不觉，几乎没有可能。”
　　江枫：“……”他现在明白了，不把苏生咒的事情抖露出来，方延年是不会相信灵水真的可以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取走那三千人魂。

　　有那么一瞬间，他差点就要开口了，不知为何却鬼使神差地一转脸，正对上叶霜河深沉如黑檀的眼睛，那其中的意思，再清楚不过——你明州百姓是命，我寂月境的妖族也是命。
　　江枫额上被惊出一层冷汗，想到骨生花尚且捏在妖族手中，若是此时合作崩掉，那师父的残魂之症，岂不是就没救了？
　　他轻轻合了下眼，谦卑道：“方宗主说的是，晚辈少不知事，欠考虑了。”

　　方延年听他如是说，也不意外，举杯道：“江公子哪里话，此一大鬼修现世，我等必将勠力同心，即使不是长生烛也绝不会有一丝疏忽。葛真人，今值多事之秋，你我且以茶代酒，敬江公子一杯如何？”
　　他与江枫说了这半天话，都没撩葛真人一眼，得亏敬茶的时候想起来了，否则人家还以为跟前做了个木头傀儡呢。
　　葛真人也是好脾气，他说举杯就举杯，一点不觉得尴尬，对江枫道：“江公子，老夫与你一见如故，徒儿们又多承你照顾，这杯先干为敬。”

　　见两位长辈的杯子已经见了底，江枫连忙跟上。
　　一杯茶过后，气氛轻松了不少，仿佛只要了过了长生烛那个坎儿，屋里就是一片同道厚谊了。

　　方延年率先开口，说出了一句他一直想说的话：“江公子，修道者无不追寻，修身养性，天人合一。不管是以剑入道，以心入道还是以器入道，终归大道三千，殊途同归。”
　　“然而方某斗胆说一句，人们修道已有几千年的历史，修着修着就容易跑偏了主题，道家老祖教导我们道器并重，道虽是首位，器也不能放下。从前很多修道者只专注于自身和探寻天道，却忘记了器物的重要性，对以器入道的修士颇为不齿，这便容易造成泛泛空想，不切实际。”
　　“所以天乾宗自开宗立派以来，一直专注于炼器，寻找道与器的一个微妙结合点。炼器么，自然会涉及到一些铸剑之术，我本人其实是颇好此道，私自收藏了不少名家名剑，而且见到好剑，若不能瞧上一瞧，夜里必定辗转难眠。”

　　他这一堆关于道和器的大道理，江枫起初根本没听出来重点是什么，直到绕了一顿弯终于到了铸剑上面，才恍然大悟——怪不得自己一进门就见他神色有异，原来是看上自己背后那把无心了。
　　天乾宗主开口请求借剑一观，江枫是没什么理由拒绝，而他不但不想拒绝，还很希望对方能道出这把剑的来历。于是，他便去了无心，放在桌上，推到对面。

　　而叶霜河一听这人想看剑，神经立刻紧张起来，这老东西发现江枫软硬不吃，就开始投其所好了。
　　方延年是个笑面人，见到一生痴迷的好剑也淡定不了了，脸上终于不再是那种招牌式的，真假难辨的温和笑容，而是换上了一层发自内心的喜悦。
　　他小心翼翼地将无心拔出鞘，看着上面阴刻着的“无心”二字，当即赞了一声：“好名字，剑者无心，方能所向披靡。”

　　随着长剑一寸一寸抽出来，冷意森森，不大的房间温度瞬间降了一些。
　　玄黑色的剑身像沉寂了千年的浓墨，烛光映在上面竟照不出人的影像，好像那光也被黑漆漆的冷铁吸进去了一般。
　　屋内七人的目光都齐聚在那无心之上。

　　方延年拿着它左看右看，用手指在剑身和锋刃上反复揣摩，嘴里不停地说着些关于材质、铸剑手法以及灵气天成的评语，都是好的，没有一句不中听。
　　在场的年轻人不约而同都有种感觉，那就是，现在他才像个人，平时更像尊假的蜡像。

　　“江公子，此剑从何处得来，能否透露一二？”方延年几番品评下来，眼睛简直像黑夜里的头狼，闪着慑人的精光。
　　江枫看他是真的爱剑如命，之前的龃龉便减少了些，加之真心想得他指点，实话道：“这是晚辈师父赠与我的。”

　　……枫儿啊，你再实在一点，这老东西就要把你祖宗十八代都挖出来了。
　　叶霜河心痛归心痛，但也不敢造次，这屋子里坐的可是天乾宗主，自己要是被他揪出来，过两天就要被拿去给东海一战祭旗了。

　　果不其然，方延年顺口就问：“哦？听说尊师是承影护花真人？”
　　江枫却道：“并非护花真人，家师姓江，名云。”

　　哎……叶霜河心想，自己日后可得把这容易受人欺负的小白兔保护好了，否则像他这样的，人家问啥就说啥，和脱光了衣服站在大街上任人采撷有什么区别？

　　“江云……”方延年满意地听闻他并非护花真人弟子，凝神想了会儿，实在没想起哪家成名修士有叫这个的，抱歉地笑了笑，“方某孤陋寡闻，竟没听过这样一位铸剑名家的尊号，让江公子见笑了。”
　　“无妨。”江枫摇头，心道江云这几十年从未下过无名山，你不认识也是正常的。

　　而听方延年说起铸剑名家，他借机询问：“方宗主，晚辈虽是剑修，于铸剑一途却知之甚少，您刚才一直在说这把剑好，晚辈想请教一下，它到底好在哪里？”
　　这个问题问的宽泛，方延年要是展开了说，怕是要从今天凌晨说到中午去，他思考了一下，决定拣个最重要的方面：“它好在铸剑的材料上。”
　　“请问是什么材料？”现在不光是江枫好奇，其他人也都竖起耳朵等着他的高见。

　　只见方延年眯了眯眼睛，说了三个字：“不知道。”
　　众人：“……”
　　夏霖没忍住：“方宗主，您不知道它是什么材料，怎么知道好坏的呢？”
　　方延年微笑不语，旁边葛真人道：“小霖，世上珍奇的铸剑材料，几乎没有方宗主不知道的，而这把剑的用材，珍奇到了方宗主都从未见过，难道还不够好吗？”
　　夏霖恍然大悟：“唔，有道理。”
　　叶霜河心想，傻丫头，老东西看得出来、看不出来都不会告诉你的。

　　江枫看着那把默默无闻陪了他十几年，却在两天之内被几次惊为天物的无心剑，问：“方宗主，我听人说，好剑往往是用灵物之骨铸就，这把无心也是吗？”
　　方延年点点头，目光舍不得从剑上离开：“此剑不光胜在灵气上，其锻造时间更是少有，可能长达数十年甚至上百年，一把剑成，一个铸剑师的生命也就到头了啊。”
　　他最后这句话，说得其他人倒抽口凉气，谁能想到，铸这么一把剑要耗尽一个人整整一生的心血？

　　然而凑巧的是，这里面没一个人认为这是不可能的。
　　晏子渊亲眼见江枫执此剑劈开天火，夏霖和单白则见他一招毙千年食魂鸟于剑下，叶霜河更是知道不少底细，最惨的是被这剑亲了一下就引出了寒刺……所以，这次，倒没一个人提出疑问。

　　又寒暄了几句，江枫便要告辞，叶霜河松了一大口气，心说终于不用裸奔了。
　　方延年将无心反过来倒过去地又看了一炷香时间，才恋恋不舍地物归原主。
　　江枫一走，承影派四人也跟着告辞。

　　待他们都出去了，方延年叫单白俯身下来，低声道：“通知各位长老，安抚城中百姓，就说是灵水想念生前三千铁甲，死后寂寞，在招阴兵。分配各门派修士一刻不停地监视昏迷的人，做出时刻防备她来的样子。另外，带人立即秘密搜查东海海底，找到祭坛后在周围布置伏魔阵，按长生烛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