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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3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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庞老爷子这一天可谓是经历了大起大落,到这会儿心还未落地,他晕晕乎乎的瞧着车辕上那个还显单薄的后背,怎么看都觉得平平无奇,可当时劫了法场的,就是这么个半大小子,虽然当时被蒙眼倒扛着,可从始自终,他就未听得有第二个人在旁,叫人不信都不成,能遇到有此大本事的,也算是庞家人的福气,他放下车帘子,靠坐在角落里渐渐睡去。
月余后,城郭相隔越来越远,村落也越发凋零起来,眼见着快要日落,却还是瞧不见半点人烟,黄二半跟领头的衙役商量,就近找个地方安营扎寨。
“主子,后头那几人要留到啥时候?”,黄猴儿拉着骡车偏离了车道走了一段,寻了个干净处停下,他们这一路只是跟着,并不往前靠,为的只是避开衙役的眼。
白嘉把包袱卷往地上一铺,道:“若猜的没错,今晚就有你玩儿的”,这荒郊野地的,于他于己都是个方便下手的机会。
庞老爷子软着腿从车围子里下来,抡胳膊伸腿的溜达着转圈儿,这越往西去,路越不好走,一整天颠簸下来,骨头架子都要散了。
车队一行人正忙活着捡柴生灶,唯有庞祝勾着脖子往后瞧,锭子拉了拉他的衣袖,低声道:“元宝少爷,老爷丢不了,你一天瞧上八百回,脖子扭的不疼么?”
“爹年岁大了,我这不是担心么?”,短短时日,原本两百斤的胖子,就跟漏了气似的,缩水了不少,这会儿脸上还带着倦意,说话都打蔫。
“有七哥在,少爷尽管放心,来,先吃个瓜润润”,锭子掏出个甜瓜,用刀切了片递过去。
庞祝啃了两口,觉得甜的齁嗓子,又还了回去,锭子劝道:“这一整天的,少爷你也没吃多少东西,天又这般热,好歹多啃两口开开胃”
“不吃了,待会儿喝碗汤就成”,庞祝摇头推拒:“你给刑爷爷送去罢”
刑管事连伤带奔波的,刚大病了一场,缓过来没几天,还得再养养,好在有顺子伺候着,并无大碍。
“货堆里瓜果有的是,不缺这一个”,出发至今,每到一处,这倒腾来倒腾去的,货未见少,银子却是小赚了一笔,吃喝更是不缺,唯一不便的,便是,凡入城,犯人俱要重新戴上枷锁,叫锭子瞧着老大不舒服了。
庞祝咽了咽上泛的酸水:“那给父亲那边送两个去”
“就知晓少爷是惦记老爷和七哥,我这就给拿去”,锭子把甜瓜搁下,又掏了点心出来放好,这才偷摸着去了。
入夜,篝火噼啪声中,几条影子悄无声息的一点点攀爬着靠近,今晚守夜的是王大善和一衙役,因着天热,两人离的火堆有些远,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解乏,谁也没主意,篝火里被扔进个纸包,里头的粉末一经着火,便着了,眼见着那烟就要散开,忽地一阵儿小风刮来,那烟被吹做了一股,顺着一个方向去了,不多会功夫,杂草掩映的阴影处传来‘咚咚’几声闷响。
“啥动静?”,王大善跳了起来。
那衙役把着腰刀,往前探了探:“去看看”
王大善抽了根柴火当火把,两人并排着在周围转了一圈,却是未见异样。
翌日一早,骡队开拔,一切照旧,只有落在最后的一辆小车后头多了三人,手反捆着拉成串,踉踉跄跄的小跑着。
黄猴儿蹲在车棚子上,冲着人‘嗖嗖’的喷着阴气,他本以为,昨儿能借着跟这几个倒霉蛋儿比划时,得他主子的点拨,学些本事的,哪成想那迷药药性太强,害他白守了一晚。
“手脚功夫要学不难,晚个一两天也没啥”,白嘉把玩着缴获的三把砍刀,那明晃晃的刀背被烈日一照,晃眼的很,他突的一顿,冲人招了招手:“你那木剑再拿出来给我瞧瞧”
黄猴儿蹦到车辕上,顺手把别在裤带子上的木剑解了下来。
木剑长一尺宽一指,通体乌黑,血气冲鼻,到了晚上再瞧,能见上头缠绕着一圈圈的黑气,白嘉一抓上把手,剑身便颤了颤,他凝神片刻一剑挥出,就见剑尖所过之处,野草瞬间枯萎了下去。
“这个好”,黄猴儿缩回伸长的脖子,啧啧称奇,之前,这木剑搁他手里就是把着玩儿的,如今看来,却是把利器,所以说,他这认主认得一点都不冤。
白嘉也是刚刚悟出来的,他把剑扔了回去:“把心思沉到剑身里,你试试”
黄猴儿接了剑,就窝一旁捉摸去了,庞老爷子掀了帘子探出个脑袋来:“白哥儿,用不用给前头递个信,让他们当心着点”
车后头栓着的人,一看就是冲他们来的,虽不知是求财还是索命,总归是要提防着点,再说,这前路漫漫,保不准哪天就掉进了土匪窝子里,如若必要,还得寻思着找个镖行押镖才行。
白嘉似是知晓庞老爷子忧心啥,他道:“二舅爷一早就跟衙役探了口风,虽然边塞荒凉,路途艰难,打家劫舍的倒是不多,要不然,以他的性子,早请了镖师,后头那几个,多半是起了贼心自己撞上来的”
经他这么一说,庞老爷子信了大半:“这倒也是,二半向来想的周到”,再者,不还有眼前这个深藏不露的小子外加一个整日藏在兜帽里透着鬼气的人么,他这般想着,便定下了心缩回了车里。
其实,白嘉那话说的虚虚实实,大陇朝虽算不得风调雨顺,但百姓还算能填个温饱,以打劫为生的土匪兴许不多,可俗话说的好,穷山恶水出刁民,他们这一骡队,满满当当的货物,招摇过市的在人前晃,还真能不招人惦记不成?当然,这次来的三人,是出了上粼县就坠上的,之前一直没找着下手的机会,便跟出了这般远,想来,求得必定是命,白嘉用脚趾头想都知晓这是谁人的手笔。黄二半确实曾打过请镖师的念头,不过待他亲眼见着本该人头落地的姐夫好端端的站在他跟前后,就省下了这份银子。
不怪黄二半如此草率,试想,能劫法场的是个常人么?当初,便是钱儿和锭子也未有这般信心,虽然嘴上央着白嘉想法子,心里却是不报希望的,哪知,事情就这般成了。如今这人,在几个知情人眼里,那就是能用来镇宅辟邪的。
脖铃声声骡蹄踏踏,一轮轮的日夜交替中,一行人翻山越岭一路风餐露宿的过来,在秋末冬初之时,终于抵达了边塞南宛。
南宛指的是坪宛南部,包括一郡一省,以齐达山脉为界,分南北,南是南宛,北是北宛,是蛮夷十八部落聚居之所。整个坪宛,南宛气候相对干燥,土地也贫瘠,地域却是最广,北苑虽是富饶,可地域太小,为了多吃一口饭,小部落间常有纷争,这打着打着,火便延伸到了和南宛紧邻的陇朝。于是接下来,在陇朝边军的反扑与蛮夷部落的联手进攻下,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南苑几乎是一天一易主,直到蛮夷自己受不住这连年的战火,被迫退回了北宛,这一大片空下的土地才被正式纳入了陇朝的版图,由于地广人稀,在立省的同时又立了郡。
无花郡,位于南苑最北端,是陇朝新的边防线,说是郡,其实就是个扩大了数倍的军营,庞家被发配之地,便是此处,说白了就是充军。上粼县的衙役一进了南苑,就把人交割给了地方衙门,之后还得由地方衙门再次押解去无花郡。这下子,随行的一行人抓瞎了,无他,语言不通。这还是他们头一次碰见一张嘴便是叽里咕噜一通鸟语的,能识字说书面语的,竟是面儿都没瞧见,比划了半天,愣是没打听清楚再次押解的具体日子,把几人愁的不行,这人生地不熟的,往后可咋办?
“早知是这番光景,便该托了那衙役把里头打点好了再走,真是大意了”,王大善蹲在骡车旁懊恼的不行,也有些迁怒那几人办事不地道,走的太麻利。他却是不知,这一路过来,他们一行给人的印象就是有本事的,所以,这么点小事自然就给忽视了。
黄二半倒是不急:“这偌大的南宛,要吃要喝,总得会有买卖,这有了买卖,四方皆会有客来,这客人多了,难不成都各讲各的?”
“哎呀,你瞧瞧我这脑子,怎得没想到这茬”,王大善一拍脑袋,笑了。
黄二半道:“你这是关心则乱,再说,之前不是没遇过么,看来,这南宛真真是个蛮荒之地”
于是几人一商议,留两人原地守着,其他人赶着骡车去集市找人。