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藏雪》sunny小喵

6、清明

　　直到......一个任务递在他面前，交换条件是他娘亲的契书，以及他不再做杀手的自由。因而，即便知道凶险万分，他依然毫不犹豫的接了下来。
　　当喵哥浑身浴血，倒在枫华谷一片艳红中的一瞬间，浮现出的最后一个念头不是恐惧，而是遗憾，他有些后悔，后悔那日论剑峰没有见子清，当面贺一句生辰。
　　喵哥仰脸躺在地上，虚弱地半睁着眼，视线相对处，是如光明顶上的圣火一般鲜艳明丽的红枫。他微微掀了掀眼皮，忽然，本有些黯淡的眸光顿时鲜活了起来，如同枯木逢春，似水的温柔气息自眼底渐渐蔓延到整张脸上，最终尽数纳入一个清浅却透着满足的弧度里。
　　合眼之前，自那满眼的红中，他隐约看见的是一个温温软软的笑。
　　是日，纯阳又雪。
　　早课过后，子清正像往常一般随众人前去扫雪，却被背后一声急促的马嘶引得回望。
　　白色的马背上，是罩着兜帽围了面纱的喵姐，她翻身下马，带落了肩上的星点雪花，方一下马，便径自向子清走去。
　　之前她打听到，这个叫陆子清的年轻人，似乎曾与一个不知道哪里来的异域人有过接触，正合上了木人背后刻的两个小字——“子清”，这是她偶然间发现的，所以......应该就是这个人没错了。
　　待喵姐走到面前，子清立刻注意到她神色间的疲惫，似是连续赶路所致。
　　“陆子清陆道长吧？”
　　子清礼貌的点头应是，便见喵姐从怀里掏出了什么东西向他递过来。
　　“你的一个故人托我将这个交予你。”
　　子清双手接过，才看清是一个精雕细琢过的木人，所刻的小道童，眉眼神情竟有六七分像他当年模样，心下一动立即问道：“那他人呢？有没有提到何时来？”
　　喵姐闻言瞬间红了眼眶，怕惹旁人注意，立刻将目光移向没人处：“他......”刚发了半声已觉话音中带了颤，她停了停，尽量平稳住声线才接下去：“他大概以后都不会来了。”
　　话音刚落，就见子清整个人一晃，待稳住身形，缓缓问了一句：“碑立何处，可......有人照拂？”
　　“......人没找到，只立了衣冠冢，在三生树旁，同他娘亲立在一处。”喵姐低头抿了抿唇，半天才道。
　　子清紧了紧手中木人，张张嘴，自喉间闷出一声短促的“啊”，停顿了半晌才接下去：“我改日去看看，那他最后是在......”
　　“枫华谷，红叶湖。”
　　“......嗯。”
　　喵姐走后，子清虽如往日那般上了论剑峰习剑，面上也没什么变化，但握住剑柄的手指却早已因用力过大而泛白，挥出的剑亦不比往常的稳健灵动。都说练剑者实为练心，剑之所指，心之所向，此刻子清心不静，剑锋没有方向，自然剑术也达不到以往的水平。
　　到底体内功法运行最忌心神不定，一套剑法未毕，子清只觉真气滞涩于胸，猝不及防便是一口鲜血喷出来，落在一片纯白上，显得格外刺目。
　　他一手撑剑半跪在地上，未动，一双眼睛只望着地上的血迹出神，也不知终于想到什么，就见他颤颤起身，抖着手以衣袖拭去唇边血迹，咬牙强提一口气，长剑自空中一划，飞身而起，剑气于空中聚成太极符文，起落间已是来到附近的驿站。一旁纯阳弟子上前同他打招呼，他仿若未闻，直翻上马背，头也不回打马狂奔，留下驿站旁一脸迷茫的小道长。
　　“这年头，怎么连陆师兄都这么毛毛躁躁的，这不对劲儿呀。”望着绝尘而去的身影，小道士摇头晃脑地嘟囔。
　　纯阳与枫华谷相去不远，往返间只隔着一个长安，不出半日，子清便赶到了红叶湖。
　　黄昏中的红叶湖隐隐透着股静谧，夕阳洒在湖面上，仿如粼粼碎金，星星点点，盈盈闪动。
　　子清当然没什么赏景的心情，他带着一丝侥幸，期望喵哥是藏在了什么隐秘的地方，因而未被找到，但翻遍整个红叶湖也没见他想寻的那个人的踪影。
　　后来他甚至越过那一片如火的枫林，在乱葬岗又找了几遍，仍是一无所获。
　　离开枫华谷的时候，子清没有骑马，只牵着马一步一步往回走，面上倒说不上有多难过，就是整个人都透着悲伤，让路过的人都忍不住侧目。
　　他想，从今往后，那些个有喵哥陪伴的日日夜夜，晴昼雨雪，都不会再有了。
　　这日，纯阳的雪清冷如旧，纷纷扬扬自天空飘洒而下，距子清那日回来已过了一年三个月又九日。
　　日子是子清算的，没有什么实际意义，只是他觉得，如果不做些什么，心里总是空得难受，于是他自山间溪流中捡拾来一些石子，日日刻个正字，边刻边记边数着，如今也刻了四百多。
　　子清本以为也就这样了，从未想过能再见到那个放在心里思念的人，是以，当喵哥踏着雪色向他走来的时候，他竟愣愣地站在原地，直至轻柔的触感自脸上传来。
　　“别哭，我回来了。”低沉的声线，只是短短六个字，自话语间流露出的温柔却能将世间最凛冽的冰雪都消融。
　　听到这一声，子清再顾不上什么，抬手便环住面前的人，直接启唇将温软印上去。
　　霎时间，周围的空气都凝滞下来，停留在缱绻交缠的这个吻里——绵长而又饱含情意的一个吻。
　　喵哥压着子清吻了许久，直到子清喘不过气来才将人放开。他抬手抹去子清脸上的泪痕，看着对方，神情专注，一开口声音还带着些许沙哑：“我记得，你曾问过我的名字。”说着，喵哥低头凑至子清耳侧，温热的吐息惹得人耳尖微红：“我叫逐明，追逐的逐，风清月明的明。”
　　“逐......明......”子清声音微哽：“我以为再见不到你，还好......”还好你活着，还好你来了，还好你喜欢我，还好......你在。
　　“我答应过你，今后会陪你一同扫雪。”说着喵哥亲了亲子清微烫的耳尖。
　　“嗯。”子清将头微低，在喵哥看不见的角度轻勾了嘴角。
　　“阿清，随我回去一趟，一起......看看娘亲吧。”
　　“好。”
　　子清一声方落，忽有清风徐来，经过喵哥指尖，一如当年初见时的温度。

作者有话说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