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世梦影（傅璎同人）》黄鲁弯

5、番外·灯火阑珊处

　　傅公馆送来药的那个晚上，璎珞突然又起了高热，她用了些西药便昏昏睡去。一时身上处处酸痛难耐，太阳穴那儿似有人拿小锤用力的敲着，她闭着眼，眉头紧蹙，忽然眉心落下一阵微凉的触感，有人用指尖轻轻抚平了她的眉头，然后开始不轻不重地按压她的太阳穴，疼痛出奇的减轻许多。
　　她想睁眼，眼皮却像是黏住了一般怎么也分不开，五感失了最重要的一感，其他的便敏锐起来，鼻端萦着那人袖口传来的栀子花香，眼角忽然触到一片温热柔软，心跳蓦地乱了节奏，耳边传来遥远而幽怨的歌声——
　　宫墙柳，玉搔头，纤纤红酥手……

　　现任美国大使威廉即将卸任归国，走之前请了整个北定城的上流社会在北定大饭店参加告别舞会，报纸上明明白白登着宾客名单，傅恒二字引起了璎珞的注意，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将前天晚上听到的话与父亲说了，魏清泰沉默半晌，方摸着胡须叮嘱她:“璎珞，记着，你什么也没听见，什么也不知道。”
　　“爹，会牵连到无辜的人吗？”
　　“会。”魏清泰看她一眼，笃定的说。
　　魏璎珞想也不想便往外走，魏清泰将她拦住:“你要去干什么？”
　　魏清泰牢牢攥着她的手，苦口婆心地劝道:“孩子，不管你怕谁受到牵连，你得先保护好自己，这事就烂在肚子里吧。”
　　巧舌魏护女心切，一时没掌握好力道，璎珞腕间传来刺痛，她低头去看。

　　青紫色的裂纹爬满她的手背，触目惊心的皮肉下是正在坏死的骨血，她恍惚间听见有人说，这是缅甸尸虫的毒，近乎无解。
　　迷迷瞪瞪睁眼，明黄锦帐，雕花卧榻，鸾凤呈祥的被褥和一旁取下的护甲，这一切无不昭示此间主人身份尊贵，更重要的，璎珞微微蹙眉，这些看起来像是前清的做派。
　　沿着手臂快速蔓延的剧痛容不得她想那么多，一时气血攻心，她身子前倾，一下子呕出好大一捧黑红的血。
　　然后眼前一黑。

　　她扯下蒙住自己的衣服，拿在手里翻来覆去的看，最后对饭店领班说:“大力哥，这是男装。”
　　“小祖宗你可知足吧。”袁大力压低声音说:“我们饭店只要男服务生不要女招待，我能给你搞来这一套衣服就不错了。”
　　璎珞万分嫌弃地看着手里的衣服，袁大力撞一下她的肩膀，笑着调侃:“璎珞，你这是准备到今晚的舞会上偷偷找你的相好的吧，是哪家少爷啊？”
　　魏璎珞扔给他一个白眼，并不正面回答，只是赶苍蝇一样把袁大力轰出去:“你先出去，我换衣服。”
　　换下自己的衣服还没穿上制度的间隙，璎珞听见更衣室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饭店经理高声喊道:“袁大力！客人们都到了你怎么还在这里偷懒！”
　　紧接着，就是袁大力含糊的应答:“好嘞经理，我马上过去。”然后，他小声对门内的璎珞说:“哥先走了，你自己小心。”
　　璎珞应了一声，又听见袁大力在外头恭敬的说:“傅公子好。”
　　她下意识屏住呼吸，听到那低沉的嗓音答了一句，方呼出一口气，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紧张。
　　皮鞋踏在瓷砖上，一下一下发出“咚咚”的声音，她听着脚步声一点点逼近门口，没有片刻停留，又渐渐远去，融入外面的欢乐场。
　　“咚、咚、咚……”

　　“噔、噔、噔…”
　　来人穿一双玄缎厚底官靴，踏进正殿，穿过偏房，在寝殿门口停了半晌，又慢慢远了。脚步声声空洞，毫无留恋。
　　魏璎珞挣扎着从卧榻上爬起来，她也说不上为什么，直觉要追上去，要不这辈子也别想再见到这个人，于是她赤脚踏在冰冷的地上，扶着墙壁，步子虚浮地跟上那个人。
　　是个长袍马褂还留着辫子的男人，璎珞跟着他穿过回廊，男人身上忽然掉下一样东西，她捡起来一看，是个绣工出色的荷包，边角泛白，荷包本身却干净整洁，不难看出主人的爱惜。
　　回神之际璎珞才发现自己跟丢了，而让人断肠的歌声适时响起，寂寞酒，锁春愁，往事难开口。
　　她循着歌声来到房前，木门上雕着攒枝莲纹，轻纱薄薄地罩了一层，隐约可见屋内景象——一个绣娘背对着她，似乎正在刺绣，一边哼歌，一边穿针引线。
　　心底有一个声音告诉她，进去吧。
　　魏璎珞深吸一口气。

　　推开门，华丽的舞厅映入眼帘，夜上海当红女歌星唱着夜来香，舞池里衣香鬓影，宾客如梭，这些谈笑间掌握着商政军三界命运的人们身体力行地表演着纸醉金迷。
　　迈出第一步，璎珞想起父亲的话。
　　不要趟这趟浑水。
　　她看见傅恒和一群美国人聊的正欢。
　　不准去，很危险。
　　傅恒生的好看，笑起来更好看，可惜他不经常笑。
　　明知道那里有炸弹你干什么还要去送死！
　　他是一个温柔到骨子里的人。
　　你想救谁？
　　偷偷来找你的相好的吧？
　　不是的，只是我们之间有个约定。

　　他为了给你求药，死在了瘴气里。
　　“傅恒托我问你:魏璎珞，这辈子我守你守够了，下辈子能不能换你来守我？”
　　她清清楚楚地听见自己说:“好，我答应你。”
　　宫墙柳，玉搔头，纤纤红酥手。
　　寂寞酒，锁春愁，往事难开口…

　　“少爷！”
　　“给我吧，我把它带出宫。”
　　“那少爷一定要给它找个好人家。”

　　“谢谢少爷。”
　　“别随便对男子这样笑，不得体。”

　　“我手伤了，不能自己喝药。”
　　“烫。”

　　“我知道，少爷又该说我不得体了。”

　　“我等你，等你的心完全向我敞开为止。”

　　“我想用这九死一生立下的战功，向皇上换一个人。”

　　“说你不爱他。”
　　“不。”
　　“紫禁城下第一场雪的时候……”
　　“奴才，罪该万死。”

　　“皇上，你为什么不肯成全傅恒和他心爱的女人？”

　　“为了在战场上立功，他连命都不要了。”

　　“有一个田螺公子天天晚上都来照顾我。”

　　“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唉，这个荷包看来是送不出去了。”
　　“给我的？”

　　“魏璎珞，我想娶你。”

　　一枕黄粱梦醒后，闲话到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