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启》锶羽

26、重逢

　　金色的光芒在暗灰色的结界中闪烁着，时而横向、时而纵向、时而倾斜，画出一道道美丽的轨迹，仿佛一只通体金光的小鸟，正与黑暗的命运做着斗争，光芒撕破了黑暗。金光鞭打在怪物的驱壳上，净化了它们的灵魂，丑陋的身躯化作粉末散落在地。没过几秒，结界中原本龇牙咧嘴的怪物仅剩下一堆堆的粉末。
　　南瑶轻轻一挥大剑，隐去剑身上的金光，接着撤去了用来限制残魂活动区域的结界。她回头朝隆金的方向望去，不是出于怀念与不舍，也不完全因为在意已经和她成为敌对关系的组织会在背后搞事，而是一股寒意由背后袭来，其中还包含着毫不掩盖的杀意。
　　还有吗……
　　第一波阻截的残魂的失败后，南瑶迎来了由身后追赶而至的第二波袭击。她不清楚隆金方面是观看到她刚才出色的表现，亦或是按计划行动，若发现她还活着便发动攻击，若是看见的是尸体，或尸体的残骸，也要带回去做到死要见尸。
　　南瑶没有同追赶而来的残魂们拉开距离，她站在原地，等待着它们的到来。在闹市区光明正大地放出残魂，该说隆金的缺心眼呢，还是太嚣张。对方不把普通人的性命放在心上，可她不行。也是因为她不行，因此他们才无法走到一起。
　　将收起的结界再度张开，南瑶厌恶地看了眼手腕上的手环。这是属于未来计划的东西，是她到隆金时，团长孙心送给她的。用破坏世界的家伙所做出来的用具来拯救世界，南瑶感到有些讽刺，又无奈地歪了歪嘴角。没有这个手环，她便无法展开结界，不能控制残魂们的活动范围。
　　发起第二波袭击的残魂，总共有十只，较埋伏的第一波来说数量少了许多。十只残魂把南瑶围在中间，它们在数量上不抵被打败的同伙，在质量上要更占优势。每一只残魂都穿着黑色大袍子，头上戴着帽兜，看不清丑陋的五官。它们形成包围圈后并没有急着发动攻势，一动不动地将双眼隐藏在暗处观察南瑶。身为圆心的南瑶也和它们耗时间，站在中央，目光扫视着身周，如武林高手间过招的前夕似的。她没想到，身为怪物们的残魂意外的沉得住气。
　　南瑶的脾气一向急躁、性格直率、做事略微冲动，这一次也一样。她比怪物们更忍不住。单手握住剑柄，往剑身注入能量，暗淡了的剑身又散发出金色的光芒来。她轻松挥动看似庞大的大剑，只是示威性的攻击。剑风从正对着她的几个残魂面前吹过，吹落了它们的帽兜。
　　“什……”
　　南瑶一时间傻了眼，在她的印象里，残魂总是怎么丑怎么长，但眼前的三只却不一样，它们，不，或许该叫他们，长着和人类孩子一模一样的面容。
　　难道隆金派来的不是残魂，是拥有异能的孩子？南瑶的这份疑惑没过多久便被打消。露出真面目的残魂一改冷漠的神情，咧起嘴来，獠牙从粉嫩的嘴唇中伸出。它们摆出攻击姿势，从大袍子露出的手也是爪子的模样。
　　果然还是残魂吧。嗯，的确是残魂。
　　南瑶注意到，人类小孩模样的残魂的眼睛，看不出任何感情，是没有眼白的漆黑一片的混沌。这符合她以往所见的残魂的特征。
　　“嘎——”
　　一只站在南瑶背后的残魂首先发动攻击。大剑如棒球棒一般挥动，将残魂击飞撞在结界壁上。南瑶可不是愿意挨打的主，更对被围攻有着强烈的反感。她告诉自己眼前的怪物们，只有脸像人类，其他的外在也好内在也罢都是实打实的残魂，是必须打到的邪恶的敌人。
　　第二只残魂被大剑从头到尾纵向一击，由于它下意识地往后躲，没给劈成两半。南瑶又转战对付第三、第四只。红色的伤痕在粉嫩的肌肤上尤为明显，喷溅而出的血柱夺走了它的生命。
　　红色的血？红色的血雨洒落下来，南瑶停下攻击的动作，茫然地站在原地。她的头发上、脸上、衣服上，点点滴滴沾满了血迹。在她脚边，她所开展的结界中，怪物横七竖八倒了好几个，从令人恶心的身躯中沁出的血液流到她运动鞋的下方，雪白的鞋子在鲜红的血液中很是显眼。
　　残魂会流血，它们的血和人类一样是红色的。南瑶从来不知道，也从来没见过。这时她注意到还有两只拥有战斗力的残魂，它们尽可能与她保持距离，等待发动奇袭机会。她认出了其中一个的脸，是曾经在公园里向她求救过，隶属于已经不存在的百草集的成员小北。她那位归顺了未来计划的哥哥阿东，若是看见妹妹成了这幅模样，又会作何想法。
　　南瑶实在下不去手了。尽管她知道，眼前的残魂只是个披着小北皮的怪物，可一想到自己刚才大开杀戒，打着正义的名号杀害了一个又一个很有可能是百草集幸存者的孩子，她就感到胃部一阵恶心。
　　四周醒目的鲜红刺得她头疼，低下头来还是一片血红。南瑶仰望起天空，隔着无形的结界看去，天色灰蒙蒙的，如同雾霾天一般。她看着眼前的灰色，内心也蒙上了一片阴霾。立足于血水中的双腿不停地打颤，南瑶感到自己连站着的力气也没有了。她跪在血泊之中，身上又溅到了不少红点。腥味在密闭的空间里高度集中，刺激着她的鼻腔，每吸入一口带着腥味的空气，南瑶就觉得自己离渴饮鲜血的怪物更进了一步。终于她忍受不住，一只手撑在血泊里，弯着后背干呕起来。
　　由于南瑶失去斗志，躺在一旁的大剑闪烁着金光化作泡影消失不见，笼罩着她与怪物们的无形结界，也如同冬去春来的融雪般融化在温和的暖风之中。
　　小北模样的残魂盯着失神的南瑶看了一会儿，嗓子发出怪物的同类才听得懂的奇怪声音，叫上另一只绕过她的身边往隆金所在的方向回去复命。
　　“太不像样了。”
　　一只穿了黑色运动鞋的脚踏进了血水中。南瑶迟钝地抬起头来，看往鞋子的主人，迎着她发红的眼眶，无助的眼神的是一道鄙夷的视线。
　　一颗高速运动的弹丸从手指间飞出，直接由后至前穿透小北模样残魂的脑袋。有着甜美人类面孔的怪物突然止步不前，后脑勺除了红色的血液还混着脑浆一同流出。怪物身体朝前倾，面朝地地倒下，在它的身下红色河川蔓延开来。另一个人类模样的残魂转过身来，龇着牙发出警告的怪叫声。又一颗弹丸飞来，击中的是同样的部位，最后一只残魂也一命呜呼了。
　　两行泪水控制不住地从眼角滑落，南瑶的嘴唇微微颤动着，可听不见声音。她为万礼的所作所为感到震惊，同时也为孩子们的死感到悲伤。
　　未来计划对他们做了什么？她和万礼又对他们做了什么？
　　“你还想发呆到什么时候？”万礼没有挪动位置，也没有伸手要拉她起来的意思，只是冷冷地问。
　　“你……杀了他们。”南瑶还没从震惊、悲伤和愧疚中缓和回来。
　　“消灭残魂不是正义的伙伴该做的事嘛。怎么，什么时候，你和我的立场转了180度吗？”
　　红色风暴追求效益最大化，而菜鸟梦启天真地说要为正义而战。
　　“他们不是普通的残魂！”情绪激动的南瑶拽着万礼的裤子站了起来。“那些孩子，他们是百草集的生还者。我认识被你杀了的那个女孩，她是阿东的妹妹，是一名鉴定师。一定是未来计划对他们做了什么才会变变成这样的！一定是！”
　　不受南瑶的情绪所影响，万礼依然保持着冷漠的态度和清醒的头脑。
　　“就算如此，他们不是普通的残魂，那也是残魂。未来计划在他们身上做了人体试验，的确相当的不人道也非常残忍，但这也改变不了他们已经不是人类而是怪物的事实。既然是残魂，那么就应该消灭不是吗？”
　　面对万礼的反问，南瑶一时语塞。他说的没错，他的理论是就是她曾经的想法。
　　万礼看南瑶沉默不语，又继续发问：“你在发现他们是百草集的人变成的之后，有没有这样想，说不定过去我们杀死的成百上千只残魂，也是一些倒霉鬼变的，也曾经是活生生的人类？”
　　南瑶抓着万礼的衣角，眼神里流露着恐惧。几分钟前她还信誓旦旦地表示要做到冷酷，同未来计划，以及背叛了大家的团长孙心决一死战。但万礼所说的可能性，对一向思虑不周全的她而言，是一种莫大的打击。
　　“因为他们曾经是人类，所以便选择放任不管，让更多依然是人类的无辜者受到伤害？这好像和你们梦启的作风不符吧。”万礼最后补充了一句，让南瑶稍稍安心的话。“与其用丑陋不堪的外表，和只知道杀戮的空洞的心活着，我们给它们致命一击，也是对那些无法反抗变成怪物模样的人的救赎。”
　　南瑶轻声回答了“嗯。”万礼的这个说法更容易让她从自责的深渊中解脱。
　　“不过话说回来，你怎么在这里？我听你家团长说，你在外地上学了。”
　　听见“你家团长”几个字，仇恨的火焰再次在南瑶眼中熊熊燃烧。她现在已经脱离梦启，孙心也不再是她的团长了。不仅如此，连梦启这个组织是否还成立也很难判断。
　　“阿然的《辞海》显示，说这里有异能者造未来计划袭击，于是我便过来帮把手，没想到居然是你。看样子，你现在也站在未来计划的对立面。我们成立了一个反未来计划联盟，总部，只能算是临时会议室，就设在阿然的店里。你要不和我走吧，那里有你熟悉的面孔。”
　　“好。”南瑶跟着万礼离开了杀戮之地，没有新的追兵出现。
　　两人安静地走了好一会儿，南瑶突然开口说：“到了阿然那里，有些事我要和你们大家说，是有关这一个多月来，我在隆金所知道的情报，还有……梦启发生的一些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