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二、严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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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严穆
北都的雪终于下了，城市像裹着破烂白棉袄发育畸形的怪物。
严穆居高临下看着窗外，气场大杀四方、气派非同凡响，实际上仿佛一个白内障。
天人交战的结果出来了，他决定不主动打扰叶子安。做出这个决定，他自己都有些吃惊，他意识到自己究竟还是有些善念，商场征战多年，终究没有磨坏他的良心。
可是偏偏叶子安还找上门。
佟学习是A大城市社会学的教授，城市社会学本来也并非多么热门的专业，因此北都乃至全国只要是这个专业有点名气的人多半是佟学习的同学或者门生，比如严穆这个公司的科研顾问，汪雪琳是管理学和社会学双学位硕士，毕业之后就担起来公司科研队伍的领头；他们口中的老许，许谦，自己开了一个咨询所，因为他自己能力强但是脾气差，所以倒是比供职公司合适。
上次汪雪琳和许谦争执的是公司行车记录仪下面的一个子课题，本来这和佟教授的专业没什么关系，但是许谦那边和公家也有一定的咨询关系，汪雪琳这边代表公司的意思，万一冲突到尴尬的地步，许谦是个不谦让的，得有人镇场子，佟教授就是来喝喝茶看看风景，保证会议在和平交流与适度切磋中进行。
有佟学习在就不需要叶子安了，叶子安不过是刚聘任一年的助理讲师，本来是没有什么资格的。
不过佟老师缺一个开车的，重点是老头子缺个能和他聊天的，佟老的脾气也不是说多么怪，就是高兴起来可以跟路边孩子过家家，生气了可以找上校长那里辞职，没办法，校长貌似也是他学生，带的第一届学生。
而叶子安是格外让他偏爱的，从本科起他就像把叶子安招入门下，好好的大腿叶子安也没抱，最后学了很冷门的理论方向。
——定性和定量吵个你死我活，同时完全不影响二者对理论的鄙视。
“你不喜欢城市吗？你看它多美，像个孩子一样长大，变老，变丑，多有意思。”
佟老真的喜欢这个学生，有人仕途辉煌，有人职场高升，但是老教授真想传的是踏实做学问的，城市社会学是一门比较年轻的新学科，但是潜力无限，他想有人替他看看，替他照料这个树种。
叶子安是个温和的人，大部分时间他是听从别人的安排，但是对于他拿定主意的事情，也没什么人能改变他。
比如佟老喜欢开车在市里面转悠，他就在读研期间抽空考了驾照；佟老摔了腿住院，他天天照顾着忙前忙后，有学生给钱有人给通融关系找好医师，陪床的就是他。
佟老对他有知遇之恩，这些都能还，可是专业，是他自己选的。叶子安本来大三能提前毕业，但是家里出事半休学了半年，佟老看着当时精神憔悴但是主意坚定的叶子安，只能喟叹，看似柔顺的羊羔子本质上就是一头倔毛驴，他也只能由着他去了。
开车把佟老送过来，叶子安就拿着衣服上楼，那天没有完全烧坏脑子，他还记得总裁的助理按下的是19层。
“叮”，电梯门打开，柔软的地毯和一位穿着西服裙装的女孩子，“请问您有预约是么？”女孩子声音泠泠悦耳。
叶子安有点愣神，他摇了摇头，把东西递给这女孩，应该就还到那个人手上了吧。负责接待的女孩子当然善于察言观色，见叶子安一脸迷茫就问：“您是找严总么？”
叶子安心道，我还不知道人家名字，而且那天烧着也没记住脸。
“这个应该是你们严总的，麻烦你还给他，谢谢。”叶子安把东西放在前台就打算走，而这时候李芙从里面出来了，“请等一下，是叶先生么？”
叶子安跟她进去，发现玻璃是单面透光，里面看外面很清楚，外面看里面却什么都看不到。叶老师专业瘾上来，心想，什么时候可以做一个食物链高层的社会学调研，多见见世面，或许还能蹭吃蹭喝？
严穆没有在办公室见叶子安，那样太正式了，他就在旁边的私人会客室。李芙从监控看到叶子安的时候犹豫了半秒钟，但是还是告诉了严穆。
严穆心想，我已经把你祖宗三代到现在都了解了，你还不知道我名字。
“谢谢您，”叶子安把东西放在沙发上，就准备走，他不是个健谈的人，实际上在做老师不得不上台讲课之前，他是个有点内向的人。
“我是严穆，”严穆放下手里的项目计划书，正是关于楼下开会讨论的交通记录仪，“请坐。”
茶几上放了两个杯子，但是这个距离有点近，叶子安没有和人自来熟的技能，但是几次田野社调的经历也足足磨练了他和各路人马瞎扯的能力，只要语言相通、叶子安就可以和对方聊天。
“我叫叶子安。”总归要从互通姓名开始。
严穆心想我早就知道，不过看着对方因为紧张而分外专注的眼睛，这种自我介绍还是颇有意思，毕竟，放过他，以后就没有什么接触的机会了。严总的恋爱心绕了地球十八圈之后终结在他们见面的自我介绍上面。
严穆由端坐着换成了二郎腿的姿势，“我知道，我看了叶教授的简历。”
叶子安差点没有一口水喷出来，他费力地把水咽下去，腹诽道：叶教授？简历？
“我还不是教授，您这样称呼，我担负不起啊。”叶子安幽幽地叹了口气。
他大概再混十年，能有个教授的名头，一行有一行的规矩，从助理教授到教授大概差几公里的距离，他不打算开车，只能一步一步走。
“那叶老师，”严穆看叶子安对这个称呼还算接受，而且似乎一下子温和起来。
像是学生对着老师问问题，老师就会用关爱弱智的耐心来回答问题，叶子安现在就是这个眼神，他等严穆的发问。
“您了解ST的项目。”严穆习惯犀利指出项目书的问题，项目介绍这类工作并不用他说，但是这时候他也不想把秘书叫进来解释，那多没有情趣。
叶子安等来一个陈述句，他点点头，表示知道。哦，严总把他叫进来可能就是想了解一下ST项目？作为一个局外人的看法？汪雪琳部门只是负责的数据和理论的支持，技术和实验方面也是科研部门，但是已经是另一体系，汪雪琳在这整体计划中也只是分工的一部分，而他了解的更是少之又少。
叶子安微笑解释，“严总，我是理论方向，和汪雪琳并非同专业，所以您如果有项目上的问题，问他们肯定是比问我更合适的。”好的，这个孩子把英文题拿来问语文老师了。
严穆在谈判桌上也锻炼了七八年，他当然知道人的微表情是什么意思，那么就来让这位语文老师回答一下ABCD吧。
“是你，你会选择汪的plan还是许的？”严穆认真了，这是一个关乎利益的问题，作为商人他自然要关心。
叶子安只是打算开车送老师，然后还个东西，然后去接如悦看个电影，结果遇上了一场突袭考试。
“不要紧张，”严穆稍把前倾的身体收了回来，这是不压迫对方的意思，“如果不冒犯，你就可以想，你所说的根本不会对我的决策产生影响，所以你可以随便说。”
这么冒犯而直白的话的确是严穆的口气，但是这个思路确实宽慰了叶子安，他不是个轻易会感到被冒犯的人，况且人与人交往是有气场的，严穆对他是善意的气场，直觉这么告诉他。
“如果一定要选，我选许谦的计划，”叶老师开始解释了，严穆很满意，认真的叶老师眼神温柔而笃定，声音清晰而沉稳，严穆开了两个脑，一边听叶子安说什么，一边是单纯的恋爱脑。
“许谦的提案保守，但是数据有足够的说服力，审批流程可能会更顺利；至于不足，那就是太过保守，产品竞争力不强，现在的东西更新换代太快，我不了解硬件那边，如果升级卡克导致性能降低，市场就会转向其他类似产品。”
严穆恋爱脑对工作脑咆哮，他的头脑也一样可爱啊，真的好想追他。
“我以为你会支持汪雪琳。”毕竟电梯口那里他给汪雪琳支招了。
叶子安神情微不可查地顽皮了一下，理由有很多，其中一条是他不想汪雪琳送他去医院、他逃避她的关心，对于一个曾经追过他的女生，私下接触少一点没错，况且雪琳工作的确很忙。
“叶老师开车吗？”严穆突然问。
叶子安点头，补了一句：“只能龟速爬。”
说完这句他自己也愣了一秒，然后两人都笑了，果真严穆笑起来就稍微不那么冷了。熟识叶子安的人会知道他时而的冷笑话技能，此时严穆看着叶子安真的是越看越喜欢。
“你对市面上行车记录仪有了解吗？”车载导航在帮着佟老师买车的时候他做过一些功课，不过现在忘却得也差不多了。
“挺多的，具体的都忘了。”叶子安变成了被突击检查时没有背会课文的小学生。
严穆当然知道叶子安不了解这些，他是一个使用产品的人，而他是一个提供产品的人，思路是不一样的。
“那你走在北都不会迷路？”
叶子安心想，你怎么知道我迷路的。
他点头说：“其实城市还好，车载有时候还不如手机。”
城市的言外之意就是村镇了，难道他经常去村镇？
“叶老师去乡镇干什么？”叶子安想，这人真是能洞察别人的念头啊。
“田野、调研，以前还是挺能去乡下的，车走不了的时候步行也挺好。”叶子安觉得和一位刚认识的总裁谈论自己的田野经历简直是奇幻，所以他也不打算多说，如果对方能看透他在想什么而他看不懂对方，那么最好的办法就是自己什么也不多想。
严穆叫来秘书送客，他还是让叶子安拿上那身衣服，“叶老师咨询一个小时难道没有劳动报酬么？”
不知不觉他们竟然聊了一个多小时。
“我没有什么场合要穿这么隆重……”
叶子安站在他的角度说这话没错，他是个老师的确穿得不能随便，可是也没必要这么奢侈。
李芙心里扶额，您这不是赶着要boss给你下套吗？
果真下面严穆就说：“周末公司有年会，到时候可以穿。”
再谢就显得不通人情了，叶子安拿着没有还回去的衣服去接女朋友看电影了。
而严穆的脑子里分出一部分想，早知道送他酒红色的或者粉色的衬衫了，不过叶子安和他喜欢过的那些少年不太一样，艳色系的衣服似乎有点轻浮，看来当初送银灰色是正确的判断。
今天的严总在健身房比平时多待了一个小时，玻璃外面明明是灰突突的雪景，钢筋铁骨林立的大厦也没有什么变化，可是他觉得比加拿大纯白的雪苍绿的林还要美。恋爱脑是生活的滤镜。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二、严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