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霹雳）惊蛰》未见青衫绝

2、随风隐入夜（修）

　　黝儿睡得并不安稳，但这已经是他自离开了鬼狱之后最好的一觉了。他梦见了鬼阿叔和长毛仔，他想让他们接他回去，他们却摇了摇头。然后他哭了。在梦里，他方敢放声大哭。

　　无边的虚无与黑暗笼罩着他，只有他一个人，鬼阿叔和长毛仔也不要他了。

　　可是有人忽然牵住了他的手。那个人护在他身后，一把伞撑在了他的头顶。

　　他看不清那人的模样，但他感觉那个人一定很温柔、很温柔……

　　正当他稍微安心之刻，四周的压抑阴暗却突然向他袭来，一股窒息感使得他的心脏跳动得愈加剧烈。

　　“啊！”

　　惊呼一声，惊醒的人睁开眼睛，却未曾脱离可怖的黑暗。

　　有什么东西罩在了他的头上，他的四肢被人紧紧压着。

　　一瞬的无助慌乱，接踵而来的却是愤怒。

　　“哈！抓住啦，抓住啦！”

　　“抓鬼仔子去游街，比养狗还稀奇！”

　　“你们——”黝儿挣扎着，欲要脱离钳制，“你们不要欺人太甚！”

　　“哈哈哈，他说自己是人？”

　　一带着嘲笑的句话，砸进黝儿脑中。他是人鬼之子。人鬼之子……哈……今日就让你们看看，人鬼之子的能为……

　　黝儿本就不是普通的孩童，他不还手，不过是因为他心中仍有那一丝丝的期盼，一丝丝的良善之心。

　　他记得他和鬼阿叔与长毛仔一起生活时的快乐，他以为即使离开了鬼狱，也会有人成为他的朋友的吧。

　　可是，

　　没有。

　　一个人也没有。

　　之前，他忍受着一切，他想，他为什么和他们都不一样，他为什么不能和他们成为朋友，为什么没人喜欢他？

　　现在，满腔的委屈，全成了愤恨，打破他心底最后一丝界限。

　　他想，为什么他就要被欺负！？

　　黝儿一使力，推开了压在他身上了三个孩童，掀开了盖在头上的麻布袋。

　　他心中生出了一股快感，眼里满是疯狂，他第一次萌生了杀意。

　　没人替他讨要他所失去的，那就由他亲自动手。

　　不由得他多想，身体已然行动了起来。

　　他翻身捡起一根树枝，运起鬼元，挥手划向了离他最近的那个孩童的脖颈。

　　快、准、狠。

　　一抹血红飞溅。

　　立时咽气。

　　“杀人啦，杀人啦！”

　　一名孩童眼睁睁看着一个玩伴被杀，扭头哭喊，跌跌撞撞地向村子内跑去。

　　另一名孩童似是被吓傻了，哆哆嗦嗦地后退：

　　“我什么都没有做，我什么都没有做……”

　　“因为你什么都没做，所以他们什么都做了！”

　　黝儿紧紧地抓着手中仍带着血迹的凶器——一根枯枝——步步紧逼，宛若魔鬼，毫不犹豫地刺向了满脸惊恐的孩童。

　　哈，原来之前他就是被这般懦弱的人欺负。

　　被刺了个对穿的孩童，在挣扎中咽了气。

　　残忍吗？谁更残忍呢。

　　他看着手上的血，脑海中嗡嗡作响。

　　他笑了几声，他应该高兴，他应该欢喜啊。

　　可是那笑声悲哀又痛苦，只是自喉咙间被硬生生地挤了出来。

　　他杀人了。

　　原来是这样。

　　原来只有变强，只有杀人，才能让那些人，那些动手的、冷眼的，付出代价。

　　雨毫无征兆地降下，一滴一滴，落了满身凄凉。

　　一生的血腥颠簸，踏过无间地狱，誓不还头，好似就始于此时。

　　“管杀不管埋，可是很容易被追责的。”

　　女声略带无奈，却并无指责的意味。

　　“你……”

　　黝儿全身肌肉还未放松，此时想说话都变作了低吼，活脱脱一只受惊的小兽。

　　“且还头，你刚刚靠的地方，旁边的那把伞就是我。”

　　江无云如此道。

　　黝儿有些茫然地几步踉跄走了过来，想要捡起伞。

　　快触到伞面时，他却僵住了，他看见自己手上的鲜血。

　　“不碍事，伞面脏了再洗便是。”

　　江无云柔声安慰。左右这把伞看起来也已这么破了。

　　“我……我杀人了。”

　　“汝后悔吗？”

　　黝儿犹豫了一下，坚定地摇头：

　　“不后悔。”

　　“那便是了，你还纠结什么呢？”

　　“可……”

　　他的心中并无安稳。

　　看啊，人鬼之子也有善恶是非之心，九天玄尊，汝有悔过的勇气吗？

　　苦境每天都在死人，当然，这不是否认杀人者有罪论的理由，但总而言之，江无云并不觉得指摘一个遭受霸凌的孩童，是什么大义凌然之事。

　　她低声道：“我给你讲个故事可好……”

　　江无云不曾多说什么，她只是讲些有趣的故事，再教导一些运用鬼元的方法。

　　她眼看着孩童一日日地越发宝贝自己栖身的这把油纸伞。然后在孩童变为少年的时候，借入梦之法，在梦中与他面见，用手比划比划，感叹一句，长高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