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和唐宫异闻录》苏慕瞻

22、波动

　　同璧回到司闱司时天已经很晚了，她简单盥洗更衣后便去尚宫管清蕖那儿回禀了今日现场调查的情况，此时司闱司的小侍女欣儿走过来捧了一件用布裹着的东西交给同璧，回道：“这是和王殿下身边的长生让奴婢交给女史的，长生还说等管尚宫和裴女史看过后需即刻交回，殿下还要将此物呈给圣上。
　　待欣儿下去后，同璧小心的将布打开，里面赫然露出了一个木制玩偶，上面还刻着人的生辰八字，管清蕖和同璧看了顿时吓得面如土色，一个可怕的念头在她们的脑海中浮现出来—巫蛊之术。
　　管清蕖在宫中生活多年，对这样的巫蛊之术并不陌生，想当年高宗的王皇后就是被人告发行此巫术而导致被高宗厌弃，最终废后，而不曾料想这样的事情竟然发生在广陵王府。
　　同璧缓了一会儿才说道：“奴婢听了纪淑妃转述采薇的证言，说她可能在听到菱儿尖叫前便开了梳桐院和锦桂院之间的门并留在锦桂院这边，特别是她手上还带有泥土，就猜想她是否在锦桂院中埋了什么东西，于是便请和王殿下派遣内侍在锦桂院爬满葡萄藤的那堵墙下挖掘，果然挖出了这个东西。”
　　管清蕖道：“你是如何确定这东西埋在墙下，而不是庭院中间的呢？”
　　同璧回道：“那晚锦桂院中采英和菱儿各自在院子的西北角和东南角房间上夜，如果淀儿在庭院中埋这个巫蛊娃娃，来回走动会有很大可能被两边上夜的人看到，因此她只有借着那些葡萄藤的遮掩，将娃娃就近埋在墙下才是最合理的解释。”
　　管清蕖赞赏的点了点头，两人将娃娃拿到灯下细看，只见制作这个娃娃的木料十分特别，就木料的纹理来看不似中原所产，还散发着淡淡的水果香气。
　　同璧隐隐约约的回忆起似乎在哪里见过这种木料，忽然间她倒吸了一口凉气，猛然想到在贵妃郭秉懿的正殿摆着一个很大的木雕山水摆件，据说是用暹罗那边的芒果树木材所制，常年散发着淡淡的香味，所以引起了同璧的注意。
　　同璧刚想将这个发现告诉尚宫管清蕖，却看到清蕖紧盯着巫蛊娃娃上面刻着的生辰八字，拿着娃娃的手也随之颤抖起来。同璧忙握紧她的手并告诉她自己的发现，没想到管清蕖严肃的对她说道：“娃娃上所刻的正是太后的生辰八字。”
　　同璧眼中一亮向管清蕖道：“奴婢已经明了整件事的经过了，现下奴婢还需问菱儿最后一个问题。”
　　司闱司的密室中，菱儿已经待了好长时间了，自从那日管清蕖和同璧讯问她后，很快她就被带到这里，菱儿心中烦闷难耐，便拨了拨灯芯让屋内更加明亮些，就在这时她看见同璧走进密室，同璧示意她不必行礼并柔声说道：“菱儿，有人说赵宫人死去那日三更左右你屋子里并未点灯燃烛，你可否实话告诉我当时你究竟在做什么？”
　　菱儿听言大惊，慌忙磕头道：“事到如今奴婢不敢欺瞒女史，那日白天奴婢忙着侍候太后，主子们，夜里实在是支撑不住，就不由自主的睡了过去。”
　　同璧问道：“那时什么时间的事？”
　　菱儿颤抖的回答道：“大概二更左右，之后在三更时分奴婢听到庭院中落井的声音才醒过来，这时才发现案上的灯烛都熄灭了。”
　　同璧道：“之后你便点亮屋子里的烛火然后拿着蜡烛去庭院查看了？”
　　菱儿小声答道：“是。”
　　同璧心中暗暗说道：“这下所有的秘密都解开了，果然世上万事背后自有其存在的道理。”
　　虽时间已近二更，紫宸殿中仍然是灯火通明，李纯背对和王李绮，努力抑制着脸上愤怒的表情，他身边的案上摆着那个巫蛊娃娃，在灯火映照下显得诡异又可笑。
　　李绮见他久久不开言，勉强劝道：“皇兄且先不必动怒，虽然淀儿是贵妃娘娘那边的人，但单凭这个娃娃也不能完全确认此事就是贵妃指使。”
　　圣上李纯克制着自己的怒气，缓缓说道：“事到如今已经人证，物证俱在，她还有什么好抵赖的，当下朕并非在意于她，只是宥儿和岐阳年纪尚小，还得顾及他们的体面，此事还是尽快不引人注意的处理掉为好。”
　　李纯想了一想，命元吉去涉及此事的宫嫔和司闱司处传话，明日一早让众人到紫宸殿偏殿集合，令司闱司公布最终的调查结论。
　　宣微殿的内室中贵妃郭秉懿正和护国天王寺的妙玄尼姑喝茶说些闲话，这位妙玄姑子本是贵妃的表姑母，未出家前曾是先帝的妃子，当年也曾宠冠后宫，风光了好些时日，只是生下先帝的两位皇子都未能养大成人，早早生病夭折，当今圣上即位后这位先帝的郭妃看破红尘，自愿带发修行，就此遁入空门。妙玄姑子因和郭秉懿都出自郭家，所以常常来宣微殿探望贵妃，讲些佛法，郭秉懿从不信这些，只是碍于同宗情面和她先帝嫔妃身份不好不陪侍在侧。
　　今日二人说些家常闲话有些忽略了时间，见已近二更，郭秉懿便留妙玄姑子在宣微殿住上一晚，正在此时红芍惨白着脸，冲入室内在贵妃耳边说了几句话。郭秉懿大惊失色，说道：“此事当真？”
　　红芍着急的说道：“是，元吉传圣上话明日早上请贵妃娘娘到紫宸殿偏殿见驾，他还悄悄的告诉奴婢和王殿下呈给圣上一个巫蛊娃娃，说是从十六王宅的广陵王府中挖出来的，娘娘，现在淀儿，采英和菱儿她们都被拘在司闱司，咱们可如何是好啊。”
　　郭秉懿不由自主的站了起来，一碗红枣银耳汤被她的手扫过，打翻在案上，汤水淋淋洒洒的从案边滴落，她颤抖的说道：“怎么会这样，当年本宫明明吩咐淀儿要小心行事的，况且事情已经过去了五年，怎么会被人翻出这件事。”
　　红芍一面擦拭着案上的汤水，一面犹豫的说道：“娘娘，难道是惠妃娘娘那边走漏了风声。”
　　郭秉懿自言自语的说道：“不会的，当年那些芒果木材都是她母家从暹罗那边寻得的，也是她告诉本宫说是暹罗那边传说用芒果木材做娃娃最为灵验，如果是她走漏风声，惠妃本人也逃不了干系。”
　　红芍竭力安慰着贵妃，扶着她坐了下来，主仆二人正不知如何是好，一旁的妙玄姑子拈着佛珠，口中称颂佛号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贵妃娘娘切勿惊慌，老尼虽不知事情的来龙去脉，但凡事都有应对之策，娘娘先冷静下来再图良策。”
　　郭秉懿见妙玄这样说，想着她在先帝朝嫔妃争斗中一向不落下风，自是满腹计谋，忙跪下抱着她的双膝哭道：“秉懿处事不慎，一时失了脚被人拿住把柄，姑母救我啊。”说着便把当年指使淀儿埋巫蛊娃娃一事全盘托出。
　　妙玄姑子仍是闭目数着佛珠念诵佛号，沉思良久方才说道：“娘娘，埋那巫蛊娃娃的人是淀儿，她与那赵宫人当年同为宫中绣娘，谁料赵宫人被圣上看中，一朝凤凰飞上枝头，她心中自然不忿，方才在赵宫人的院落中埋这娃娃，与贵妃娘娘何干？”
　　郭秉懿见妙玄这样说，忙转换措辞道：“姑母说的是，只是万一明天紫宸殿中淀儿见势头不好将事情都推给本宫那该如何是好？”
　　妙玄笑道：“现下将娘娘与巫蛊娃娃联系在一起的唯有淀儿的证言，并无其他佐证，而娘娘出自名门，郭家在外朝门生故吏又多，如果没有十分证据圣上是不能轻易动您的，明日娘娘只需咬紧此事为淀儿一人所为，再暗示她还有家人在外，贫尼想着淀儿也知自己横竖都是一死，牵连贵妃娘娘只会连累家人，倒不如她一人都认了这些事。”
　　郭秉懿心中暗暗佩服妙玄姑子的谋略，虽还未十分放心，但心神也能略略安定下来。忙让红芍去通知惠妃薛婉罗那边。
　　红芍走后，薛婉罗端坐在梳妆台前，采芷有些惊慌的替她取下发髻上沉重的首饰，说道：“娘娘觉得明日淀儿真的能如贵妃所想，将所有恶事都揽在自己头上吗，奴婢担心这件事会不会牵连到咱们清芬殿啊？”
　　薛婉罗冷笑道：“贵妃娘娘也算是机关算尽了，本宫当年将芒果树木雕和一些芒果树木材原料进献给贵妃也是留了一手的意思，总是担心她利用完本宫后重了兔死狗烹的故事，本宫这样做就将淀儿埋那芒果树木料的巫蛊娃娃和贵妃联系在一起，贵妃与本宫也成了一条线上的蚂蚱，如果她想拿本宫垫背就不成了。”
　　采芷道：“娘娘未雨绸缪，总是能想到奴婢前面。”
　　薛婉罗叹道：“身在后宫，不得不想得周全，这样才能活得长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