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倚风看柳问水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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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初费劲地拧了拧身，容川觉得手下有异，便收回目光来看着他，小初便示意他往坊再深处看，容川于是往那边看过去，小初压低声音道：“ 那不是太平公主府从前的别院么，方才似是有什么人。”
容川示意知道了，接着往那青灯处看去。
“晋王殿下找的谁我们不知道，我们若是守在这里，便就不信他柳青不回来。”那为首的说道，他此时与众人稍作商量，本来怕弄出风声来，他也不敢挟了这女子便走，倘若她真是什么厉害角色，守在此处也免得将这大鱼放了。
他说完这句，就见遥遥地一线金丝划破夜幕，接着是第二条，第三条，第四条……那金色焰火窜得极高，颇为善解人意地传达着急迫。众人纷纷皱起眉头，互递着眼色，有人低声道：“东边出了事端，锦姑娘他们是不是遇到伏兵了？”
话未落地，只见一人飞身而入，恰好落在月色明处，众人看去，那为首的开口叫道：“陈兄，大掌柜那边……”
“快，这里有我便是，秦朽正过来，你们快去援锦儿他们。”陈杞一脸焦急之色，递给他们两支烟火，那为首的柬人走得差不多了，与陈杞耳语片刻，越墙而去。
待那些人走远，小初发现容川的手已松开，刚想说些什么，只见那青色的烛火就像被朔风吹过，忽然熄灭，小初嘴里“呀”了一声，顾不得周围别的什么人，腾身就像院子里掠去。
“陈杞大哥！”小初亮开嗓子叫道，陈杞见了不觉一惊，瞥见那灯光已灭，那些人已经走了，才扶了小初一把，道：“不是叫你莫回来的？怎么这么急？”
小初甩开他的手，还未开口，忽然停住，有些狐疑地向方才他趴着的屋顶看了一眼，可是容川真的没有跟来，而且已经杳无踪影。
小初用力皱了皱眉，往那间小屋撞去。
“这么说，你就是韩观咯？暗算我的可不就是你了？”小初站在陈杞身边道。
方才韩观听这里的异动而来，不想与他二人撞见，出手欲擒住小初，陈杞虽阻了他，小初仍听出他气息不对，于是想要给他一瞬喘息。
“正是在下。”韩观道。
“哈哈，谁叫你一意要以我为挟，怎么样，今日你不怕再逼出一支马帮来？”小初大笑道。
“不怕，便是此时，不也只有这位陈公子来护你么？”韩观道。
“哼，我福气大着呢，上次叫你抓到我落了单，不还是有人相救。”小初一扭头，道。
一旁的陈杞见韩观半天没有回话，似乎是想到什么，顿觉月色一寒，似蒙冰霜，失声道：“难不成那人是……韩观，你果然有手段。”
小初本来以为他语塞，颇为得意，哪料听到陈杞这样说话，而且提到容川，愣了一下，想说什么，却只是低下头去，似乎是寻找着什么，忽而凝眸良久，轻声问道：“陈大哥？”
“小初，你刚遇袭时，我本在护着你的，待那人来了，我便放了些心，才去了商州。”
小初听罢，拧着眉看了看韩观，复又低下头去，对着地上一片茫白的月色道：“好吧。”说罢薄薄地双唇抿出一个温暖的弧度，可是那费力积聚起的暖意未及绽开，就被霜风划破，只留下湿漉漉碎片有些抱憾地蓄满嘴角，韩观看得心里酸痛——他从未想过自己会直面这个孩子，有那么一瞬间，他真的就想说“是我搞错了”，他远远地看着小初，似乎看着幼时的自己，那时候自己也 曾这样笑过，可是原来这笑，竟是这样的么……
韩观叹口气，道：“不知你们听说过没有，长生门有位高手，叫薛杨。”
他停在这里，没有再说什么，轻轻地抽出佩剑。
那孩子并不理他，只是低头一心一意地舔舐着他的伤痕，风忽然一停，他本来微微飘动的头发衣袖落落垂下，韩观一低头。
做这么久的文官，好久没有见过这剑身了，他甚至忘了自己还可以使剑，韩观端详那剑，有点涩 涩的陌生，就像窗前的凉风，温凉凉的，带着落叶。
“韩均之，一叶知秋。”
“所以你那位朋友早晚还是要现身的。”
小初忽然觉得这里混乱不堪，一抬头，韩观持剑侧立，手上已经出招。
陈杞见状，腾身一探，挡开了他的剑风，顺势踢向韩观腰腹，不想韩观身形稍作变幻，忽一侧身，另一只手已至陈杞后心，陈杞仗着腰背之力，一手撑地，竟在他之前变了招。
韩观见状一笑，沉声道：“好。”陈杞的刀已从半空袭来，眼看他有些不支，韩观腰一沉，刀剑相撞，精光一灿之下，陈杞右手一阵酸麻，接着手中的刀便已松动，只见那剑已顺刀身而下，陈杞咬牙将刀提起，振臂横砍过去，不顾自己已迎向那剑尖，口中喊道：“走！”
小初正要过去相救，听他这样说话，有些不满，也不回答，掠水春燕一般直掠向韩观。韩观料到陈杞一时无还手之力，一手“扶秋而驾”收剑自护，只见那孩子一脸固执地看着自己，韩观知他身法诡谲，不敢轻看，剑身青光一漫已经变招，小初还未进他的身，前臂已经擦上了他的剑意，小初见势双眉一横，仗着自己硬扎的身法，当空折身，眼见力道已经不足，小初只好双脚向他攻去，韩观见他空中身形突变，正啧啧称奇，不道他双足踢来，不忍以利刃伤了他，于是收剑以指口他腿侧穴脉，小初见他如此，已不及收势，遂一咬牙，只想熬出这一阵酸麻，莫被他擒了才是，不想韩观腕上聚力，分明是想伤他双腿，自己再凌空转身已是不可，不觉心下生恨，全力横踢过去。
“噢。”
韩观心下虽惊，也只是低呼一声，立时收剑，手腕有些抽搐的痛感，方才似是给一股力道挡开，那力道堪称浑厚，他右手竟骤有脱力之感。
被无端抛开的小初未站定就想韩观那里看去，本来双足聚力太久，脚下不觉一个大大的趔驵，愕然叫道：“姐姐！”
韩观方收了剑，听见小初叫她，也是一滞。
眼前这女子颇为简淡，一领青白袍衫，夜蓝束腰，若非那孩子叫出来，他真会认作是位清秀少年，韩观还未及略略打量她一番，目光就给牢牢粘在她腰间那块长佩上。
那玉并无惊艳之处，伴着枚想来是精心编织的绳结，还有缕缕飘扬的长穗，寞寞地挽着凉风，在 月色中渲染出一片淡淡的青色。
就是这束青穗，曾经数过承天门外的尘土，也曾弄过长安城门三月的晨雾，现在仍然挂在当日城门那个少年的腰间，那个执辔而望，挽剑静立的少年身影，他那段日子还频频忆及——这样的一个少年，远远地望向一个垂柳系马，载酒而待的所在，虽然那时街巷风传颇盛，可是也少有人认得，那柳前立着的，却正是裴二公子。
裴迪本随父住在城东，后来他因入仕诸事与裴公有些不合，在城西置了处不大的宅第，当时长安人为区别两处，便称裴公子的宅第为“西裴府”——想来所谓不合也只是托词罢了，如今看来裴迪所经营的事情大概于裴公和他大哥的仕途颇多不便，也难怪他会自辟门庭，可就是因为此事，裴公子拒不入仕封爵，未及弱冠自立门庭就成了长安当时最流行的谈资，有次黄门侍郎李大人府上摆宴，说烹的是烧尾宴食单里的五生盘、箸头春，饮的是胡姬酒肆里最好的龙膏酒，偏偏就少来了七八位客人，后来李大人竟不以为忤，有同僚问及，才知道那几位大人本是相约同来，一时兴起，便买几张胡饼分食，正撞有外乡人在讲裴府的传言，觉得大为有趣，待痛痛快快听完，才发觉李府的筵席已散，只好打道回府，一时传为笑谈。
所以韩观刚才一见她的人，便已经想到那少年了，于是便直奔那玉佩看去。
“是你。”韩观道。
那女子一笑，并不否认。
“想不到未折灞桥柳，竟得见斯人，韩某幸甚。” 韩观道。
那女子又一笑，道：“韩大人过谦，明德门一面，已为殊荣。”
韩观见她竟知道自己在明德门外见过她，也不多话，道：“既然在下已经寻得正主，韩某便不再为难这位小兄弟了。”
他说罢手一指小初，小初正奔去扶陈杞，一见他指自己，哑着嗓子道:“姐姐，他派那个什么薛杨来骗我……”
那女子对小初温然一笑，点点头。小初这才惊觉，这事情姐姐一定知晓的，否则他怎么以自己为质，引姐姐出来呢，想来薛杨的目的便是免得华衣堂的人来搅局吧？毕竟他们知道的与裴公子有关的人物，也不过柳大哥和裴大人，当然还有自己。
“大人是否嫌在下姗姗来迟？”那女子问道。
韩观虽然色沉如水，却着实有些怀疑她这句看似随意的话，难不成她确定这孩子不会被害？
“有此意外之得，迟些也不妨。”
那女子谦然一笑，看着他道：“既然如此，大人虽伤我朋友，此事也便不追究了，”接着叹道。“毕竟薛兄也是因此而殁。”
韩观猛然抬头，她稍顿了一下，接着说道：“据说是华衣堂不耐薛兄抢功，所以痛下毒手，看来华衣堂倒是不乏高手。“小初闻言一愣，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只是坐在陈杞旁边，低头看着方才那片月光出神。
旁人听来她这话颇有些隔岸观火的味道，论修为，可比肩薛杨者，朝野之间已是屈指可数，华衣堂十位“锦绣“与他对敌也不过三分胜算罢了，到底是何人可将他置之死地？若是这女子所为，倒不足多虑，只是太子现在征伐在外，莫非晋王当真趁机集结朝中不少党羽，已至搬得出大内六军之中的高手么？
韩观并为纠缠此事，倒是眼前这女子果然不容小觑，方才那句话的意思，怕就是要提起此事吧,想来是知道些什么，只是她来头诡异，自己大概算是对她来处知之甚多的一位了，所以也不多话，只是说道：“如此，劳姑娘费心告知……还未请教姑娘高姓？”
“李。“她只说了这一个字，此姓中人本不少，只是此情此景得知她姓李氏，韩观便不禁要揣度些什么了，毕竟方才见过燕妃，况且太子最近忙着出征，又有殿试之类，宫中异动自然也难免。
“李姑娘，既然如此，韩观先告辞了。“
李姑娘还礼，待韩观走远，便要扶陈杞进了那小屋，小初抢着去开门，借着月光就见那屋里果然摆着一架箜篌，边上一支形制古拙的铜烛台，小初燃亮了那半截烛火，伸手摸了摸烛台上的锈斑，愣了一会儿问道：“姐姐，柳大哥呢？”
他本不意问这个，只是一时想不出该说什么，觉得姐姐的目光扫过来，便低下有点湿湿的眼，不作声了。
“小初，薛杨是出洛阳两日就被杀了的。”
小初微怔，抬头问道：“那你知道他是谁吗？”他加重了那个他字。
她姐姐见他那样子，不禁怜爱地一笑，道：“你说他是军中的人，可见他穿过官服？”
小初想了想，摇摇头，慢慢地走过来，站在她的身边，又不作声了。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倚风看柳问水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