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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死士今朝 ...

  •   月黑。

      风高。

      历国最让人闻风丧胆的杀手窝——修罗殿深处的院子里。

      盏盏昏黄的烛火,在檐上、微风下摇曳。

      庭院中,白玉的棋盘上,一只纤细的手指捏着一个黑子落下。

      那手指是女子的手指,纤细、修长、白嫩。

      没几人知晓,这手指在两年前曾是伤痕累累的模样,是硬生生的泡了三月的药水,忍着常人忍不了的撕皮的疼痛和痊愈时深入骨髓的瘙痒,蜕了一层层的茧子和皮,方才有如今这般的白嫩。

      黑子落下,顷刻间,就堵住了白子的后路。

      黑子的对面,有人随意的靠在了交椅上,狭长的凤眸微抬,露出了勾人魂魄的眼眸。

      那眼眸露出了一丝笑意:“阿朝,你的棋艺愈发的好了。”

      今朝垂眸,看着那棋盘,眼眸清冷,声音平静无波:“是主子教得好。”

      男子伸出了手,长年累月高门养就的修长白皙的手指,捏了一颗白子,落在了棋盘上。

      眼看着即将要胜出的黑子因着这一子,瞬间,胜负翻转,输局已定。

      今朝看着棋盘的变化,眼眸依旧清冷,没有任何的变化,连声音都跟之前一样的平静无波:“阿朝甘拜下风。”

      凤眸男子笑了笑,开口:“明日,去见见夕儿吧。”

      今朝抬眸,看向对面的主子:“几日?”

      “三日。”

      见夕儿几日与主子给的任务危险性相符。

      三日,此次任务的危险程度适中,她该能全身而退。

      但,世上有个词,叫做万一。

      今朝凝视着眼前的人,语气放柔,郑重托付:“若我回不来,请主子护夕儿一生。”

      这话,她每次出任务的时候都会说,哪怕明知主子早就清楚她的诉求,也早就应了她的诉求。

      凤眸男子笑了笑,应承:“好。”

      今朝起身,利落的离开。

      她没注意,身后,那凤眸男子抬起了眼,看着她的身影,一直看着,直到再也看不见。

      方才垂下眸,修长的手指摩挲上了白玉盘上的黑子,宛如在摩挲着什么珍稀之物一般。

      良久,风中似传来了一声呢喃:“你会回来的。”

      .

      出了院门,等候在一侧的暗卫就送上了一个锦盒。

      今朝拿起就走,直到回到了房内,方才打开。

      锦盒内有一个令牌、一封信笺。

      今朝熟练的打开。

      只是,看着信笺中用红墨标出的那名字,今朝的脸色白了白,一直平静无波的眼神,终于有了丝变化。

      这任务,只给她与夕儿三日相聚时光?

      是任务太迫切,主子没法给时间了?

      可三日,怎么够……

      来不及想,来不及猜,今朝立马回房,拿出了一叠的信。

      看着那厚厚的一叠信,还是觉得不够。

      她又拿出了一叠宣纸,毛笔蘸墨,快速的在纸上写着,写完后,就封入信封,信笺上写上了夕儿——夕颜的名字。

      一夜时光,她写了一封又一封。

      这样,她死后,夕儿就能多收几封她的信笺。

      她知道,自己若死了,以夕儿的敏感,必定是会觉察到的,可是这觉察,能晚点就晚点。

      毕竟,这世上,她只有她,她也只有她了。

      .

      天明,今朝拿着厚厚的一叠书信和包裹敲开了忘语的门。

      忘语看着她手中之物就明白了:“有任务?”

      今朝点头,将东西递过去:“麻烦你了。”

      忘语还没接,就拧眉:“这么厚?很危险?”

      今朝不想瞒她,回:“九死一生。”

      忘语接了信:“你该知晓,我随时有任务。”

      她自己能活到何时,也不确定。

      她若死了,就不能帮她送了。

      所以,这书信,最好她自己活着回来,拿回去。

      “你若出任务了,就给主子,主子会帮忙的。”

      忘语:“你就那么信主子?”

      今朝看着忘语:“对你们来说,他是主子,对我来说——”

      今朝:“他是恩人。”

      所以,不管他让她做什么,她都会做,不问缘由,不计生死。

      .

      安定县的一座小山脚下,有一个竹子搭成的小小医馆。

      今朝在那里呆了三日,陪着妹妹夕儿去山中采药;躺在躺椅上晒着太阳,看着夕儿和师兄罗意忙碌又娴熟的诊治着病人。

      三日后,离开,前往京城。

      一月后。

      京都、郊外。

      密林的茅草屋处。

      一个行商队伍悄无声息的到来。

      行商中一人上前,在茅草屋的屋门处轻扣了五下,一长二短二长。

      声音方落,原本漆黑一片的茅草屋募地亮起了油灯,几个呼吸后,屋门开。

      一个农家打扮的农夫走了出来,将商队迎了进去。

      商队入那茅屋中不过一刻,便换下了身上的所有衣物,变成了贩夫走卒、丫鬟小厮、老爷保镖各色人等,哪怕身死,身上也再无任何可被追查的线索。

      他们三三俩俩,走出了茅草屋,走入夜幕中,第二日、第三日,他们会在不同的时间,进入京城。

      一队人马从下马、进屋、换衣、出屋、离去,全都没有发出一点的声响,宛如这密林中从不曾来过人,亦从不曾离开过人一般。

      茅草屋内的那对夫妇将最后两套衣服分了,将所有换下来的衣物塞在了厨房的灶膛中,全部焚毁,一人拿着扫帚,清扫了屋内的足迹,至于屋外……

      天这么闷,明日,该有一场大雨,将会冲毁掉这茅屋外所有的痕迹,不会有人能循着足迹找到这里。

      丑时,屋内的两人忙碌完毕,灶膛里只剩下还冒着烟气的灰,房内也已经打扫干净。

      农家夫妇出门,将茅草屋锁上,离开,朝着远离京城的方向而去。

      若任务成功,若无人查到此处,这茅草屋或许还有用得着的一天。

      若任务失败,若有人查到了此处,这茅草屋,从此就,只能当一枚弃子了。

      .

      一日后,暴雨,冲毁了所有的痕迹。

      两日后,雨势渐弱,但依旧飘零。

      京城,大街。

      今朝坐在暗点的茶楼上,凝眸看着手中的南梁王的资料。

      南梁王,萧时复,如今年二十有余,原本只是当今圣上外出风流的沧海遗珠,十几岁方被圣上想起,派人接回了宫中。

      南梁王的母族据说只是个五品小官,在萧时复被圣上接回宫之前,就已经断了关系,萧时复成为南梁王之后,母族也不敢上来讨一杯羹吃,可见当年断绝关系时闹得十分的难堪。

      父族漠视,母族不喜,从案卷上看来,萧时复前半生可谓是凄惨得很。

      可就是这样一个皇子,却凭着一己之力,一步步的走入了历国朝堂的最中心,深受圣上的宠爱、大臣的支持,成为了主子的心腹大患!

      此次任务便是——刺杀南梁王萧时复,不死不休!

      耳边,是暗卫的声音:“雀(意为目标人物)出来了。”

      今朝抬眸,看向微开的窗棂。

      屋外的小雨淅淅沥沥。

      透过木窗的缝隙、淅沥的小雨,她看见了长街那头人群中的萧时复。

      他身材修长,穿着绣着银丝的白袍,撑着一把二十四节骨伞,行走在草色、雨水中,美好得,好似一幅流动的水墨画。

      虽然青墨绘就的伞遮住了他的半张脸,让人看不清楚他的颜容。

      但这并不妨碍他散发出周身那与旁人截然不同的气度。

      经过之处,大姑娘小媳妇,均在伞后悄悄的多瞅他几眼,却不敢接近。

      跟主子一般,是个招姑娘家喜欢的人。

      但跟主子也不同,主子在外人面前,永远是一副温和的模样,看着可亲可近得很,不像此人,哪怕隔着伞,看不清楚眼眸,可依旧能感觉到他浑身上下散发着闲人莫进的气息。

      等等——

      今朝的眉微微的皱了起来,她开口、声音轻如云烟,一吹就散:“到隔壁,让玄七、玄八传个消息。”

      屋内,身侧,修罗殿死士苍狼愣了愣,但随即离开。

      片刻后。

      今朝看见,长街上,冒充摊贩的玄七和玄八传了个消息。

      她的眼似漫不经心的划过萧时复的脚。

      他依旧不急不缓的往前走,连雨伞都不曾抬高半分,只是,再一次举步时,较之前的,慢了半个呼吸。

      半个呼吸而已,几乎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今朝的视线从萧时复的脚上转走。

      苍狼回屋。

      今朝轻声开口:“玄二、玄十三、玄七、玄八,已经全部暴露。”

      苍狼不解:“你如何知晓?”

      今朝瞅了苍狼一眼:“方才玄二、玄十三传信息之时,他走路慢了半个呼吸,就在方方,他又慢了半个呼吸。”

      这不可能是巧合。

      苍狼:“我撤了他们,另外找人替换。”

      今朝摇头:“不用。”

      苍狼不解:“为何不用?”

      今朝:“他脚步慢了半个呼吸,可伞一点都没抬起。”

      这证明,他很清楚传信息的是谁,也证明,他不在乎。

      这条街是南梁王出府必经之路,玄二等人已经在这条街上埋伏了一年有余。

      南梁王……是早就知道他们的存在了。

      苍狼显然也明白这背后的意思。

      今朝起身,拿起了桌子边的人.皮.面.具,走到了花镜前,轻轻的贴在脸上:“重新换人会引起他的注意,不换,还能得到他想给我们的消息,有消息总比没消息的好。”

      就算是别人故意放的消息,也是消息,也有用途,既然有用途,何必换?

      苍狼不解的看着今朝:“你想做什么?”

      她的手轻轻的点着下颚,直到人皮完全与肌肤贴合,方才抬眸。

      花镜里,是一张陌生的女子面容。

      她嘴角微微勾起,淡漠的眼神缓缓的变得柔和,声音却依旧冰冷:“试试。”

      试试萧时复究竟有多敏锐?

      今朝朝门口走去,拿起了门口的画着杏花烟雨的雨伞,推开门,走了出去。

      萧时复前面的那条长街上,有一个买女子首饰的摊贩,以萧时复的脚速,和茶楼的距离,她如果要和萧时复不着痕迹的相遇,最好的位置就是那摊贩。

      出了茶楼,雨伞打开,杏花烟雨笼在了头上,今朝缓步走到了那买女子首饰的摊贩前。

      再过三个呼吸,他会走到她的身后。

      今朝看向了那首饰摊上的铜镜,正欲拿起,视线却被一侧的簪子吸引了注意力。

      那簪子雕成了紫色的迷迭香的模样。

      迷迭香,甚少会有首饰雕成这个模样。

      手,从铜镜上方平移过去,正欲拿起那簪子,却不想跟另一只直冲迷迭香簪子而去的手撞到了一起。

      那与她手指相撞的手,十分的修长,骨节分明。

      片刻之前,她曾见过一只与这相似的手,那手拿着一把二十四节骨伞。

      今朝的视线从那手上掠过,抬眸。

      杏花烟雨的伞慢慢的抬起,他的眉眼一点点的映入了她的眼帘。

      滴落的细雨后,是一张俊美绝伦的脸。

      这脸,片刻前,在茶案上的画中,她曾见过。

      萧时复,这次任务的雀。

      她眼波微动,低头,似长在深闺中、从不曾与外男接触的女子一般,羞涩、受惊般的将伞低垂,隔了自己眉眼。

      伞外,萧时复的声音传来,清冷、平静:“姑娘,也喜欢迷迭香?”

      今朝的视线漠然的看着伞下萧时复的脚,开口,声音却十分的娇羞,还带着几分怯意:“儿时,家中曾种过。”

      她看见,伞下萧时复的脚微移,脚尖朝向了她。

      萧时复的声音似漫不经心的传来:“姑娘儿时,家在何处?”

      今朝微蹙了蹙眉,开口,声音多了几分生硬:“江南、齐城。”

      她说了谎,她家虽在江南,可齐城,并不是她儿时所处之地。

      萧时复的声音却依旧随着冰冷的雨水传来:“姑娘今年芳龄几何?”

      今朝开口,声音中带了几丝的恼怒:“公子,唐突了。”

      说完,她转身就走。

      背对着萧时复,今朝握着雨伞的手一寸寸的缩紧。

      她虽然背对着他,可是,她能感觉到,萧时复那看似漠然的眼神一直凝聚在自己的身上。

      这是死士营里活下来的死士都有的异于常人的六感。

      萧时复,是看出了她的不妥?还是如案上卷中所说那般,尤为对陌生女子有兴趣?

      萧时复的案卷,多有矛盾之处。

      他出生卑微,于众皇子之中,是最为不引人注目之人,可如今,却是谁都不敢小瞧之人。

      他好大喜功,有丁点功绩,就喜欢传得天下皆知,可却从不在意因功绩而来的奖赏,据说,连圣上亲赐的、来自异域那价值连城的美玉都会随意的丢弃。最近更是听说,他想卸下皇子的身份。可从古至今,有谁听过皇子能卸任的?也不知那狡猾的萧时复又在耍什么花招。

      他年逾二十,即便是寻常百姓家,也早该娶妻生子,可他至今,却无妻无妾;这一点自然不能说矛盾,毕竟这世上有喜好美色之人,自然,也有那不喜好美色的。

      可萧时复,却尤喜与陌生女子接触,可见并不是远离女色之人。

      ……

      一个人行事总有章法,可案卷上的他,无章法。

      玄部善打听,这些都是玄部打听了十来年的东西,该……是不会错的……

      但,此次刺杀,关系着数十条人命,所以,她才想接近试试。

      如今,她也不知,萧时复究竟有没有怀疑自己,如果怀疑了,他是怎么看出她的异样?

      短短一瞬的相处,她自信,她的举止没有问题。

      可他,为何会问这些,寻常陌生男子不会问的问题?

      .

      三更,客栈,苍狼接到了信息:“萧时复明日出城,去蔺阳。”

      蔺阳在江南以北,此去就算是水路都要一个月,来回起码两个月,他若去蔺阳,断然是不可能参加朱成侯府的宴席,他不参加朱成侯府的宴席,这场刺杀还没开始就败了。

      今朝:“为何去得这般匆忙?”

      就算她白日露了行踪,以萧时复的性子,也不可能因为一个女子可疑而离开。

      苍狼摇头:“不知。”

      今朝:“是圣上的命令?”

      苍狼摇头:“不是,玄五一直盯着南梁王府,今日,宫中无人来过。”

      不是宫里的命令,却这般匆忙要去那么远的地方,是为何?何事这般重要,让他连数月前应承的朱成侯六十大寿的宴席都推掉?

      刺杀当然不一定非得在朱成侯府,可,朱成侯府里有他们埋进去甚深的棋子,这个计划也筹谋了两个月,在那里,成功的几率是最高的。

      若是匆忙改到他处,成功的几率起码要减掉四成,原本他们就只有六成的胜算,这四成一减,几十号人就跟去白白送死无异了。

      可白白送死也得去,因为,这任务是红墨勾就,不死不休,断然没有雀还活着,他们能安然回去的道理。

      可她不能让自己、让这几十号人死得这般的毫无价值。

      所以,萧时复,必须留在京城,只有留在京城,才会去朱成侯府。

      如何,才能阻拦他离开?

      今朝闭眼,萧时复案卷上的一字字从她的脑海中划过。

      该怎么留他?

      该怎么留他?

      脑海中灵光一现,今朝睁开了眼。

      “萧时复一直在找一个人,是吗?”

      “是,找了近十年,这是第十任玄二冒死传回来的消息,”苍狼抬眸看今朝,“你是想利用这个人?”

      烛火映在了今朝的眸中,映出了她眸中的冷意。

      “他能找一个人十年,可见对那人执念颇深,若这人在京城,你说,他会离开吗?”

      苍狼却摇头:“可我们至今尚不知那人是男是女,是老是少,是何处人,又如何让萧时复相信此人在京城?”

      今朝沉默了一瞬,她缓慢伸手,手指微沾茶水,然后在桌案上轻轻的写下了一个字——她!

      茶水慢慢的收缩,她字慢慢的隐去。

      苍狼不解:“你怎么知道,他找的人,是她?”

      玄部查了数年,至今都不知晓萧时复所找之人是谁,今朝是第一次接触萧时复,连案卷都是到了京城方才翻看的;而案卷上关于萧时复寻找之人的信息,也不过区区十数字而已,她怎么敢从那短短的十数字就确定,萧时复找的那个人,是个女子?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死士今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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