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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短篇全文 ...

  •   “大人,近几日我们已将全城搜了个遍,您确定人还在这城中吗?”火把燃出的行军队伍里,一个胆大的小卒忍不住上前询问领队头目。

      领队的脸在幽曳的火光中半明半暗,眼睛一眯:“知府府邸。”

      小卒迟疑:“可是今晚我们已经去搜过了啊……”

      领队抬起眼,幽暗的眼底映上火光灼烁,两个字快而清晰:“直觉。”

      “……是。”没人敢有丝毫的反驳。

      “找几个兄弟去暗中盯着,今夜我们先找地方落脚吧。”

      “是。”

      次日清晨。

      “知府大人,真是叨扰了。”

      杜知府刚起正整理衣装,听到外面吵嚷,推门去看,管家正一路拦不住一个男子的快步走进内院,仔细去瞧,才认出仿佛是昨夜来搜查过的官兵头目。

      杜蘅一皱眉,正不知如何反应的当口,那头目也看到了杜蘅,立即大声道:“你看,你还污蔑说你们大人没起,这都日上三竿了,你们家大人勤勉着呢。”

      说完差不多到了杜蘅身前,深作了个揖:“知府大人,着实叨扰。这几日和兄弟们捉拿钦犯至此,给您的辖地添麻烦了。今日又这样贸然拜访府上,望大人莫怪莫怪。”

      杜蘅心道你们明明一直暗中进行,若不是最后实在无法,捧出密令搜到了我府上,只怕我的辖地被你们搜查了个底朝天,你们都未必会让我察觉到。却不知昨夜才例行搜查过,这人为何又忽然独自到访?

      “哪里哪里。你们办差辛苦。”杜蘅不动声色随意客套道。

      “大人客气。实不相瞒,在下其实正是此地人士,所以才请命来办此差。虽少小离家已无亲故,但几年前得闲回来看时,此地还深陷贫穷困苦之中。而此次与兄弟们一起叨扰,我们都深感佩大人治理有方、亲民爱民。走前觉实在应来拜会一下,多少表达我们兄弟一片敬意。”

      杜蘅心里不知这人说的是真是假,真有这么巧?却也没那么在意,不管来人的目的是什么,杜蘅只想快点打发他走。

      却听来人悠悠闲闲开口:“昨夜匆匆叨扰,月色中已觉贵府布置好生雅致!不知今日知府大人可愿领在下好好开开眼?”

      杜蘅负手身前:“你自京城而来,京城府邸,比我气派富丽的不知多到哪里去了,我这小小陋室,哪里值得入眼。”

      头目摆摆手,说的真诚:“有金银堆砌出的,没有知府家雅趣精致,有知府家雅趣精致的,没有您家闲逸出尘。”

      “这话实在是恭维了。”这几年杜蘅倒真的在府邸布置上和友人花了不少心思,收到此等赞许,现下却并无开心。头目看杜蘅只草草敷衍,于是只好再退一步:

      “在下眼力不济,虽不曾细观室内,只这内院匆匆一览,却看出您的正门是京城流行样式,寝居门是江南时兴花样,这书房门,又一转成了西域风情,真可谓是别出心裁。不知您这偏房门,又是什么布置?”

      说罢已拔腿向角落里唯一一间此处看不真切的偏房走去,杜蘅心中一凛,神色却无太大变化。无事,只要自己不允,料他小小兵卒也不敢贸然破门而入。

      说话间头目已到了偏房门前仔细端摩起来,内心忽然波澜翻涌,却还是语气轻松道:“这门的样式我却不熟悉。”

      杜蘅眼睛紧盯着他:“这都是我一位朋友,走南闯北见识广,能想出这些花哨。这门是……这门的样式他并未细告我,想来大抵已出海外,你不识得也难怪。”

      “哦,原来如此……您那位朋友倒也有趣。”头目眼睛一黯,余光却扫到一旁的老管家已然额头滚汗不住发抖,心中稍一沉定,再不动声色的看一眼杜蘅,这知府大人虽还是一副淡然的样子,但已下意识握起了拳。

      闯,还是不闯?

      未等大脑做出完尽的分析反应,身体已抢先一步行动,一脚踹了出去,力道十足,杜蘅也随即踏前一步拦了上来,电光火石之间却已然是房门洞开。

      只见室内一人长身玉立,像是等宾客到来般等到了自己终来的命运,见到神色凌厉闯进来捉拿他的人,并不慌乱,只转而望向眼眶颤抖发红的杜蘅款款温雅一笑,仿佛所有的言语都不过在这一笑里。

      杜蘅在那目光中闭眼摇头,老管家已然被吓的瘫坐在地,杜蘅本就最看重这老管家实诚质朴,不料还是未经过大事。杜蘅还是先压着情绪与嗓音道:“老张,账房钥匙你有,去分了银两将下人们尽数遣散吧,无论如何,今日之事与你们无干。”管家已忍不住老泪纵横,终是颤巍着身子,给杜蘅重磕了个头,爬起来走了。

      “请吧。”屋内,头目也看出那人并无反抗之意,客客气气的看那人自己走出了房门,跟出至院子,却怕他有诈,还是瞬间把人用单侧手臂和膝盖在地上制压住,另一只手在自己怀里摸了一下,往空中放了个信号弹,整套动作利落干净。

      转头看知府大人死死握紧了拳,头目的神色语气与片刻之前迥乎不同:“窝藏朝廷钦犯,你可知是何罪?!”

      杜蘅紧绷的神色反而放松了些:“我既做了,自然想到最坏的结果。”

      头目摇摇头:“知府大人,我今天也可以跟你透个底儿,我其实并非什么官兵卒吏,我是正品御前带刀侍卫。这钦犯的罪级你便可想而知。我方才说感佩你对我家乡的治理是真心的。只是你太糊涂。此番你只能与我走一趟京城了。

      被扣住的男子忍不住欲为杜蘅辩言,杜蘅却先他开了口:“人人都道当今圣上跟前最吃得开的,便是马潇马侍卫了。”杜蘅话只试探着讲了一半,等那人的反应。

      马潇其人,父母祖辈都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士,几十年前一场饥荒,他的父母无奈抛弃了两个女儿和一个幺子,撑到两个姐姐都饿死了,马潇却顽强的存活了下来并被一个从京城前来赈灾的贵人相中,带到了京城做事。被抛弃时太小,马潇早已不记得父母的样子,连恨都不知应如何恨。模糊印象中自己上头好像还有两个哥哥,被放弃的自己应当为他们赢得了存活机会,只是两个姐姐活生生饿死在自己眼前的样子实在太过凄痛尖刻。直到成人后,他才开始不经意的曲折打探,也就是前两年他才有了消息,原来那家人早已在数年前另一场灾荒里尽数惨死。

      那年年关,他抽了事务最少的时候,第一次向皇帝告了假。只身快马赶到了这里,却在陌生的张灯结彩的城外顿了足。良久后,还是一个人牵着马去往那破败坟前,在一片烟火爆竹声中独自拜祭。

      那时的这地界,依然还是贫困荒蛮之地,想不到此次再来,竟已然被这位杜知府治理的如此安乐顺足。

      马潇听了杜蘅这话,心有犹疑,却还是大方承认:“……不错,正是在下。除了当今圣上朝中已无人知我真正出身,你不可能从我是此地人士这点猜到我。难道……”

      马潇说着便是一怔,压制着人的动作一下子松了力。亦不是没有想过……只不过,那是终究被自己生生摁回去的念头。方才看到那扇门雕有前朝皇室流传纹样犹在心里告诉自己是巧合……是啊,这么些年,又从来哪有过会“未明身份”的刺客。

      杜蘅看着他的反应,心中也是一奇:“怎么,你奉旨来拿人,圣上竟……未明告你此人身份?”

      马潇目光滞了滞,用只能自己听见的声音低低道:“……原来还是信不过我。”

      杜蘅心中疑惑更重。地上一直沉默不语的脸贴地男子却忽然开了口,先是对着杜蘅:“这事我倒还未同你说过。”又转回来仰视着马潇,“看来再往下你也不难猜出了。你可还愿称我一声世子殿下?小全。”

      猛听得自己的乳名被唤,马潇不得不瞬间认清了这个事实。早已松开了身下压制之人,地上的人却迟迟没有起来的意思,仿佛在地上趴舒服了,只调整调整姿势,避开衣下的伤口,支起了一肘托着脸。

      “是你吧,小全?那时我轩辕旧族一路逃隐到了正值饥荒的混乱的此地。我见你年龄与我相仿,实在不忍,喂了街边行将饿死的你一碗米汤。老国公却看中你一副机敏相,人也命大,后来竟背着我暗合京中官员把你安插去了京城。想不到你果真一步步做到了如此地位,却不知为何多年前忽然与他们断了联系。”

      “我……”马潇握拳埋下了头。

      轩辕世子看他神色,接道:“要我说,你断的也没错。我根本没资格责怪你,也不会责怪你。想来你日日跟在那竖子身边,他承他命短老爹位,多年为政并无过错,还一改了我轩辕朝奢靡□□之风,又难得如此器重你。一面是锦衣玉食恩宠深重,一面是亲手推了你入炼狱的阴暗旧盟,何况你本并非我轩辕朝人。一碗米汤,已换了你独自守誓十年,这算得甚么背信弃义。我若是你,大抵也不会做出第二种选择。但……可能我不如你幸运罢,生既为前朝世子,家国之仇便注定要背负终身,我没有退路。不过很多事,本来也只在一念之间。也许,我冲着那竖子出剑时终究犹豫的那一瞬,和多年前我向汀芷亮明身份,他冲我出剑时犹豫的那一瞬,是一样的罢。”汀芷,杜蘅的字。

      “其实一开始,我便无意于那虚渺的高位,皇权压身究竟有什么好,这两年,有知交可畅饮,有岁月可闲度,我已在人间偷得了此生最好的光景。何况早已过了这么些年,只是身边贪嗔者仍然野心不死,到后来,什么复国,恐怕早已成为了一个供他们冠冕堂皇的借口。你与我,都不过是一枚棋子,也许听起来我于其中身份重要尊贵,可仍是免不了像这样用过就被弃掉的命运。只是哪怕我只取下了那竖子一缕发,却终究还是要以命相抵。冤冤相报,在我这结束了,倒也好。”

      杜蘅不料他二人还有这般渊源,最后在一旁实在听的不忍,走上去理了理那人在地上蹭乱的冠发,而后双手将地上正趴的舒服之人用力扯了起来,一脸仿佛惯于不耐的为他拍着衣襟,知他身上还有行刺逃出宫时受的伤,手下着意轻了几分。

      马潇略一沉吟,做出属于他的决定:“我方才已放出信号,我的弟兄们就算脚程再慢,一盏茶后怎么也到了。在这期间,我看不见也听不见。”

      轩辕含笑看杜蘅拍的满意了,又懒懒的将衣冠自行整了整,边道:“这几年我也从他们那边听到了一些风声,你已暗中解决掉朝中多半的眼线,那竖子却还是蛛丝马迹的猜忌上了你。只怕这次让你来捉拿我,也是存心想试探你吧?你十几年步步为营,好不容易才到了如此地位,若放走我们,今后在朝中要如何立足,你要想好。”

      杜蘅亦道:“此事我既做了,便应当预料到后果。何须他人来为我承担。”

      马潇却“呵”了一声摇头笑了,仿佛也颇无奈:“那么轩辕殿下,你又可曾想过,此番他们为何要你亲自出马去刺杀皇帝?想来他们积载布置,已成气候。你去行刺,若成功了,必是好的,只是他们多半未必希望你成功,到时你被朝廷捉拿问斩,他们再以为你报仇为由头起兵逼宫,事成之后,世上却已并无轩辕血脉,那么新一任的皇帝,也只能从他们中选咯。殿下放心,不出几日,国内必有大乱,到时圣上不会不需要我。”话题又转回去,“一盏茶,我看不见听不见是我的事,你们要如何是你们的事。”说完便背过了身去,闭上了眼睛。

      一盏茶后,院外已有了嘈杂的动静,马潇睁开了眼,缓缓向身后望去……

      【全文完】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短篇全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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