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欢喜》风花雪悦

4、4

　　Jimmy在按摩房里待了十五分钟，给了阿青师傅一些钱让他配合以后，才整理好衣服，对着镜子挤出个淫乐饱足的样子，走出房间。
　　桑拿场的大厅沙发上，蒋天生已经看着报纸等他了，Jimmy堆起个笑容过去赔礼道歉，“生哥，不好意思，刚才有点急了，骂了你的人，没发生什么事吧？”
　　“没什么，飞进来一只苍蝇而已。”生哥拍拍沙发让Jimmy坐，“怎么，不是说正经按摩吗，怎么忽然来了兴致？”
　　“本来是这样想的，但看到那个小妞腰细臀翘的，就想泄泄火咯。”Jimmy不慌不忙地回答。
　　“小妞？这场子什么时候收了女人？”蒋天生眼睛一眯，Jimmy心里咯噔一下，坏了，这场子竟然没有女人？
　　还好桑拿老板回答道，“上个月开始我们也开设了女宾服务，所以收了女学徒，李先生看上谁了，带她出场也可以的。”
　　“不用了，吃过尝尝味道就是了。”Jimmy摇头，始终留意着蒋天生的脸色，“生哥，你刚说的事情我考虑过了，我还是听乐哥的吩咐吧，我跟他请示一下，他说可以的话，我们就放手去做吧。”
　　蒋天生喜气红光地笑了起来，“好好好，我明天带你去看一下实地，好让你汇报起来心里有数。”
　　“实地？！”Jimmy一愣。
　　“就是那个监狱，放心吧很安全的。”蒋天生站起身来，一边往外走一边继续吹擂着，而Jimmy已经恶心得想要甩开他了，也许蒋天生是因为这个组织而获得重生所以十分欣赏这个地方，但对Jimmy来说，把一个活生生的人当作身体器官备份，还是太难接受了：道友混混妓女都是自甘堕落，这些人可是清白无辜的。
　　蒋天生似乎没有发现，或者即使发现了也装作没看见，依旧跟没事人一样，让Jimmy上车；而他自己则在上车前悄悄跟助手说了句“到那房间捉人”。

　　鬼眼在爆裂般的头痛中醒来，发现自己身处一个黑暗的房间。他后腰上一块皮肉火烧一样痛，浑身的肌肉也沉重得连手指头都抬不起来。
　　他勉力睁开眼，终于想起来了：他在那个按摩房待了半个小时，觉得应该安全了走出去的时候，冷不丁就被电击棒打中了，电击度数调得很高，他当场就失去了意识。
　　“……不是你的人我就好做事了，洪老板……Jimmy？还是太嫩了，成不了气候……”朦胧中，鬼眼听到了蒋天生的声音，他想抬头，但刚刚移动了一下，就听到了他的惊呼，“哦，这样还能动啊？你过来，给他再来一下。”
　　鬼眼喉咙一紧，耳边轰隆一声炸响，再次失去了意识。
　　“喂，别电那么狠！”蒋天生甩了那个手下一巴掌，“死了可怎么办！”
　　挨打了的手下莫名其妙，“老板，不是你说不是洪先生的人就好办事了吗？”
　　“办事不一定是杀人，我是正经商人，怎么能打打杀杀呢！”蒋天生用脚尖踢了踢昏迷的鬼眼，“带他上车，送到水龙屋那里去。”
　　“是，老大。”手下给鬼眼铐上手链脚镣，把他拖了出去。
　　“没出什么问题吧？”
　　蒋天生听到电话那头传来洪文刚冷淡的声音才想起自己没挂电话，“没问题，洪老板你放心，就是明天要借水龙屋用一下，麻烦你跟高狱长说一声。”
　　“他已经知道了。有事再联系。”洪文刚回了一句就挂了电话，然后他转向电脑屏幕，对视频窗口里的高晋道，“明天蒋天生会送来那个人来。别出什么乱子就行，他跟和联胜的事情我不想掺合。”
　　“好的，洪先生。”高晋这会儿头发还滴着水——刚刚他还在洗澡，洪文刚忽然打了电话过来问他在哪里，又要求他视频证明，他还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事，吓得头发都没擦，围了条浴巾就开了视频，还好只是因为蒋天生捉到了一个长相十分像他的杀手而已，“快到六月了，您要过来一趟吗？”
　　“不了，你办事我放心，就这样。”
　　洪文刚身体愈发差了，就讲这么一通三方电话也耗费了他不少精力，高晋知道他嘴上说是放心，其实还是因为体力不济。
　　高晋看着变成黑屏的手机，深深地叹了口气，他让自己在担忧里沉溺了一分钟，就恢复精神去工作了。
　　据说蒋天生捉到的杀手跟他长得一模一样，他倒是想看看有多像。

　　Jimmy在蒋天生大宅里辗转，他不敢讲电话，怕会被偷听，但发信息，林怀乐是肯定不会留下文字证据的，也是白搭。
　　林怀乐就安排这么一个“杀生”的任务，其他全扔给Jimmy自己绸缪，Jimmy才不会那么傻真的拼了命去做这事，他打算先哄下蒋天生，让他放他回香港见林怀乐，等他问清楚了来龙去脉时，鬼眼大概已经得手了。
　　是的，他的确摆了鬼眼一道，他根本就没想过帮他，只是为了借刀杀人，反正鬼眼这种收钱买命的人，Jimmy跟他连熟人都谈不上，自然只会想着怎么利用。
　　他现在只希望明天蒋天生带他去看的不是什么会让他一辈子都做噩梦的地方。

　　一夜过去，早上林怀乐还是跟昨天一样拉着Jimmy吃吃喝喝，到了中午，两人才换了一辆车，驶出了繁华热闹的曼谷，往周边的贫瘠地区驶去。
　　从高楼大厦到简陋民居，车子在一个占地偌大的建筑物前停下，Jimmy不认识泰文，但看那氛围也知道是监狱，“生哥，这里是？”
　　“就是我跟你说过的地方。”蒋天生下了车，往门口走，Jimmy远远地就看见一个穿蓝色西装的男人跟一个壮实的泰国人狱警。
　　那个穿蓝色西装的人神态倨傲，像是亚洲人，Jimmy走近了，眼睛一下子就拉直了：天啊，这不是鬼眼吗？
　　而那个人的表情也十分震惊，他紧紧地盯着Jimmy的脸，眉头要皱不皱，最后，他嘴角撇了撇，朝他伸出手来，“我叫高晋，是这里的监狱长，你好。”
　　“哦，你好你好。”高晋一开口，倒是打消了Jimmy的疑惑，尽管相貌极似，但这个人天生带着一股戾气，而鬼眼最多算是桀骜，“叫我Jimmy就好。”
　　“你们这么快就熟悉起来啦？”蒋天生拍拍Jimmy的肩膀，“是不是觉得高狱长长得很合你眼缘？”
　　Jimmy觉得蒋天生有言外之意，也不去计较他的轻佻用词，“生哥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当然熟悉啦。”
　　“Jimmy你可以不承认，但我知道高狱长一定觉得你很顺眼。”蒋天生转头去看高晋，“你说是吗？”
　　高晋知道蒋天生在拿他开玩笑，只是清淡地扯了扯嘴角，他让开路来，做个“请”的姿势，“水龙屋打扫好了，蒋先生你要准备的东西也布置好了，洪先生吩咐，只要不出乱子，我全当没看见。”
　　“那不知道怎样的情况才算‘乱子’？”蒋天生试探着问，Jimmy也不禁竖直了耳朵听。
　　高晋用毒蛇似的的眼睛盯着蒋天生，“自然是会影响生意的情况。”
　　蒋天生眉开眼笑，“绝对不会绝对不会，高狱长你请放心。Jimmy，走吧，错过了时间就不好了。”
　　“错过什么时间？”Jimmy跟上蒋天生。
　　“活动时间哦，”说话间，蒋天生跟Jimmy已经走进了一条幽深的长廊，四周的墙体十分老旧，到处都看得见生锈的铁杆，“现在是中午，再过一会日头太猛，鳄鱼就要潜入水里午睡，那就没东西看了。”
　　“鳄鱼？”Jimmy诧异，“我们不是去看生意货场吗？”
　　蒋天生转过头去，嘴边挂着虚伪的笑，“生意长做长有，不必急于一时。现在带你去看点好玩的，保证你喜欢。”
　　Jimmy隐约觉得蒋天生跟林怀乐闹翻了，但在这短短一夜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林怀乐就算看不得自己发围，也不至于让他去死，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跟蒋天生翻脸？他心里闪过各种念头，都得不到答案，走神之间，没留意脚步，被跟在他们旁边的高晋绊倒了。
　　“唉！”Jimmy下意识扶住附近的铁杆，却被起着毛刺的锈迹铁杆划了一个小口子。
　　“李先生小心，这边装修落后，不要落了破伤风。”高晋猛上前一步捉住Jimmy的手，手帕包着他的手用力一挤，Jimmy痛得皱起了眉头，“伤口流出红血，是开放性伤口，应该不会有问题了。”
　　“……谢谢你啊。”Jimmy甩了甩手，虽然莫名其妙地被人放了一点血，但他关心的还是蒋天生，转眼就忘了这事了。
　　“前面就是水龙屋，蒋先生自便。”高晋把一串钥匙交给蒋天生，转身离开了。
　　Jimmy看着那道沉重的笼门，心里发毛，这里让他想起那些街边的狗肉档，可怜的肉狗也是被关在这样的铁笼里，等待着落到脖子上的一刀。
　　“Jimmy，进来吧。”蒋天生催促他进去，Jimmy攥了攥拳头又松开，走进了那间所谓的水龙屋。
　　走进去了，Jimmy才发现这里并不一个真正的“屋”，而是一个半开放的类似花园的地方，尽头是一片低矮的沙土坡地，底下水草丰饶，墨绿的水面一片平静，深远的水流静静地蜿蜒成一条长长的河，流出了监狱。靠门边的一排铁皮屋，明明外观很干净，却散发着难闻的气味。
　　这是死人的味道，无论打扫多少次，都无法彻底去除的罪恶的味道。
　　“我跟你说过这里作为仓库的作用了，现在该告诉你，这里的第二个作用了。”蒋天生站到Jimmy身边，“如果你杀了人，最头痛的是什么？”
　　“……毁尸灭迹。”Jimmy已经猜到了，“你们把用不着的部分，喂了鳄鱼。”
　　“果然是聪明仔。”蒋天生笑，他打个手势，他的手下就从那个铁皮屋里推了一个大铁笼出来。
　　笼子里锁着一个人，虽然那人伤痕累累，疲累无力，被铁链锁着手脚，耷拉着脑袋蜷缩在底部，但Jimmy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鬼眼，这次真是鬼眼！
　　“阿青当时只是装晕，他服侍了我十几年，他什么都告诉我了。”蒋天生退后一步，他的手下马上上前，一左一右地挟住了Jimmy的手臂，“阿乐这人什么都好，就是贪心，好好地卖他的糖果马榄（毒。。。品和se、、情行业）不就好了，就是要插一脚来学人做商人，他要做生意就做生意嘛，蛋糕那么大，谁都吃不完，他就是要独食，Jimmy仔，独食不止难肥，还容易噎死啊！”
　　“生哥，我做小弟的，都是听老大吩咐做事而已。”Jimmy不确定鬼眼招了些什么，他担心他把责任都推到他身上，咬定是Jimmy给钱让他刺杀蒋天生，那他真的随时会被三刀六眼扔下去喂鳄鱼了，“你觉得乐哥贪，我也觉得他受不起，你让我回去说服他，让他别再动什么歪心思，这不是更好吗？”
　　“明知道你要杀我，还让你完好无缺地回去，当我傻啊？”蒋天生猛地抽出一把匕首，贴在Jimmy脸颊上。
　　Jimmy心里惊骇，但神色依旧镇定，“你现在杀了我，只会给乐哥一个名正言顺打你的理由，你就算说是因为他先派人来杀你，他也可以说死无对证；如果你让我回去，最好的结果是我说服了他，他不再来搞你；就算我说服不了他，那他生气起来杀了我，也是他动的手，跟你无关，而没有我帮忙，他想分你的生意也分不成。生哥，你是个商人，一定会算这笔账的。”
　　锋利冰冷的匕首贴着Jimmy的脸从颧骨往下划，直到喉咙上停住，蒋天生盯着Jimmy看，留心着他的每一个微小的表情，“如果我说，我不怕他来打我呢？这里是泰国，强龙压不过地头蛇。”
　　“那我就自认倒霉了。”Jimmy也看着蒋天生，尽管蒋天生跟林怀乐一样是个有野心的人，但他觉得蒋天生没有林怀乐狠，或者是因为他还不是很明白Jimmy的能耐，从他的眼神里，Jimmy看到更多的是试探，一种出于爱才的试探。
　　“其实有第三种账目可以做的，”果然，蒋天生收起了匕首，让手下放开了他，“你帮我骗林怀乐过来，干掉他，你来当和联胜的办事人，我们一起搞生意。”
　　Jimmy开始只是定定地看着蒋天生，这会儿他已经笑了起来，蒋天生以为他动摇了，也陪着他笑，但笑过以后，Jimmy却很认真地反问了他一句，“如果我连自己老大都能干掉，你还怎么放心跟我搞生意？”
　　蒋天生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他反握着匕首，用刀背拍了拍Jimmy的脸，“这种性格会害死你的。”
　　“死在自己手上，也算心甘命抵（心甘情愿）了。”Jimmy咬紧了腮帮子。
　　“你说得在理，我杀了你就变成我不对了。”蒋天生让人打开笼子，把鬼眼拖了出来，Jimmy看清楚了，他虽然脸上挂了彩，但还是像个人的，“我放你走，不过这个人就一定不能放了。”
　　“……他就是个买手买脚的杀手，你杀了他也没用，要揪出背后指使的人才行。”Jimmy虽然跟鬼眼没什么交情，但也不想眼睁睁看着他被鳄鱼生吞，“你手下那么多人，就没能问出什么来吗？”
　　“跟你说的一样，他就是个杀手，哪里知道是谁付的钱。”蒋天生把刚才高晋给他的钥匙往水里一扔，他的手下就把手脚都锁着铁链的鬼眼往下推，鬼眼挣扎几下就滚了下去，扑通一声落进水里。
　　“不要！”
　　“Jimmy仔，这条人命是你背的，不是我。”蒋天生一边说一边就往回走，大声地说道，“再敢搞事，就是你下去了！”
　　Jimmy跑到土坡边上，他清楚地看见了鬼眼在水里挣扎，他身手虽好，但沉重的铁链仍是拖着他往水里坠，而那些茂长的水草里潜伏着的杀手，不紧不慢地露着眼睛往他集中，似乎想要等猎物精疲力竭的一刻。
　　够了，Jimmy，你能做的都做了，你救过他两次，你尽力了。
　　Jimmy握紧拳头，转过身去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