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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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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沈妙漪入席时,诸宾客多已入座。
薛代溪设宴坐席并无主次之分,只将席位绕园中清湖而设。四下有桃枝灼灼,映出湖影一片嫣红,如少女粉腮;园中湖人工挖掘而成,虽非茫茫万顷之壮阔,但胜在玲珑别致——水乃引自颐京中央横贯而过的淮河之水,湖中暗渠与淮河相接,使水而活,水中遍植莲荷,辅以薛氏巧匠之技,湖中莲荷四时不凋,湖水终年不冰,更得清灵潋滟之态。
众人对此湖颇有赞誉,也不知是谁给了个雅称,叫作“三时锦”。这名入薛代溪耳后很是得她喜欢,此叫法便心照不宣流传开来。
本朝如此只有未嫁青年男女参加的雅会,都不分男客女客席,参差落座,十分随意,故而宴上促成的佳话也不在少数。薛氏所设春日宴更是此中尤甚,被京中贵女们谑称“红鸾宴”。
她的坐席是一早就安排好了的,与薛代溪毗邻。
沈妙漪款款落座。
她含笑看了薛代溪一眼,手指蘸了些许茶水,在桌角写道∶“怎将她安排与我一处?”
沈妙漪另一侧所坐是先前提起过的、那陆家定给薛代溪长兄的陆氏第四女。
她问出这番话的原因倒不是因为宋昭,而是沈氏同陆氏一向并无交集,且政见上……不大合得来罢了。
薛代溪以同样方式回她∶“你等下便知晓。”
陆翡之见她们两个眉来眼去,心知约莫是席位安排之事。她望了眼对面,好几个席位还空着,来时便旁敲侧击问过那领路的小丫头,正对着的便是同她许亲的薛氏长房大公子的席位,与之相邻的是状元郎的席位。
她目光忍不住轻轻扫过那言笑晏晏的少女,薛代溪点头致意。
陆翡之垂下眼睫,盯着杯中茶水,几片浅淡的桃花瓣漂浮在杯中,香气清幽。
这薛氏的小姑娘,可真是个妙人。就不知沈家女作何反应了。
沈妙漪自然也感觉到陆翡之探询的目光,也不放在心上,偏过头微微一笑,道∶“翡之,阿溪方才同我提起□□姑娘名冠京华,我素来体弱,从前未能有幸识得翡之风姿,不知今日可有幸见识一番,也好教我这种俗人开开眼见?”
颐京女儿大多彼此都相互识得,互通名姓也是寻常,但关系平平者也不轻易称呼对方名字。
沈妙漪即有心交好,陆翡之也不会拒绝,道∶“妙漪谬赞,不过虚名而已。不说别处,只说颐京,哪个女儿家没得过一两句吹捧?不过我们闺中女儿说来自己开心罢了。”
颐京的世家贵女,名声再高,也只在闺中流传,不如男子,稍有几分才学,便传于坊间。
这一两句吹捧,沈妙漪……还真没有。
她给人的唯一映像便是体弱多病,生来不足。也是这些年她逐渐成人,但有意结亲的人家并不多的原因。
倒省了她不少心力。
不过她也不在乎这些,正欲开口,却见一张笑靥卿卿凑过来,“芸芸养在深闺,芳名未识,不知翡之姐姐可否赠其芳语?也顺带让她见识一下翡之姐姐的才学可好?”
开口之人一派天真娇俏,正是薛代溪。
颐京女子盛名多是彼此相互推崇所得,再者便是得久负盛名之人赞誉。有三分薄名,在议亲时总要多是一份砝码。
陆翡之可谓是京中贵女之首,声名极显,皇后也曾亲口夸赞过,其乃闺林之秀。
如沈妙漪这样体弱的女子,能得一份她的认可自然最好不过。
陆翡之低头微微一思索,笑道∶“我不过读过几本书,才疏学浅,姑且一试,还望两位不要笑话。”
“我见妙漪,其姿而灿,晨霞映珠浦;其容而皎,夜月照琼林。”
薛代溪拍手笑道∶“翡之姐姐所言极是。”
于沈妙漪而言,才名稍显多余,以她之家世,只要没有病弱的名声,提亲之人自当络绎不绝。
这也是她请陆翡之开口的缘故,并不用京中德高望重的夫人,即便陆翡之戏言一句,芸芸也能免去多病之名。
这位□□小姐果然是玲珑心肝,一个“灿”字,洗净病态纤柔,当真妙极。
沈妙漪被这么一打岔,待陆翡之开口才意识到薛代溪这丫头的用意,阻止已经来不及。她只能暗自苦笑,她并不需要这么早摆脱病弱的名声,京中虽有几句流言,可也不妨事。
到底是一片好心。
“如何妙极?”
清润温雅的声音传来,自带三分笑意,人未至,语先声。
沈妙漪看去,见两男子并肩走来,一人青衫落拓,写意风流,便是那出言者,薛氏长房嫡子,薛兰堂。
另一人一袭广袖玄衣,腰间系着玉珏,红绳从中穿过,倒有几分眼熟。再看面容,五官无一不是难描难画的天生精致,许是这几年不大出门,面容苍白,少了几分血色,倒生出几许羸弱的美感,眼角微微上挑,如从前般噙着三分笑意,仪容风流,截断三春柳色。
他看着她,目光平静,只是眼底阴霾仿佛突然拨开了些。
沈妙漪微微出神,果真要叹一句时移世易。
从前这人眉梢眼角净是少年意气,如今那点不羁之气尽数被碾作阴鸷洒满眉目。掷筷叩栏的烈烈风华磨净,唯余家仇未果的隐忍负重。
这是宋昭,崇乐十六年恩科状元,烈国公府嫡次子,将门世家凭丹书铁券保下来的最后遗孤。
薛代溪轻轻扯了扯她的袖子,才对姗姗来迟的两人道∶“不过是闺中女儿私语,长兄关心这些做什么?”
薛兰堂目光似有若无划过陆翡之所在之处,轻笑道∶“我不问便是。只是你这声音,可算不得私语了。”
为了让附近之人听到,薛代溪没有刻意压低声音,此刻便被兄长调笑一番,故作恼道∶“不论这些,长兄已来晚了半刻钟,长兄该如何自罚?”
薛兰堂闻言,看向身侧的宋昭,笑道∶“来晚的可不止我一人。不妨听听宋二的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