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和唐宫异闻录》苏慕瞻

15、裴同璧

　　待到圣上，澧王并珍娘离去已是二更时分，和云殿四周已是万籁俱静，只有殿四周水渠里的汩汩流水提醒着时间的流逝。
　　尚宫管清蕖在恭送圣上等离开后便向邢月姬行礼也欲告辞离开，月姬走近她笑道：“果然管尚宫心里还是放不下这件事，否则刚才圣上问你对赵宫人之死是否有疑虑，你只需回答人证物证俱在，赵宫人之死并无可疑之处即可。”
　　管清蕖谦卑的回道：“圣上问询奴婢只是实话实说而已，还望美人娘娘不要会错意才好。”
　　月姬道：“也罢，你只管用心调查此事便可，如有需要嫔妾助你一臂之力的地方尽管开口便是，只是嫔妾想提点管尚宫一句，锦桂院的人要查，梳桐院的人也不要放过。”
　　管清蕖吃惊的看着月姬，马上躬身说道：“如果这件事美人娘娘知道其他内情，还望指点奴婢一二。”
　　月姬掩口笑道：“嫔妾恍惚听当年广陵王府的老人说当日菱儿唤起人来的时候，梳桐院那边上夜的两个侍女也赶来帮忙，嫔妾想着既然梳桐院的人也可以从内侧打开通向锦桂院的门，那么她们或许也摆脱不了与赵宫人之死的干系，具体情形还需你细细查来方好。”
　　管清蕖道：“是，奴婢多谢美人娘娘指点。”说着便离开和云殿，独自消失在浓雾中。
　　舒云和展霞见圣上等都离了和云殿，方进来侍候，月姬命她们预备木桶，热水等准备沐浴，趁她一个人在殿中的时候，月姬来到案前焚香祷告，心中默念若你三魂有感，七魄有知定要助我使得那作恶之人报应不爽。
　　待沐浴的东西都准备完毕，月姬撵舒云，展霞等侍女去睡了，自己将身体浸在飘有蔷薇花瓣的热水中，月姬虽然入宫不过几个月的功夫，她却恍惚觉得已经过去了一生一世的时间，好在当下事情终于有了突破口，想到这里她安心了些，身子也舒服了不少。
　　司闱司所在的静芸阁位于大明宫西侧的掖庭附近，这一带是尚宫局各司云集的场所，也是宫女们的下处。虽然此时时间已近三更，静芸阁中仍是灯火通明，司中掌闱，女史等人往来穿梭，忙个不停。原来不久前高崇文将军在蜀地平了刘辟的叛乱，从刘辟的府宅缴获了好些东西，圣上李纯下令将这些东西通通清点后收入宫中库房以备今后使用，所以司闱司众人少不得日夜清点记档，以求尽快将这些东西收贮入库。
　　司闱司女史裴同璧正在整理角落里堆着的梳妆台，首饰匣等物，同是女史的上官瑶碧帮着她一同整理，这些东西都是刘辟的女眷所用，制作的甚为精巧，同璧她们时不时的从首饰匣中发现一二件价值连城的步摇，手镯等物，上官瑶碧秉性单纯外向，每当她找到一件精美的首饰便要尖叫感叹一番，同璧知道她的性子素来如此，并不与她计较。
　　同璧在检查一件酸枣木所制梳妆台的抽屉时偶然发现其中放了一个描金文具匣，她心中暗暗嗟叹没想到叛军女眷中也有爱好诗书之人，她小心的打开匣子发现里面并无笔墨砚台之类的东西，而是一叠桃红色的笺纸，同璧随意抽了一张只见上面用小楷写道：“花开不同赏，花落不同悲。欲问相思处，花开花落时，”西川女校书薛涛题。同璧心内一动，一张粉脸也似乎烧了起来，就在这时忽然觉得背后有人打她的肩膀。
　　同璧回头看去原来是瑶碧找到了一副明月珰耳坠，并悄悄的将耳坠佩戴到自己身上让同璧观看取乐，同璧笑道：“你又调皮，小心等会尚宫看到罚你清扫库房。”
　　瑶碧顽皮的笑道：“尚宫她们现在都在阁子东面看记档哪有心思来看着咱们，我只是想着同人不同命，这么好看的首饰咱们就只能看着，若是他日哪怕能够做个圣上的采女，才人什么的，光明正大的戴着这些首饰就好了，”说着她贴近同璧的耳边，神秘的说道：“你还不知道吧，我听小内侍说前几日司彩司的小宫女臻儿被圣上看上了，侍寝后当下就封了才人，今天早上我奉尚宫之命给贵妃娘娘送东西，迎面碰上了她去给贵妃请安，那全身的气派和当宫女时全然不一样了，见了我摆出一副主子的架势，我也只好乖乖的给她请安行礼，真是气人，分明前些时候我两还是在宫女下处住隔壁屋子的。”
　　同璧笑道：“这也是臻儿的命数如此，只是虽然她不用再为奴为婢，但后宫嫔妃也不是那么好当的，你只看生了邓王殿下的纪淑妃娘娘和那些不得宠的妃嫔就知了。”
　　瑶碧嘟囔道：“你说的也是，但好歹她们不用像咱们这样深更半夜还要干活。”
　　同璧听着瑶碧的抱怨只是笑笑，低头继续检看那些笺纸。
　　瑶碧在旁好奇道：“你在看什么呢，”一面把脸凑过来读起笺纸上的诗来，瑶碧读完后道：“我知道这个薛涛，听说她本是官宦人家的女儿，因父亲不幸早逝为谋生计入了乐籍，她素日仗着自己有几分文才，常在官府的宴会上写诗供大人们取乐，据说她和好多大人们都有往来，特别是前任剑南节度使韦皋大人还曾雇佣她做校书郎呢。”说罢叹道：“只可惜她再才貌双全却失了名节，在世人眼中也就不作数了。”
　　同璧道：“我倒是羡慕她可以自由自在不受规矩的束缚，不像咱们在宫中每天只能看到四方的天空，被这红墙绿瓦阻隔着。”
　　同璧二人正说得起劲，没注意尚宫管清蕖正从背后向她们走来，瑶碧看到管尚宫后忙卸下耳坠行礼认错，管清蕖却没有像以往那样训斥她，只是命同璧和她同去阁子西边说话。
　　管清蕖将澧王生母宫人赵氏之死的情形一五一十的说给同璧听，同璧听后叹道：“澧王殿下这些年失了生母着实可怜，好在如今圣上下令彻查此事为赵宫人洗雪冤屈，奴婢一定尽力协助管尚宫办好此事。”
　　管清蕖坐在案前转动着手中的茶碗，看着案上蜡烛不时爆着烛花，犹豫了一下徐徐说道：“其实这件事我希望由你来牵头调查。”
　　同璧惊道：“奴婢进入司闱司时候尚短，一向又是在管尚宫您的手下当差，此事关皇子生母之死，奴婢实在不敢出头，还望尚宫明察。”
　　管清蕖道：“同璧你一向做事小心妥贴又心思细腻，这次我让你负责这件事并非是我怕得罪后宫嫔妃有意推脱，只是五年前我竭力调查此事却毫无头绪，后来我细细想来怕是我已经形成了某种思维定势，所以始终看不到破绽之处，这次若能由你来重查此事，说不定会有一些新的角度看法，并且我已得圣命可以重新问询涉事宫嫔，你大可放心。”
　　同璧见管清蕖这样说虽是为难，但她也对赵宫人之死起了好奇心，希望一探究竟，所以就答应下来。
　　静芸阁里众人忙了通宵，终于将缴获的东西一一记档入库，同璧回下处后很快便进入梦乡，却不时梦到围绕着金桂的井口和年幼澧王殿下的愁容。
　　次日晨起上朝后圣上李纯便让内侍传和王李绮觐见，李绮行过国礼后启奏道：“这几日臣弟本想细查宫中伴驾的详细记档与密件上获知情报日期进行比对，看一下当时伴驾的人究竟是何人，谁想负责保管这些记档的内侍告诉臣弟，因去年雨水过多，太液池水暴涨淹了存放记档的阁子，所有文档都遭毁坏，已是无从查起，都是臣弟无能，让皇兄劳心了。”
　　李纯道：“这是天灾不是人力可以改变，这件事还有十六弟那边盯着，你这里暂且先放一放。只是朕今日召你前来却是为着另一件事，”说着便将宫人赵氏一事详细告知和王。
　　和王道：“是，臣弟听从皇兄吩咐。”
　　李纯继续说道：“尚宫管清蕖已经回奏她将安排司闱司女史负责重新调查一事，只是赵宫人死于十六王宅中，可能需要女史出宫调查，一应安排事宜朕打算交你负责，你务必小心谨慎将此事细细查明报告给我。”
　　和王躬身道：“臣弟谨遵圣命。”
　　这日下午同璧仔细思索后便来回话管清蕖道：“奴婢认为赵宫人之死虽是千头万绪，但奴婢想先行查问一人。”说着便附耳低声和管清蕖说了一番话。
　　管清蕖喜道：“同璧所言甚是，我果然没有看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