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3、第十三章 ...
-
翌日天色渐亮,七九才有所醒转,头痛欲裂,脑中仿佛要炸开一样。果然酒不是什么好东西。
眯眼起身才发现趴在床边的世子,七九看了看外面,天色渐亮,世子怎么还在这里。
他该去上朝了,七九摇了摇世子的胳膊。
“公子?”
世子并未醒转,七九发现了不对劲,世子从来不会贪睡,而且她喊了半天也未应她一句,七九俯身,世子面色惨白,七九一惊。
从床上下来,这才看到世子身后的衣服紧贴着他的后背,世子穿着深蓝的衣服,已经被染地看不清颜色。
七九颤抖着伸出手,心中已经有了答案,可仍是不死心,手沾在衣服上,反手一看,是血。
七九的手颤抖着更加厉害,那单薄的肩膀,也微不可查的颤抖着。
心口处,那颗死了的心在一点一点的跳动着,那颗心上所覆的冰,在一点点的裂开。
七九来不及再多想,喊道:“来人,快来人!”
在太医来的途中,七九找了把剪子,将衣服上有血迹的地方剪开,是银镖,两支。
七九蹙眉仔细回想,依世子的灵敏,不可能是睡着被人暗算了,那便是昨夜。
到底是什么时候被人暗算的,她竟未有一点察觉。为什么不去找太医,为什么还要与她喝酒,为什么还守了她一夜。
七九有许多为什么要问,可看到世子苍白的脸,心中的那些疑问便消散地无影无踪了。
太医来得及时,七九退出了屋子,却没有离开。
犹如一只提线的木偶,望着远方泛着白的天空,她在害怕什么。
她手中的刀,一直紧紧握在她手里,她在害怕什么?
可恐惧从心底传来,一点一点地腐蚀着她的镇定。
那恐惧似要将她拖进深渊。将她死死地钉在深渊的深处。
与幼时一样,看到母亲惨死在自己的面前却无能为力,可现在她在恐惧什么?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七九这才回过神。
听到世子无恙,七九那颗高悬着的心才安稳地落了地。
七九手攥着衣角,擦了擦手心冒出的冷汗。方才松了口气。
七九冷静地安排着一切,“最近事务先由丞相代理,待陛下好些再做打算。”
“是。”侍女俯身离开。
人都退下七九才踏入了屋子。七九站在门口,看着踏上还在昏迷的世子。心中五味杂陈。
所幸暗器上虽有毒,却不是什么一剑封喉的毒药。
将手中的剑握紧了些,七九退了出来,抱着剑坐在台阶上。
润玉与邝露目睹了一切,邝露看着台阶上坐着的七九有些不解。
“世子为她挡了一下,她居然无动于衷。”
润玉感叹,“幸运的人用童年治愈一生,不幸的人用一生治愈童年。世子是前者,而七九,是后者。”
而他与邝露则是相反,邝露是幸运的,他或许是不幸的。
邝露蹲下身,用手撑着下巴,感叹道:“七九怎么就不喜欢世子呢。”
不是不喜欢,是不敢。
润玉侧目,垂眸看着邝露的侧影,“世子会治愈七九。”而你会治愈我。后面的话无需宣之于口。
“陛下我们真的没有办法出去吗。”
润玉应道:“嗯。我们要走完他们走过的一生。”
邝露无奈道:“不知道期景在经历着我的哪一世。”
润玉默了默,明知故问道:“你不记得了吗。”
“毫无印象。”
润玉没再接话,只是转移了眼神,看着七九的方向。
身后拇指与食指相互摩擦的手出卖了他的内心,七九怕了,他也怕了。此时的七九不知心中惧怕之物,可他却知道,他害怕失去。
可他知道,当他决心拿掉邝露那段记忆的时候,他便没有了回头路,他宁愿邝露永不再记起,也不愿邝露为那段记忆伤情。
亦或是他心中没有底气。
世子被渴醒,听到声响的七九慌慌张张地进了屋子。
之前七九有意无意地躲着世子,七九不现身,世子毫无办法。可眼下约莫是世子最开心的时候了。
他幼稚地想,这伤最好永远也别好,七九便可以照顾他一辈子。
世子宿在七九的房中,七九便守在门口,世子不愿七九睡在门口,挣扎着起身要扶七九去床上睡。
世子拍了拍胸膛,却咳了两声,仍是坚持道:“我没事。”
七九不语,世子看了看七九的脸色,怕七九生气,便道:“你既怕我会再遭暗算,不如与我同榻而卧。”
七九侧目眼睛瞪地老大,正要开口。
听到世子道:“我心疼你睡不好,你怕我遇害,同榻而眠,一举两得。你一步不离地守着我。我很开心。”
世子上床坐在里头,拍了拍身旁的位置,意识七九过去。
七九看了世子一眼,心中一横,便坐到了床边。
世子抬手,桌上烛台已被熄灭,黑夜中只听到世子那让七九安心的声音,温柔却有力量。“睡吧。”
七九提心吊胆地躺在世子的身侧,一点也不敢放松。
世子因着背后有伤,只得侧卧而眠,察觉世子的胳膊横在自己的面前,七九正要抬手,只觉一只手轻轻地拍在她的肩头,一下一下的轻轻地拍着。
昔年荣素长公主还在时,便是这样哄她入睡的。
像是在七九平静的脑中扔了一颗炸弹,一时没回过神,还有些懵。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世子的声音本就如清泉一般悦耳,再加上这首诗的意境,从世子嘴里唱出来,好似变得非同凡响。虽是有些跑调,可落到七九耳里,却如天籁之音。
七九觉得她有些醉了,在没有沾染一滴酒的情况下醉了,不然,她的心跳为何声如擂鼓,又为何会如此快。
“公子。”
世子顿住,询问道::“是觉得不好听?我听访间那些女子都是这样唱……”
七九打断世子的话,“很好听。”
世子笑道:“你若喜欢听,我便日日唱于你听。”世子语气中的欢喜之意不言而喻。
七九没再接话,感受着那一下一下轻轻地落在她肩上的手,一下一下,只轻不重,睡意袭来,七九的呼吸声逐渐变得平稳。
“好烫……”
披头散发的小姑娘在扁舟上哭地歇斯底里。
小姑娘绝望地看着渐行渐远的岸边,“阿娘……”
见小姑娘冷静了些,一直禁锢着小姑娘的少年松了手,俯身磕了一个头,“长公主吩咐过,郡……小姐不能再回去。我会好好保护小姐。”
小姑娘还未从变姑中回过神,仰躺着看着天上的繁星,犹如行尸走肉,“他们是不是……要死了。”
她的阿娘,她的阿爹,还有她的舅舅,还有表哥,对,还有她,思乐郡主,都会死在城里,死在叛军手里。
少年起身,将小姑娘扶起,抬手拭去那挂在小姑娘脸上的泪珠。
“从今以后,郡主便是草民的小姐,这世上再没有思乐郡主,我便是小姐唯一的亲人。”
小女孩瘪嘴,哭音渐起,“我要我阿娘……”
少年从怀中不知掏出了什么,将手伸到女孩面前,“这是我娘给我买的糖,给你吃,但是你吃完之后要听话,不能哭了知道吗?”
女孩做势便要哭,少年将糖塞进了女孩口中,“我也没有阿娘了。”
女孩口中含着糖果,含糊不清道:“我害怕……”
那些蒙面人,拿着长刀,就那样闯了进来。
少年抱住小姑娘,出声安慰道:“别怕,我会保护小姐。”
少年与小姑娘的身影越来越远,七九心中有些着急想要去抓住飘过的东西,都扑了个空。
“七九。”
“七九。”
熟悉的声音由远至近,七九睁开眼,呼吸急促,眼中尽是惶恐,豆大的汗珠从额头划落。
世子担忧道:“做噩梦了?”
七九侧头看着世子,幡然醒悟,原来……原来……
原来她害怕失去,她害怕拥有过后的失去,从未见过太阳,所以生活在黑暗中并未怕过,因为从未拥有过,所以从未害怕过失去。
爱是盔甲亦是软肋。
七九自嘲一笑,原来是她喜欢了不该喜欢的人。
原来她爱上了那个翩翩少年,那个一次一次救她于水火的人。
原来,她是在害怕失去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