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谢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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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京居国中，东北方国域较窄。
步芙一行的目的地是辽东郡，除去每夜随便找个客栈临时落脚，她们打算在柳城郡多歇一段时间。
“因为柳城郡郡守谢闵书，”步芙如此解释自己安排的原因，“据传他为人敦厚和善，重情重义，且极力主张女子独自谋生、不依附男子而活。若非离燕都实在太近，柳城郡实为我们最合宜落脚的地方。”
秋蝉从来没有关心过这些外地的一二事，也十分相信她的小姐，于是只是一脸崇拜愉快地道：“听小姐的！”
步芙对上秋蝉信赖的眼神，心中刚出逃时的不安感卷土重来。
她压下心悸之感，又展开手里的地图，皱着眉确认路线。
此行她们走官道，除了容易被抓回去理当没有其他的风险。
可是她很相信自己的直觉，这直觉曾经让她避开了许多坏事。正当她怀着不安的心情开始策划其他路线的时候，路前传来一阵喧闹声。
“小心惊马，行人让避！”
小厮扯着嗓子叫嚷着，车夫咬着牙憋红脸用力将缰绳向后拉，但枣红色的骏马哀哀嘶鸣一声，前掌随着缰绳拉拽的方向抬起在空气中蹬踹一下，依然落下向前奔驰。
步芙她们只带了很少的行李，所以两人租赁的也是由单匹马拉的体积较小的马车，面对对向而来横冲直撞的惊马可以往旁侧灵活闪避。驾着她们的马车的是一位经验丰富的车夫，他轻轻“吁”了一声，拉住缰绳让马儿向旁移动。
这段路上暂时只有她们和对方两方人，只要她们及时闪避开，受惊的马儿跑不了多久很快就会被制住。步芙虽然掀开车帘看了一眼，觉得动静吓人，却并不担心。
正当惊马将要与她们拉车的马错身而过时，她们的马儿却同样开始不受控制起来！
“莫啰事儿！”车夫骂了一句，也用力拉住缰绳。不同与对方身形矫健俊俏拉都拉不住的枣红马，她们的马更加温顺瘦弱，在车夫的控制下速度慢下来。
但是已经来不及，马儿受惊时往路中央跑了几步，双方的车厢最终狠狠地发生了擦碰。
车厢内地动天摇，步芙一手把住车窗沿，一手按住秋蝉，勉强没有直接被甩出车厢。作为代价，她的额头重重地磕上了车窗沿。
晕眩感和痛觉同时袭来。混乱逐渐止息，她没有来得及说出一句话，眼前逐渐模糊，便晕倒过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她躺在一张宽大的床上，秋蝉眼泪汪汪地趴在床边看着她，还有一个白胡子的老大夫隔着帕子按着她的手腕为她诊脉。
“姑娘受到撞击后心魂震荡，气脉不稳，郁结于冠。”老大夫站起来，用枯瘦的手捻走帕子，慢吞吞地说道，“不过如今醒了，就无甚大碍，只是还需按照方子调养半月，方可恢复如初。”
说完，也不听步芙是否回应什么，转身径直绕出屏风离开。
步芙刚醒来，头还隐隐作痛，眼前有些发昏，难以思考，老大夫的话半句也没听进去，只是转头问秋蝉：“这是哪里？”
秋蝉擦了擦脸上未干的泪痕：“回小姐，这里是谢府，之前和我们相撞的是谢家大公子的马车，他们见小姐受伤昏迷，就带小姐来诊治了。”
“谢府？”步芙反应有些迟钝，“谢闵书那个谢？”
“正是。”先于秋蝉，一个清朗的声音隔着屏风回答了她，“听说姑娘身体并无大碍，只是还需调养半月。在下谢家长子谢行玉，害姑娘受伤在下愧疚难当，可否考虑就在谢府歇上半月，等调养好身子谢某也会遣马车送二位离开。”
步芙这时才终于清醒过来，微微蹙起眉头：“多谢谢公子好意，只是小女子行程急，就不多留了，可否劳烦谢公子遣人为我们安排马车与车夫？”
“既然姑娘这么说了，自然无有不应。”谢行玉道，“只是天色已晚，今晚二位姑娘还是先在此处歇下，明日我亲自安排姑娘的出行事宜。”
步芙白日从昏迷中醒来，入夜后便有些难以入眠。
她怔怔地望着头顶床帐，想着去辽东郡的路线和她们安身的打算。正当她迷迷糊糊有些困意的时候，屋外传来细微的动静，像是有人在行走的声音。她皱着眉头拉起被子捂住耳朵，那脚步声却越来越急促清晰，直到一声尖叫猛然响起，步芙猛地睁开眼，睡意全无，屋外却安静下来。
在安静的氛围中，步芙的心跳却越来越快。她起身，取了桌上的烛台谨慎地靠近门口，左手试探性地推开门。
屋外明亮的月光洒落在庭院里，映照着满地鲜红的血液与匍匐在地上死不瞑目的婢女惊恐的面庞。
“她是昨夜被三夫人遣去取书的兰香，”三夫人身边的贴身婢女低眉顺目地回道，“从梅苑到沁园要经过客厢，兰香应当是前往沁园的路上出了事。”
步芙作为第一个撞见尸体的人，面色不太好看地坐在椅上，白着脸看屋外仵作验完尸向小厮说明结果，小厮又进来通传：“老爷，是被抓住用刀割了喉，动作很利索。”
谢老爷面色沉肃：“梅娘何在？”
三夫人韩珺梅脸色有些发白，她理了一下鬓边的乱发，娉娉袅袅地上前：“妾在。”
谢闵书问：“兰香近日可有与他人不虞之事？”
韩珺梅抬起的一双含情目噙着泪，注视着谢老爷：“兰香一直老实沉着，性子闷嘴也笨，一直都不与他人起争执的。况且仵作既说凶手动作利落，这样的人又怎么是兰香招惹得到的？多半是受雇的杀手，被兰香撞破，这才杀她灭口！”
谢闵书点头：“的确如此。兰香的尸体是这位姑娘发现的。不知姑娘从何而来，对此可有头绪？”
步芙微微放下一直掩住唇鼻的帕子，客客气气地说：“奴从京城往辽东，父亲生意不景气，只能投奔在辽东行商的姑父。奴久居闺中，没什么见识，若问头绪，奴是实在答不上来的。”顿了一下，她忍不住补充道，“老爷若是担忧，不如今日遣人送小女子启程。”
她这话说得其实有些富于攻击性了，但她实在忍不了谢老爷表面上随和温文话里却疏离戒备的表里不一。
她又不是仵作，更是人死后才出房见到尸体，期间除了脚步声和惨叫什么都没听到，放着门房和值夜的下仆不去问，却特意来问她，还要看似不经意地问一句她的来历，不就是怀疑是她身份不明引来凶徒？
她是因为今日的突发状况才暂居谢府，不日便离开，对这场血案亦是受到惊吓与冲击最大的一位，感受到谢老爷话里的戒备气得捏紧了帕子，表面还要面带笑容。
传闻中敦厚和善、重情重义的柳城郡郡守，原来也只是一个惯会做样子的官场小人罢了。
“姑娘莫要误会。”谢老爷缓和气氛似的笑了起来，“此等祸事多半是府中人惹的祸，兰香在姑娘房前出了事，只怕现在离开也会受到牵连，不如先行住下，等府上查明之后再做打算。”
步芙冷眼看着这副虚伪作态，笑道：“郡守老爷说的是。”
她不指望对方信她所谓的投奔说辞，她和秋蝉的衣着便不是普通商女样式，只是一个表明态度说辞罢了。谢老爷多半心里也有了点数，只是想拖着她，若她身份不凡，暗中凶手下手也会有所忌惮。
她不打算继续在这耗，打算等人散了就叫上秋蝉收拾东西走人。
不告而别么，她最擅长。
验尸是在兰香死后第二日的清晨，等步芙终于能回客房已经将近晌午。
她随便吃了点东西，便叫来秋蝉开始收拾二人的包裹。
二人来此只待了半天，包裹基本上都原模原样地堆在一边，步芙让秋蝉先偷摸出去叫上马车，自己守着包裹在客房等着。
小半个时辰后，秋蝉回来了，不过是垂着头被几个谢府的婢女带回来的。打头的婢女神色柔和、眉眼带笑，说出的话却半点不客气：“不知府内可有招待不周之处，姑娘怎么也不知会一声就要走呢？梅雪已通传了大夫人，客房里的丫头下仆也都教训过了，姑娘若没有要紧事，大可安心住着，大夫人安排过，有不合心的只管告诉婢子，下面的人自会做安排。”
步芙冷笑一声，回道：“盖有急事，我不能多奉陪了。既然你能替大夫人把话传给我，那也由你把话传给大夫人，我先行离去，不必多礼，生死有命。”
梅雪脸上的笑收敛了，她大概意识到眼前这位不是能糊弄过去的主，找补道：“姑娘误会了。大夫人管着府中上下大大小小许多事物，所以先遣婢子来知会姑娘一声，后面等大夫人手头上事情少了就会来跟姑娘解释。姑娘可是真有急事？梅雪可引您去见大夫人。”
“不必了。”步芙道，“除了跟着我的丫头，你们都回去吧。”
梅雪露出为难的脸色：“姑娘，这些丫头们是大夫人听说后特意安排来照顾的。梅雪自当离去，只是这些丫头们，为了姑娘着想，还是留下的好。”
这是要来提防着她偷偷走。步芙感觉到不对劲起来，虽然多一个她确实能混淆视线，但是也不必如此看重，毕竟说到底她也只是和秋蝉两个弱女子罢了。她意识到可能有意料之外的情况，于是敷衍应下，迅速将梅雪打发走，关上房门。
梅雪新带来的婢女都以琴字开头，资历最深的叫琴筝，她手下的分别是琴瑟，琴惬，琴语，琴汾。
步芙侧卧在榻上，对于琴惬的名字很感兴趣：“琴惬，一般来说不会起到惬这样的字吧，你这个名字是谁起给你的？近乡情更怯，琴惬，这名字真好听。”
琴惬是个容貌秀丽的二八芳龄少女，闻言脸颊烧红了一片：“回姑娘的话，是大公子起的。大公子当初给婢子起名时，念的也是这句诗。”
步芙顿了一下，觉得这起名很有些问题。正当她感兴趣地想继续问时，琴筝插嘴道：“回姑娘，婢子们的名字一般都是主子们随口起的，哪个主子起的名就跟着哪个主子，怎么顺口怎么来。府中都是家生子，若是没有主子起名，便是由父母起，只是这样便起的都是些土名。姑娘如今见的在主子们身边照顾的都是前边这种，听着好听些也好带出去。”
琴惬被琴筝一通抢白，意识到自己得意忘形，说的话有些逾距，脸色白了白，缩着肩膀不再吭声。
步芙右手撑着侧额，左手在腿上轻轻点着，想着大公子应当是她之前交谈过的谢行玉。大公子起的名，却跟着大夫人的人被派过来，那么谢行玉应当就是大夫人所出。琴筝刚刚明显阻止琴惬继续说下去，再想琴惬一开始含羞带怯的模样，说不定琴惬与谢行玉之间还有一段不被允许的私情，因此被远远遣到她这儿隔绝二人。
步芙心中感叹：不亏是人多的大府邸，感情纠葛就是多。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谢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