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黎青问世 ...
-
本期BGM：《胡桃夹子》by 张碧晨
顺利完成任务会宗后，我将迩获的首级交给了阎忌，本来一切都是如此的自然，但当晚……
被迷雾包围，周围都是张牙舞爪的荆棘枝干，血红色的乌云遮住了月光。我看见那颗头颅慢慢的，还喷涌着血液，飞了起来，立在半空转了个面，正对着我。能让我看清楚，那张狰狞的脸上，青面獠牙，张开的血盆大口里，拿出本来是咽喉的位置，却突兀地出现了一只眼球，就那样滴着血直楞楞的看着我。
我愣在原地，冷汗透出来打湿了我的后背。而不知为何，我动不了了，只能在原地眼睁睁看着那颗头颅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迩获的脸近在咫尺，他的眼珠滴溜溜转了一圈，看着我又眯起来。与此同时他喉咙里的眼睛也在看着我，并且把距离不断拉近，直到最后他喉咙里的眼睛已经紧紧贴在我的鼻尖，眯了一下。
只听“咔嚓”一声，他的嘴合拢来……
“啊！哈……哈，呼……”我从梦中惊醒，惊坐起来，额角的汗珠滚进了嘴里，满口苦涩。我抬手拂去汗滴，却发现满头大汗，就连后背、床被都被冷汗浸湿。
那个梦，太恐怖了……我想着，下床打水清洗，正推门时，瞥见双手都是黏腻湿红，一惊！回眼再看，却是什么也没有。
这，算是梦魇吗？我叹了口气，走出门。
自那以后，我就没再做过这个梦了。但这个梦带给我的深刻印象却深深印在我的脑海里。日子还要过，照旧修炼吃喝，或许是因为没有任务的原因，倒过的还挺闲。
这日，阎忌打断了我的修炼。“阿笙，今日看你修炼，应该是修到已经到了第四重了？”阎忌拉起我的手腕探查一番，问道。
“不错，《斩雾断水》和《秋水长天》都已经修炼到第四重来了。”我放轻松，任由阎忌探查。
“既然这样，那就可以开始了。”阎忌轻声说道。
“开始什么？”因为距离很近，我能够听到他的低语。
“我可以开始教你内功心法了。”阎忌收回手，轻声笑了一下。
感受到我疑惑的视线，他接着说：“这可是我大半辈子的心得，算便宜你小子了。谁叫你天赋高，而且怎么也打不死呢。”
无言以对，夸就夸，还要继续损我。
“听好了，每个门主应该都有自己独特的修炼之法，我也不例外。《冥阳功》是我从古籍残页里摸索出来的，虽然修行的速度很慢，但一旦提升，就是各个方面一并都会有所提升，最适合你这样修炼杂乱的不行的人。”阎忌说完，还极为鄙夷地看了我一眼，鼻子吹了一口气。
我：“……”
“接下来就听清楚口诀，我可不会念第二遍。口诀有十句，分别对应十重境界，跟你修炼的两本秘籍是一样的。之所以让你现在才修炼，主要是想看看你是不是和成为下任宗主，我可不会随便传授给一个废物。”阎忌解释了一番，但我完全没感受到他的诚意，相反我倒是觉得他要么是忘记了要么就是懒得教。
“认真点，齐笙。我开始了。”阎忌突然严肃起来，紧盯着我。
我点头，他深吸一口气，开始吐字。
“天玄灵兮地黄源。”
“杳冥冥兮明昼变。”
“空辽辽兮云荣荣。”
“地方远兮石磊疆”
“飞流坠兮水怜敛”
“风缈缈兮峰山间。”
“草木丛兮得雨生。”
“雷烁烁兮赤光降。”
“生灭转兮阴阳衡。”
“神魂归兮灵同往。”
我沉浸其中久久，待我再次睁眼时，阎忌已不见踪影，只留我一人深思其中奥妙。细思中，能感受到一股蓬勃的力量自紫府而生，随着一吐一息周身流转，带走的是困乏，留下的是盎然的精力。
我在树下盘膝深陷其中，《冥阳功》的奥妙，在每句每字中。从天地玄黄，宇宙洪荒；到昼夜交替，四季更迭；自山石草木，到潺潺溪流，听风吹拂，嗅泥土芬芳，感火之灼热。生、长、老、病、死，阴阳轮回。万物皆逃不开这个轮回，唯意志和灵魂不灭。
打坐七七四十九日，我方醒来，却一点也不觉得疲惫或者困乏，反倒是意犹未尽的感觉。身上推满了落叶，我站起来抖抖衣袖，看到不远处站着的身影，我走了过去。
阎忌背对着我，但不知为何，我觉得他似乎苍老了许多。“阿笙，下山领十个任务，完成后来见我。”言罢，阎忌没有转身直接离开，留给我一个笔挺的背影。
我也没说什么，收拾好行囊下山领了十个任务，共二十五个目标。我仔细一看，发现其中也有老弱妇孺，我一瞬间有些愣神。发布任务的长老看了我一眼，颇有深意地对我说：“做任务就跟修理花草的枝桠一样，有些已经枯萎或者要枯萎的叶子，就没了存在的必要。而一些新生的但长得不是时候更不是在正确的位置上的幼芽，不折断，会影响其他健康枝叶的生长。我们要做的，就是做好那把剪刀，裁去没用的枝叶。”
我沉默片刻，没有回声，鞠躬一下之后离开了。
做好一把足够锋利又足够快的刀，裁去没有存在意义的，枝叶。这才是我应该做的。
有些人天生就属于黑夜。我身着夜行衣，潜行于深夜，在黑暗中唯有影子和手中刃与我为伴。我取回来了一个又一个盒子，洗了一遍又一遍的刀，换了一件又一件的夜行衣，上了一道又一道的伤药。直到最后一个任务给我拿到，那时候已经过去了足足一年了。不断在外奔波，又不断归来，我没有去见阎忌，独自歇息在深夜中。
也独自被不断的梦魇折磨。
一般来说只有任务执行后的那天晚上会出现梦魇，但梦中头颅的数量却越来越多，我醒来的次数也多起来。
但这是最后了，很快就可以有一段的休息时间了。我想着，再度上马，前往任务的地点。
我抵达的时候这家人正在进行晚宴，觥筹交错，好不热闹。我却想着现在倒可以一网打尽，不用后来费力。于是我也这么做了，伪装一番，我化成仆从，在他们的吃食内，下了毒。
这算是家宴，所以我的目标都在这里。半柱香之后，一个个人依次倒下，就连死都不知道是谁害了他们。
我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切，我不知道我是什么表情，但我应该是冷静的。直到门被推开来，我才发现竟然有漏网之鱼。
来人是一名还怀有身孕的妇人，一手护着腹部，另外一只手从牵着的动作转为遮住一同过来的少年的眼睛，一双漂亮的杏眼里慢慢是惊恐。
我躲在阴暗处，手中刀默默握在手中，只用等一个时机……
“悠儿，闭上眼睛赶紧出去，躲起来别让任何人找到，快！”那个妇人突然将旁边的少年推出门外，沉默地看了他一眼，随后紧紧关上了门，拂去了低落的清泪。
“既然来了，就别藏了，出来吧。”鼓起勇气，妇人转过身来，双眼坚定。
我沉默片刻，还是从阴影中走出来，看向她。
“你要杀要剐，我无所谓。但请你放过我的孩子，他什么都不知道，他，他是无辜的！”妇人急切的往前迈了几步，眼眶红红的，凝视着我。
我没有说话，脑海里天人交战，最后，我做了个决定。
我走向妇人，在她慢慢闭上眼睛的时候，举起了刀。
血光乍现。
我走了出去，留下不可置信的，捂着正淌血的伤口的脸的妇人，呆滞在原地。“还不走？”我没有转过身，只是侧头问道。
她呆愣了一下，随后握紧拳头，越过我，跑走了。
不过临走前，她轻声说了句：“谢谢。”
人生中第一句“谢谢”，当真令人记忆深刻。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当时会这么做，可能……是因为我看到我缺少的从未拥有的那份感情在她身上闪烁，又或者只是单纯的不想杀她。划破她的脸，不让人发现，但愿他们能够，安度一生吧。
不过无所谓了，任务已经完成，没有任何活口。
我回去了宗门，照例复命。不过在我刚刚踏入宗门的那一刻，我被人背后袭击了。木棒狠狠打在我的后脑勺上，瞬间我就陷入了昏迷。
我在熟悉的牢笼里醒来，不过这次不是我孤身一人，在我前面的，只被一道闸门隔断的另一个房间内，有三只猛虎，眼睛发绿的盯着我。而我没有武器，赤手空拳被关在这里，还受了伤。
在我正思索着出路时，我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阿笙，你可知道妇人之仁，在我们这行是最不值钱的。”他从阴影中显露出身形，那熟悉的时常带有讽刺意味的双眼，此刻正冷漠的看着我。
“老师。”我站起来，冲着那人鞠躬。
“我可没记得我教过你，要放过目标。”阎忌侧过身没有接受我的礼。
我沉默片刻，直起身，直视他。“我错了，请老师处罚。”干脆利落地认错，尽管在我内心并不这么想。
既然我是那把剪刀，那我就有权利选择哪一根枝丫需要被剪去，哪一根可以留下。
“我问你，你考虑过后果吗。”阎忌从一旁的墙壁上取下一把鞭子，扯了扯，发出爆破一般的声音，转过头问我。
“我想过。”我垂下头回答。
下一秒，我就被打翻在地上。胸口被鞭打到的地方渗出血，浸着止不住的疼。而一旁的恶虎闻到了血腥味，更加疯狂的冲击着笼子，想要扑出来咬破我的喉咙。
“你没想过。”阎忌走近，眉头皱起看着我，“你以为她什么身份？康家大夫人，是有名的武才女。你放了她，日后她会放过你吗？就算她放过你，会放过宗门吗？你凭什么，你有什么资格，放走她！？”阎忌一掌拍在旁边的墙上，留下深深的掌印。
我沉默以对，因为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我不能说，就因为一句“谢谢”，我觉得很值得，我不能说出来。
“若不是掌管任务发放的章长老看你状态不佳，悄悄跟着你。你是不是要把那家人全放了！？”阎忌火冒三丈，又是一鞭打在我身上。
“老师……”话音未落，如雨点般的鞭子不断落在我身上，我只能把话咽回去，在地上忍受着他的怒火。
“你太让我失望了。”阎忌打完之后，留下了这句话，随后收起了鞭子，手握在一旁虎笼的闸门开关上。
“念你初犯，打入虎笼。能活着出来，你还是下任宗主，不能就跟着她一起上黄泉路。”阎忌指了一下我另外一边的笼子。
我扭动着脖子，转过去细看，随后全身的血液在这一刻冻结。
那个前不久还在跟我说“谢谢”，第一个跟我说谢谢的妇人，毫无生机地，瘫软在地上，血淌了满地。血泊中，两只恶虎死咬着她的残躯，还有一只扯破了她的腹腔，拖出了那个已经成型的胎儿，吞吃入腹……
她睁大的双眼无神地看着我的方向，我看到了我自己的影子。
那个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她是被活着扔进去的，我来时就已经这样了。而这一切，都因为你，齐笙！因为你擅自放了目标，她才会痛不欲生地死去。”阎忌吼道。
“因为你自不量力，因为你妇人之仁！你当时若是出手，她根本就不会感觉到疼痛，轻松地死去。齐笙，就是因为你，这一切都是你亲手造就的。”阎忌的话就好像一把刀子，裹满盐的刀子，深深插进我的心脏里。
痛不欲生。
“你如果没有出来，我就把那个小孩儿，也丢进去，你知道我说到做到。”阎忌说完，狠狠拉下了开关，转身离开了。
我呢？我听见了猛虎的嘶吼声，我听见闸门开启的声音，“咔”，“咔”，“咔”，好像那催命的恶鬼，来临的声音。
我深深看了那个妇人一眼，摇晃着站起来，心念一动，我抬脚踢碎了一根笼门上的木头，拿着锋利的木片，我头脑一热，冲进了虎笼中。
是我输了，是我错了。我不自量力，我不知好歹，我不知天高地厚！我没有资格，没有能力去放走她，我没有资格，接受她那一句“谢谢”。
我想明白了。
是剪刀又如何？能裁剪枝叶又怎样？
剪刀，是需要被人拿着使用的。
不应该有感情，不应该有选择的能力。
我拿着木片刺进了一只虎的咽喉里，另外一片刺瞎了第二只的眼睛。我攥手成拳，拽着第二只老虎的耳朵，一拳又一拳打在了它的头上，打落了它的利齿。用它的牙齿，捅进了它的天灵。又掏出来，划破了第三只老虎的腹部。
我身上浴满了血，有我的，有老虎的。我转身，想要进入另外一件虎笼。至少，至少安葬好她，我想着，拉开了另外一扇门。
可最后，我能收回来的，就只有她的头颅，和一只手。剩下的，都在虎的胃里，我掏不出。
我捧着那颗头，静静的站着。许久，牢笼里爆发出了猖狂的笑声。
我最后，也没有把剩下的她带出去。
我一条腿被咬伤了，只能瘸着走出去。但我还是走出去了，再次走出了那阴暗的、肮脏的、阴森的牢笼。远处，阎忌看着我，眼神复杂。
直到我养好伤，那已经是半年后的事情了。但自从我伤好了之后，我有了一个新的，代号。
黎青，理清。
我希望我自己能够理清楚，自己的身份，目标的身份。理清楚谁才是掌权的那个人，理清楚，我到底是不是没有那个能力。
三年后，“天下第一杀手”黎青之名，问世。
作者有话说
第89章 黎青问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